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是个渣》拾迹

55、54

　　宋时喻跟在九幽身后从少年身旁走过，同情得看了一眼，摇头得啧了两声。

　　等他到了陆家祠堂，他就笑不出来了。

　　祠堂在陆宅深处，深到宋时喻以为自己都走出了陆宅。后面都是高大的树木，无人打理，树枝交织遮天蔽日，本就阴暗昏黑的地方因为树的遮挡更暗了，不过落下来的雪却也越少了。

　　在树木遮掩后有一块空地，空地上就连枯枝落叶都不曾看见，一个两进的房子立在空地中央，九幽刚到空地上，祠堂的暗红大门打开。

　　隔得远远的，宋时喻看见祠堂中烛火明明灭灭，在如此黑暗又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诡异。

　　“我要去拜拜吗？”宋时喻想着这都是长辈，要不礼节性得拜拜？可里面长辈又都不是活人，他这个外面似乎不该来这里，有些进退两难。

　　宋时喻被九幽盯着，商量道：“我是不是不该跟着来？”

　　“反正你也是陆家人了，拜拜也可以。”

　　宋时喻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朝九幽踹了一脚：“去你丫的。”

　　九幽笑起来，趁着宋时喻尚且没反应过来，手穿过宋时喻的身体，宋时喻感觉身体中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

　　他嗓子痒起来，大口大口咳出血来，心有些凉，却还是笑着道：“你动手前就不通知我一声吗？”宋时喻感觉身体温度在急速下降，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九幽手中一点微弱的光点悬空，他低头看半跪在地上的宋时喻：“这是你欠我的。”

　　自从骨髓中被抽出东西后，宋时喻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再听到九幽说得话，嘴不由自主的动起来：“对，我欠你，你要我的命都可以。”

　　说完，宋时喻彻底清醒过来，那句话绝对不是他说的！原身欠九幽的，他尽量还便是，但他的命，他不想给。

　　九幽没回答，朝着祠堂走去，宋时喻想跟过去，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还忍不住想要咳血，蛇儿子和吊死鬼都被他留在客栈，周围一个依靠都没有。

　　失算了。宋时喻看着手上的鲜血咧嘴露出笑容。

　　“青源仙师？”少年挣脱了九幽设下的束缚，他转头没看见九幽，“玖悠那竖子将您打伤进去了？！”

　　“没事。这是我和九幽之间的事情。”

　　“我虽不知道仙师与他有什么干系，但仙师曾有恩与我陆家，便是我陆家的贵客。”

　　说着少年半跪将宋时喻扶起来，鬼王冰冷的触感在宋时喻感觉竟是与自己的体温一般，宋时喻反手抓住少年的手，正想拒绝来着，他眼前一花，看见了过去的场景。

　　“阿锦，我回来了。”

　　门口，陆玖悠身形如竹，书童南书手中捧着好些个盒子，将整个人都遮住了。

　　“小玖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少年刚惊喜得起身，然后又坐下来，收敛了表情，“你还知道回来，这次不管你带了什么，我都不会理你的。”

　　“阿锦说这话可真将小玖哥哥的心伤透了，我刚到家就急匆匆来瞧我的小阿锦，没想到会是这样，既然阿锦不想看见我，那我就走吧。”

　　说着陆玖悠起身，陆锦悠忙伸手拉住陆玖悠的袖子。

　　“怎么？”

　　“快哄我，不然以后都不理你。”

　　陆玖悠早就料到会这样，他朝南书挥手，南书将东西都拿过来。

　　“最上面的是添麓城的挑花糕。”

　　“那还能吃？”陆锦悠皱眉问道，“都不新鲜的东西，带来干什么？”

　　“新鲜着呢，玖哥哥有本事，你尝尝。”

　　陆锦悠从南书手中接过其他的盒子：“我先看看其他的。”

　　说完，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把乌黑的木剑，木剑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让人闻后为之心神安宁：“这是什么香？我怎么从来没闻过？”

　　“这把木剑是青源仙师给的见面礼。”

　　“青源仙师？小玖哥哥这次认识的新朋友？”

　　“对，这桃花糕也是青源仙师使了法子才新鲜的。”

　　陆玖悠将一小块桃花糕伸到陆锦悠嘴边，陆锦悠手中把玩着木剑，嘴巴张开，等吃进嘴里后才发现自己吃了什么，他看见陆玖悠的视线后，才耐心品尝，发现这桃花糕味道不错，脸色才好起来。

　　“还行。”陆锦悠下颚微抬，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还要的表现。

　　陆玖悠将剩下的桃花糕推到陆锦悠身前：“自己用手拿，又不是没手。”

　　“可是我还没有净手。”陆锦悠嘟着嘴说道，陆玖悠离他近了，他正好看见陆玖悠怀中有细线一般的东西，他伸手将东西勾出来，发现是两个带着线的木牌。

　　“这是什么？”陆锦悠疑惑了。

　　“这不是娘娘山的牌子？”南书惊呼，发现自己失了规矩，忙跪下来。

　　“行了，起吧。”陆玖悠将人踢起来。

　　陆锦悠反应得极快，眼珠灵动，笑道：“我听娘说，娘娘山的牌子，那可是代表姻缘的，这是谁的牌子同小玖哥哥的缠上了？”

