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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佛要你欢喜(1) ...

  •   雪下了一夜。寺庙上的滴水檐积了厚厚一层雪。

      清早的时候,清珈推开了寺庙的门,清水寺是一座不大的寺庙,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日常洒扫的小沙弥。清水寺的香火不旺,日子也只是勉强度日。

      他推开寺庙的门,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地上能看见几个零星的,鸟类的足印,目光所至,突然有了一团明亮的红。他走过去,里面竟然是一个红色的襁褓。

      *

      我叫了了,今天早上,清珈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里,看着我,一脸沉痛地说:“你已经十五了,作为一个女子,留在寺庙里多有不便,我已经在山下给你联络好了人家,你去了之后在官府备案,就有了正式的身份,何必留在寺庙里受苦呢?”

      这样的话我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从我十二岁开始,清珈就夙兴夜寐,想要把我送走。

      我是他从寺庙外面捡来的,他捡我的时候,不过只有十二岁,算起来他比我整整大了十二岁,十五年前,他也只不过是清水寺的一个小沙弥,十五年过去了,他的师父惠济大师已经坐化圆寂,他就成了清水寺的住持。

      据说,当年他把我捡回来的时候,和几个师弟们讨论了很久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女娃娃,寺里的香火不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还是这样不足月的奶娃娃,只怕是养不活,还是当初的惠济大师发话,才把我留下的。我小的时候,和他的师弟们一起叫他师兄,可长大之后就不叫了,我有时候直接叫他的名字,看他凉飕飕的目光飘过来,我再讨好狗腿地对他笑。

      我是清水寺里最闲的人,当初别的师兄劝他,干脆让我剃了头发和他们一起修行佛法算了,清珈拦住他们说:“了了是女子,年岁也还小,等她懂事了自己判断吧。”所以,我在清水寺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听多了晨钟暮鼓,可依然懵懵懂懂,没有参悟佛法。

      到最后,所有的师兄都死心了,只道这小师妹没有佛缘。我总觉得清珈好像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似的。

      清珈今年二十七岁了,可在我的印象里,他似乎和十几年前没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疏朗的眉眼和慈悲的神情。我有时候坐在宝殿的蒲团上,看着目光慈悲的金身菩萨,看着他们在烛光与檀香缭绕间慈悲的眉眼,觉得清珈也和他们越来越像了,常年流连在佛法中的人,只怕也是不显老的吧。

      这一日,我又坐在蒲团上发呆,清珈从我门口经过,又绕了回来:“你在看什么呢?”

      我喃喃说:“我在看菩萨。”

      清珈失笑,抬腿跨进门来,先双手合十地拜了拜菩萨,然后把我拽起来:“一会儿有香客过来烧香,你在这碍手碍脚地做什么?”

      我们这个小寺庙,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周边的人过来烧香,我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看不见的土,随着他往后面走,我和其他的小沙弥一样,穿着灰色的僧袍,头发梳到一起,看上去亦僧亦道,十分不伦不类,可也从没有人教过我该怎么办,我的师兄们说我这样很好看,我也一直没有改变过。

      下午的时候,果然见寺院里面喧闹起来,有男人低沉的笑声,还有女香客的轻笑,我很想告诉他们佛门清净地,不可高谈阔论,可清珈却摆了摆手,淡淡说:“这次的香客,身份不大一般,暂且由着他们吧。”

      我们这座小庙,可容不下什么大佛,我心里惴惴不安地,清珈反而又笑着安慰我:“你别怕,安心在后面待着,不会有事的。”他弯腰的时候,我能看见他光光的脑壳,还有头顶的戒疤。清珈的头长得很是周正,圆圆的十分饱满,我忍不住多瞧了两眼,然后才把目光收回来:“我知道啦,放心吧!”

      我一向听他的话,所以他十分放心的带着人去前院招待贵客了,我在后院的院子里百无聊赖地逛了两圈,打算去后山上看看。清水寺依山傍水,风景很好,后山上悬挂了一口大钟,每日都有小沙弥轮班上来撞钟。

      我对寺庙的构造轻车熟路,爬到一半的时候,还跑去一旁的溪流里,掬了两捧水喝,果然甘冽清甜,我爬到矮山边上,正好呢看见前院。清珈脖子上挂着佛珠,四平八稳地模样,在人群里好像闪光似的,也不知怎的,我的目光就能一眼放在他身上。

      他对面站了一个人,穿的衣服看上去十分不一般,他脸上的神情和清珈常年的慈悲不同,就连我都能看出来,他的脸上满是扑面而来的欲望,世人就是如此的污浊可笑。一个个来烧香拜佛,看样子是装模作样的皈依佛法,可哪个不是心里有所欲求呢?

