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日记》鬼语

3、第三章

　　江行觉得自己像是在飘，如同失去了重心一般，身体一个劲地要离开地面，他费了很大的劲才能稳住。

　　等好不容易适应后，他才有空去看周围：很明显，这里不是他的家。犹记得自己原本是在睡觉的，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到了如此陌生的地方，一刹那，他想了很多很多。

　　如同陷入迷雾里，没有前进的方向，更没有后退的路。

　　怎么看、怎么瞧，都不像在人间——难道他在睡梦中静静的死去了？

　　如果是那样，是不是可以期待见到想见的「人」？

　　江行尝试着向前迈出几步，回音很强，“哒哒哒”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空气扭曲了几个瞬间，挤压着，呼吸都不敢，胸口闷闷的，堵得慌。

　　想不到做鬼会如此艰难，江行有点心痛，但他却无法承认有些事是他过于强求了，因为他真的无法忍受他以后的岁月里再没有那个人。

　　忍着难受，不辨方向地胡乱走了几步，江行忽然看见一束光，从迷雾中冲破而出的一束细细的、却足够引导他的光芒。他没有逃避、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小跑向前，紧接着，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他很想很想见的人，终于见到了的人。

　　元旭！

　　“元旭！”江行想着，就喊了出来。

　　元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事实上，他很诧异。对鬼睡着后到的地方很诧异，虽然是一片白茫茫的雾，可却给予了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还不等理清楚那种感觉呢，迎面就跑来一个人。一个本应该很熟悉，但此时此刻却让他十分陌生的人。

　　视线不由自主地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江行，元旭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时一般看得清楚仔细，在他的红色眼眸里，江行无处遁形。再从下回到上，重点在那张脸上：面冠如玉，尤其是那双眼，如同利刃一般，多看一眼都有被刺伤的可能。

　　这可不像是见到了心心念念已故的恋人的眼，反倒更像是见了鬼见了敌人一样的，充满着防备、怨恨、畏惧……比他这只真正的鬼魂还要像鬼啊。

　　江行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心里的喜悦瞬间放大无数倍，只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元旭一言不发，为了试探他不得不开口再叫了一声，莫非听不见？

　　元旭自然看见了，可也仅仅是看见，面露疑惑，试着发出声音：“你能听得见吗？”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江行蹙了下眉头，意识到了恐怕这场鬼与鬼的见面会无法顺利进行。

　　难道他们只能面对面，相顾无言么？

　　他可以意识到的，元旭当然明白，却未预料过这样的情况，不过本来能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见面就是件未预料的事情。

　　但无法说话，不代表不能再走近一点，有时候行动比语言更具有说服力，即使他现在还不太明白自己对这个人所抱有的情感，但想要拥抱是真实的。

　　两个人很显然是抱着一样的想法，同时往前走了几一步，在满怀期待的靠近时，不约而同地伸手去触摸对方，却出乎意料地竟穿了过去。再试着前行一步，却发现被无形的东西给阻挡住了，无法跨越。

　　元旭咧嘴笑了，即使他心里非常不愉快，可一见江行郁闷的样子，竟莫名感觉好了许多。

　　“看来今天要叙叙旧是不可能的啦，不过过过眼瘾也不错，能够见到你，我表示十分地荣幸。”或许是发觉这样的语气不太符合情侣的身份，顿了顿又补充道，“嗯……那什么，抱歉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于生前的记忆呢，是半点都没有。”

　　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元旭没有忘记注意江行的神情，心中多少有点期待，可惜从江行的表情上来看，他的期待明显是要被辜负的。

　　“好吧，我明白了，你不止听不见我说话，还无法从我的唇语上推断我说的什么话。”

　　江行很着急，他迫切地想和元旭交流，可不管多么努力，始终无法传达心里的话。

　　果真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江行苦笑了声，心里想不明白：当初他们一人一鬼，阴阳相隔，无法相见还情有可原，可为什么两人同为鬼，相见却无法交流？

　　人便是这么的难以知足，未能见面前，他还想着只要能够见一面就已足够的。

　　竭力让自己接受事实，江行眼不眨地望着元旭，像是要看进心里面、要看到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程度。

　　元旭也没有再言语，同样注视着面前的人。和江行不同，作为一只真正的鬼魂，他清楚，江行与他的不同，江行的状态更像是人间所说的：灵魂出窍。

　　灵魂出窍对于活人来讲，是比较危险的情况，时间把握不好会有再无法回魂的可能，而无魂的身体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

　　话无法传达，手势总有被懂的可能吧，元旭想了想，两手向前做了个推动的姿势，催促着江行尽早离开。

　　江行看着却并不懂其意，情急之下不由地开口，“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元旭无奈地叹息，不再做夸张的行为，而是换成了对着空气写字：走！

　　反字不好看懂，江行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凭着他对元旭的了解，这个「走」不是一起走，而是他自己一个人走。

　　他不愿意走，可他更愿意相信元旭，无论元旭出于什么考虑，他都会尝试着去做。只是临走之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何时。

　　不过，没有关系，至少他确定了，元旭还在。只要还在，将来一定会有重聚之日。

　　*

　　元旭睁开眼睛，偏头一看，江行正躺在他身边熟睡，面容再不是模糊一片，终于清晰可见。

　　很近的距离，近到江行的呼吸从他的脸上擦过，忽冷忽热的，让他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

　　有呼吸即证明灵魂归体，人是活着的。

　　天渐渐亮了，元旭从床上飘起，刚才的经历似乎让他获得了力量，足以弥补昨晚的疲惫。

　　回头看了一眼，他才带着一丝不舍飘到隔壁的书房里去，在书桌的柜子里藏着一本日记本——那是他回来第一个晚上无聊钻来钻去时发现的，是他唯一可以触摸到的物品之一，另外一样则是桌上的笔。

　　这书房空了很久，四处蒙着一层灰，屋内所有的一切成了摆设，江行一直没有进来过，甚至路过都要快步走过去。

　　他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秘密，探究了几天后，也失去了兴趣，但写日记的习惯是留下来了。

　　翻开日记本，一翻便到了中间，白纸上书写着红色的字，从1号到现在，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