　　陆玖悠不说话，陆锦悠将视线转向南书，南书低头只当是没看见。

　　“小玖哥哥，你说嘛，你告诉我了，我就不怪你这次出去半年的事情了。”

　　“小记仇。”陆玖悠敲了下陆锦悠的额头，“另一个是我给青源仙师请的，不过不小心缠一起了，我想着松开了还给人家。”

　　“这样啊。”陆锦悠没听到想听到的桃花轶事，有些失望，但很快又对青源仙师感兴趣起来，“这青源仙师究竟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是个极有本事的。”陆玖悠将自己将青源救回来的事情讲述一遍，末了说一句，“仙师现在就是府上，不过大伯和太爷们都在。”

　　陆锦悠一听也就消了看人的心。

　　陆玖悠又陪着陆锦悠玩了一会儿，等到他该午睡的点他才出去。

　　等陆锦悠一觉睡起来，阿娘就守在他身边。

　　“娘？怎么现在过来看儿子？”

　　“你爹让我告诉你，青源仙师是府上的贵客，别乱来。”

　　“不是说是小玖哥哥的朋友吗？”

　　“也是贵客。”

　　“好吧。”陆锦悠免为其难答应下来。

　　没一个月，陆家所有人都带着笑，陆锦悠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爹娘还有几个叔叔婶婶前段时间都情绪不高，不过自从青源仙师到来就变了。陆锦悠开始明白爹娘说的贵客的意思。

　　陆锦悠盘算着求小玖哥哥带着他看看青源仙师究竟长什么样子，还没等他的小算盘打响，就听说，添麓城的邓家有意与陆家六郎接亲。

　　不过家里问过陆玖悠的意见后拒绝了。

　　闻讯的陆锦悠忙过去问当事人那些小道消息，当事人则表示只是在娘娘山中遇上了邓家的老太君，并当场委婉的拒绝了这个联姻。

　　陆锦悠以为这事就没了，听完这一耳朵后他就将这事给忘了。

　　等下次回忆起来是一年多后，他从爹娘那儿听说，皇宫中的贵妃娘娘想要陆家的祖地给自己建一个美人碑，这完全就是要将整个陆家逼入死地。

　　而那位贵妃娘娘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被陆玖悠所拒的邓家女郎。

　　邓家女郎在陆家拒绝后转身便进了宫中，二叔二婶以为是儿子拒绝了姑娘的一番心意，在邓家女郎进宫时使了些劲儿让她在宫中能够过得更自在舒服些。

　　没想到邓家女郎不仅策反了二叔二婶的人，甚至在得势后立刻将手中的刀对向陆家。

　　族中出现了两个言论，一个说将陆玖悠送到贵妃娘娘身前去，可外男要进宫，那只能成为太监；一个说贵妃既然这样做了，那就不是个人的恩怨了，这就是邓家和陆家两个世家的恩怨了，而且贵妃魅惑皇上，让皇上无心朝政，这本来就是祸乱超纲的大事，他们不能助纣为虐。

　　那段时间陆家一直乌烟瘴气的，陆锦悠也被他娘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他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直到院子重新打开，他才从爹娘口中知道，在青源仙师的干涉下，邓家和陆家各退一步，贵妃不在陆家祖地立美人碑了，陆家将陆玖悠逐出陆家并附上良田百亩。

　　陆玖悠不辞而别，陆锦悠大闹了一场。

　　阿娘抱着陆锦悠柔声同他掰道：“贵妃不甘心当初被你玖哥哥拒绝，想要报复你玖哥哥，想让他进宫，可这外男除了变成太监就没别的法子了，六郎师承大家乘流先生，身上的矜傲之气一点也不比你少，你舍得将你玖哥哥推进宫吗？”

　　“可是娘，那皇帝呢，知道贵妃心中还想着小玖哥哥，皇上还会对贵妃好吗？”

　　“皇上只会杀了你玖哥哥，再毁了陆家，而贵妃依旧是贵妃。”

　　“我不懂，我就想要小玖哥哥。”

　　“你小玖哥哥说了，他会跟着青源仙师学习，青源仙师的本事你也见过了，你小玖哥哥会没事的。”

　　“但是他走的时候都不跟我说一声。”陆锦悠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娘，“我恨他，他不回来我就一直恨他，恨他一辈子。”

　　半年后，庶出三房的嫡子娶了添麓邓家女，因为贵妃的关系，邓家女一女百求，庶出三房的人能娶到邓家女，家中不少人都去拜贺了，陆锦悠也去瞧了，远远瞧了一眼便回来了，等瞧见正面却是在第二日一早改口的时候被拉出见的。

　　长得确实好看，宫里的贵妃只怕是更加好看，怪不得能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

　　陆锦悠冷哼一声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甩脸子就走了。

　　邓家女也是好性子，硬是连着同陆锦悠送了半个月的礼，倒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蛮横不讲理起来。