      所以我向来不喜欢看山下人这些嘴脸,看了一会就觉得索然无味,总能听旁人提起山下的百般好,千般好,我觉得比不上我们山上的一半。

      我又逛了逛,有些累了,找了一块平整的大青石,平躺下来。这块石头是清珈喜欢躺的,躺在上面凉岑岑的,在盛夏的暑热里显得格外的舒服。

      我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感觉面前的光像是被人挡住了似的,我迷蒙地睁开眼,看见眼前站了一个人,我呀地叫了一声,心里简直吓了一跳,这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袍,容貌平和,目光深邃,我惊魂未定地看了他很久,问他:“你是谁?”

      如果被清珈看见,他一定说我是大大的失礼,不自报家门,这是很无礼的,我定了定神从青石上下来,双手合十:“施主,在下了了,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这人面善,我倒不是很怕他,他和方才那个人不同,那个人脸上满是欲望,而我眼前这个人,我左看右看,觉得他像是那种……无所欲求的人一样,好像所有的都已经得到了,心里只剩下平静了似的。

      那人笑了笑说:“我叫金不换。”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算是哪门子的名字,只怕是个诨号,这人不守江湖规矩,行走江湖还用假名,我在心里十分不齿。

      “你分明是个女子,可为何住在寺庙里,又穿着僧袍呢?”他如是问我。

      “我一直借住在寺庙里。”这是清珈教我的说法,寺庙里养着这么大的女郎本就不合规矩,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这么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那人哦了一声:“原来住了一位娇客呢。”

      我可不是哪门子娇客,我一个人能提两桶水,两担柴呢,可不是山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

      这想着,那人又问:“你和清珈很熟么?”

      真没礼貌,怎么能直呼清珈的名字呢?虽然我总是清珈清珈地叫他,可他到底是住持,外人都要叫他一句大师的,我成心不想理他,摇摇头:“不熟。”

      那人似乎有些失望,这时候,我突然听见清珈的声音远远传来:“应该在山上,你们好好找找,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把她找到!”

      这估计是在寻我了吧,这次算是闯祸了,我摸摸鼻子大声说:“清珈!我在这!”一回头,正对上那人似笑非笑地神情,这下完了,好像露馅了。

      清珈看见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大步向我走来,我从没见他走得这么快,可刚走了两步,他就看见了我身边的那个人,脚步猛地顿了一下,我天真地说:“清珈,这位施主是金不换。”

      清珈的神情古怪起来,对着那人双手合十,金不换也不回礼,反而笑着摸摸我的头,对我说:“了了是吧,好名字。”我不喜欢别人摸我头,虽然清珈过去也摸过,但是他摸我的时候像是揉阿猫阿狗,而不是像这人一样,速度极慢,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

      他倒背着手下了山,山下有一大群人把他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走了。

      *

      这是清珈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让我跪在菩萨面前不许吃晚饭,我中午就没怎么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我的一个师兄过来劝我:“你和住持服个软,这事就算过去了。你是住持看着长大的,他自然是最心疼你的。你晚上没吃饭,住持也水米未进,你在这跪着,他在自己房里打坐,你说说,这又是何苦呢?”

      我又不是第一次跑去山上玩,从小到大,那座小山我只怕爬了几百回,从来都没出过事,我没做错,我凭什么道歉?我的倔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就这么硬挺着跪在金身菩萨面前,一直到月上枝头,我饿得眼冒金星。

      不知是谁忘我嘴里塞了一口馒头,我头一次发现馒头这样香甜,立刻狼吞虎咽地囫囵着把嘴里的馒头吞进去,等我抬起眼,就看见清珈幽深的眼睛,他半蹲在我身边,手里还握着半个馒头。

      “了了,你知道你嘴里的金不换是谁么?”清珈把馒头放在我的手里,我立刻又咬了一口,清珈轻声说:“他是当朝的天子啊。”

      一口馒头噎在喉咙里,我咳得撕心裂肺。

      清珈给我倒了杯水,我抻着脖子,好不容易才把馒头咽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开了很久了,我打算把这个坑填了,文不长,两三万字,不V,大家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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