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日记》鬼语

2、第二章

　　他叫「元旭」，不过那是生前的事了，如今的他或它，不过是个连代号都没有的可怜鬼。

　　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里，元旭站在床边，以探寻的目光看着床上睡着的人。

　　鬼的眼里的世界异于人眼所见的世界，即便是在黑暗中，视觉也不会被影响。只是始终会有一层薄薄的、无法消除的如血一样的淡淡的红。

　　据说人临死前能看见红色月亮，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元旭「醒」来的时候，是在黄泉里，周围聚满了各式各样的鬼。

　　还没有明白状况，前面的鬼胖子转过头来和他搭话，“嗨，你是怎么死的啊？”

　　苍白的面容上，双眼下的淤青衬托得更加明显，唇上毫无血色、甚至有点发紫……他不由地摸了摸脸，想大概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而关于自己是怎么死的问题，他绞尽脑汁却总是想不出答案，只好摇头说不知道。

　　鬼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可能是猝死。没关系，反正很快大家喝了孟婆汤都会忘记。”

　　“孟婆汤？”

　　“哇，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鬼胖子不可思议地惊呼一声，然后絮絮叨叨地给他普及各种知识。

　　这样的「鬼话」，元旭听着有些不自在，他抬手打断，“好了、好了，我大概清楚了。纠正一点，我只是没有记忆，但一般的常识还是懂的。”

　　他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看不见首、望不到尾，“那么多人……鬼，要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

　　鬼胖子耸肩，“谁知道呢！反正死都死了，不赶着投胎，爱多久多久呗。对了，认识一下，我叫「陈志轩」，你呢？”

　　元旭又低头想了想，鬼胖子瞬间明白，鬼叫道：“不是吧！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那一瞬间，元旭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息一滞，紧接着周围的鬼魂们竟然全看了过来，一阵阴风吹过，阴冷冷的。

　　他不知道自己不记得有什么不对，本能地“嘘——”了一声，然后那些鬼便转了回去。吁一声，缓过来，不高兴地看着鬼胖子。

　　鬼胖子捂住嘴，做了个歉意的手势，乖乖地回过头去不再说话。

　　元旭虽然觉得他们的反应奇怪，却没有放在心上，何况他现在只想静一静，想一想自己以前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

　　等待中，队伍的前端发生了暴动，鬼警出动。

　　骚动。嘶吼。尖锐的哭声。躁动不安。混乱成一团。

　　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元旭自己也说不清楚，等他反应过来时，他被挤到了黄泉入口。

　　他在门口犹豫不决。

　　门里是阴森森的鬼殿，那门外呢？是不是春暖花开？门里他连名字也没有，门外呢？是不是有为他难过的某某某？

　　阴阳两端，该往哪一边走？

　　一股力量从身后推了他一把，他来不及回头看，就已经被推了出去。

　　一道亮光刺中了双眼，本能地闭上眼，再睁开时，他正站在熙熙攘攘的夜市街边。这里的「人」比起黄泉殿里的那些要更有活力。

　　人们从他身边路过，谁也看不见他，他是被排斥在外的幽灵。

　　失落了片刻，他才打起精神来，既然来了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得好，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指引着，他遵循本能地一步步向所指的地方靠过去——

　　在靠江边的一栋别墅里停下，穿墙而过，入目的摆设让他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楼上的房间里有轻微的声响，他不由地紧张期待起来，顺着楼梯上去，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知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的确有个人，可惜出了什么差错，他怎么也无法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只依稀看到一个轮廓，但一个轮廓已足以让他高兴了。

　　他留了下来，除了想亲眼看看别墅主人的相貌外，还因为在这里比在外面好。连呼吸都轻松了起来，从头到脚舒服极了，还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让他沉迷。

　　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知道了江行，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回来」那天是他刚死的一天，而此时是他死后第七天，也就是别人常说的「头七」。

　　他看着江行在阳台上挂了风铃，也想了很多办法让风铃响起来，可惜全都失败了。其实他怀疑这风铃很可能是假的，但江行却很信赖那个叫王孜的算命先生。

　　子时，阴风阵阵，他缩了缩脖子，发现房间里忽然多了十几个鬼，面无表情、阴森恐怖、浑身怨气，直瞪着毫无感觉的江行。

　　饶是同是鬼，他见状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同时想不通：这群怨鬼为什么会盯上江行，一般被怨鬼盯上的人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江行……是那样的人吗？

　　如果是，那和江行在一起的自己，生前又是什么样的？

　　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年轻男鬼先动了，伸出手，张开嘴，飘过去，直扑江行。

　　元旭就站在旁边，本来心神不宁，但还是下意识地挡在了江行的面前。

　　那鬼停下，滞了几秒，似乎是在辨别，然后叫起来：“元旭？是你？！你竟然还在？！”他又看了下被护着的江行，顿时叫得更大声，“你还护着他！？”

　　听起来好像是熟人，元旭迟疑地问：“你认识我？”

　　而且什么叫「还在」，他是一直都在啊。

　　那些鬼跟才看到他一样，惊慌地讨论起来了，嘀嘀咕咕、乱七八糟的、反而更难辨别话中的内容。

　　“好，你既然选择了护着他，那我们走着瞧！”黑T恤男鬼忿忿地丢下句话后，便后退与其他的鬼联合起来，一同攻向元旭。

　　可怜元旭作为一只新死不久的鬼，对上别人只有被吊打的份，他在潜意识里想护着江行，就硬撑着把所有的鬼引了出去。万幸不是所有的鬼都跟他一样可以随便留下，拂晓之后，只剩下他一个了。

　　江行在梦中翻了个身，元旭无法判断对方睡得安不安稳。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体验，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偏偏看都看不清。

　　他向江行伸出手，想触摸却穿了过去，这不免让他有些沮丧。

　　“元……”

　　安静的夜里，忽然听到低低的呼唤，元旭飘上了床，撑着手臂，一上一下面对面，又凑近了一点去听。

　　“元旭……元旭……”

　　原来是在叫我的名字啊。元旭叹了口气，有点高兴、又有点无可奈何。你说，人都死了，你还记得他做什么呢？

　　他滚了一圈，反正不用担心会压到人，在空余的地方躺下，闭上眼。被那些鬼殴打了一顿后，感觉十分的疲惫，迷迷糊糊睡着前，他感慨着：原来鬼也是会累会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