　　陆锦悠一边翻书一边吃着桃花糕，觉得桃花糕的味道和平常吃得不太一样：“安元，安……”

　　他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嗓子疼得不行，他恨不得将嗓子给抠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耳朵中也只剩下嗡嗡的声音，痛苦没有持续多久，他眼前彻底黑了，身体也没有了知觉，等再次醒来，他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墓碑。

　　他死了，被毒死了，可是他不知道是谁做的。

　　自从陆玖悠走后，桃花糕就是他常吃的食物，整个陆家上下都知道这事，可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毒他？陆锦悠想不出来。

　　他飘到爹娘身边，爹娘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他陪在娘身边好几日后才飘到爹身边，他爹一直都在暗地里查凶手，可偏偏每次查到什么，就会莫名其妙的断了。

　　直到某日，他在花园中听见嫁进来的邓家女同他身边丫鬟小心攀谈的话后才知道，原来邓家早早就在陆家布了棋子，邓家前面嫁进来的几个婶子就是他们最先的棋子，靠着她们慢慢在陆家各个主子身边安插人手，就连他爹娘身边也没有幸免。

　　陆锦悠知道此事关乎了陆家存亡，可他现在是一只鬼，没有人看得见他，他也没有能力将所有东西放到爹娘身前。

　　可能是执念越发强了，陆锦悠发现他能入梦了，他进入他爹的梦中将事情全盘托出，他爹醒来后立刻着人去查，花了一个多月才将这事查出端倪来。

　　看着阿爹的收获越来越多，陆锦悠也高兴起来，不过没多久宫中贵妃有孕的消息传出来，陆锦悠看见阿爹在书房看着手中收集来的资料坐了一宿，最后将东西全部锁进了祠堂的密室中。

　　陆锦悠恨不得飞去宫中将贵妃给杀了，可是他尝试离开却发现根本无法离开陆家分毫。

　　陆锦悠一直在等。

　　贵妃怀胎十月诞下一男婴，皇上在男婴满月时立了贵妃为皇后。

　　皇后子五岁的时候，皇上病重，太子监国，中间发生两次天灾，皇上认为是太子无德导致天灾降临，将太子废了圈禁起来，改立五岁的皇后子为太子。

　　旨意下去后，皇上没熬到年关就病死了，五岁的皇后子即位，邓氏皇后成为太后垂帘听政，添麓邓家一时风光无几，甚至陆家庶出三房隐有盖过前两房嫡系，好在陆是家礼法大家，即便娶了邓家女，也没让庶出三房将族长权利夺了去。

　　可能是惹到的人太多了，邓氏太后并没有在位置上坐多久，便一病不起，各地的名医都被召进了宫中，也只是将性命拖住，一直拖了三年，邓氏太后终于死了。

　　太后病重时候，小皇帝没有人引导，等众人发现，小皇帝的性子已经左了，遇上不顺心的就命人拖下去斩了，惹得朝中敢怒而不敢言。

　　太后倒了，陆锦悠的爹作为陆家族长将当初收集来的东西一并扔出来，就仿佛将石头扔进了表面看起平静其实内里已经沸腾的水中，陆家瞬间就炸了。

　　阿爹和阿娘在他的墓前哭了很久，二叔也过来了，他知道这些年里他一直都在打听陆玖悠的下落，二婶临死的时候也一直念着陆玖悠，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后来二叔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在他的墓旁给陆玖悠立了个衣冠冢。可他不愿与陆玖悠为邻，在二叔死后将陆玖悠的衣冠冢给捣了。

　　外面都是战火，每天都在打战，陆家也有子弟参与其中，纷纷扰扰一百五十多年，国家才有了一个政权。看见陆家一派繁荣的景象，陆锦悠自知守护的时间够多了，重新回到他的墓中，陷入沉睡。

　　他本以为再次醒来他会是投胎转世，没想到他竟然还在陆家自己的墓中，可外面的陆家倒了。

　　陆家原来的辉煌已经变成满地的血水，无尽的阴气在陆宅上盘桓，那全部都是陆家人。

　　陆锦悠想制止那些失去理智的阴魂，可都是徒劳，最后靠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办法，他将所有的阴魂都放进了自己的身体中。

　　“走了。”一双手将宋时喻从陆锦悠的记忆中拉出来。

　　宋时喻迷茫得看了看身前两人，九幽已经有了自己的身体，看来很成功，另一边虚无的陆锦悠正绕着九幽转：“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怎么就可以有身体？”

　　九幽没有正面回答陆锦悠反而问道：“我要走了，你要同我一起吗？”

　　“不用了，谁要和你一起！打死都不会和你一起。”陆锦悠背过身。

　　“那好，你最好将身体中的阴魂融合，这对你极有好处。”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九幽扶起宋时喻：“那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阿锦。”

　　宋时喻被九幽半抱半搀扶着踏出陆宅，小声说道：“真的就这样走了？”

　　“路都是自己选的。”

　　身后，陆锦悠趴在门边伸出脑袋看着九幽离开的背影，小声嘟囔：“他不是原来的小玖哥哥，走了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