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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却说夏景生离开何家时,听着那一室慌乱的阵仗,心情委实低落。

      孙闻溪开着车,抽空瞥了眼副驾上的人。

      从早起到现在,夏景生都是这副漠然的样子,他嘴上不说,孙闻溪却能感觉到。

      夏景生的心情非常不好。

      片刻后,孙闻溪打破了沉默:“你怎么知道那讨债娃娃的身上,带着何家孩子的东西?”

      夏景生看着窗外,像是全然没听到孙闻溪的话一般。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孙闻溪见人没反应,轻笑一声。

      “你说什么?”

      孙闻溪没再追究方才的问题,他一面打着方向盘,一面笃定道:“你心情不好。”

      夏景生没有否认。

      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

      掌心莹润白皙,上头的纹线很浅,不像何开晟的掌纹那般,又重又深。

      “当初给何开聘测那‘惩’字,测出他遇到了正缘桃花,却没想到这朵正缘桃花是荷娘。是我忽略了字面的意思,惩字,刑也,何开聘出身优渥,却生性懦弱,今日之事,皆是对他不负责任的惩罚。”

      孙闻溪微哂:“原来你也有算不准的时候。”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皆知。”夏景生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可否麻烦孙少,送我去一个地方。”他说。

      车子顺着夏景生所指的方向开去,渐渐远离闹市,人烟越来越少。

      “这是要去哪儿?”

      “墓园。”

      孙闻溪一怔,踩下刹车,诧异地看向夏景生。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夏景生看向窗外葱郁的树丛。

      “抱歉,我……”

      “六岁那年我偷偷溜出家玩,我娘在找我的路上被车撞了,从那以后,汽车就成了夏家的不祥之物。”

      孙闻溪恍悟,原来这就是夏景生鲜少坐汽车的原因。

      “如果当时我没有偷偷溜出去,我娘就不会有事……”夏景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次去墓园,我都乞求我娘原谅我……”

      孙闻溪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荷娘在难产之时还顾及着孩子的安危,你娘曾经那么努力地保护你,她一定为此而感到欣慰,又怎么会怪你呢?”

      温柔的声音在夏景生耳边响起,温暖从肩背慢慢包围过来。

      在过往的岁月里,人人都指责他的任性,却从来没有人像孙闻溪一样,告诉他一个母亲会为保护孩子而感到欣慰。

      “把手伸出来。”孙闻溪说。

      夏景生伸出手。

      孙闻溪将他的手掌展开,指尖轻轻拂过他手掌的生命线:“我娘是生病走的,她走的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唯有一件事我一直记着。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她这辈子最欣慰的事情,就是看我一天天长大,最遗憾的事情,是没办法再陪我成长,日后若是想她了,就看看手上的生命线,那是她留给我的礼物。”

      “对你娘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你的安危更重要,所以,她定然不会怪你的。”又端详着他的掌纹道,“你的掌纹好浅。”

      孙闻溪没有看见夏景生泛红的耳廓,更不知道指尖拂过掌心那微痒的触感,让夏景生心头一阵悸动。

      “都说夏大少爷精通相学,不若你替我看看手相?”说着,孙闻溪将手伸到夏景生面前。

      没来由地,夏景生的目光直直地往孙闻溪的感情线上看去。

      竟然是“一马平川”半点波折都没有。

      夏景生难以相信地抬眼,都说眼带桃花的男子容易惹来桃花劫,生性风流多情,明明孙闻溪也像是这一挂的,可他的感情线……

      孙闻溪见夏景生一直盯着他看,含笑道:“你这般瞧着我,我心慌。”

      他说的是真心话,夏景生那个眼神,的确看得他心念微动。夏景生却当他嘴上没把门:“时候不早了,走吧。”

      孙闻溪知道他心里挂着事儿,也收了调笑的心思,专心开车。

      不多时,山间墓园到了。

      夏夫人的墓在墓园的黄金位置,冢前立了石质墓碑,墓碑上嵌着夏夫人的照片。

      她浅浅地笑着,眉宇间有丝淡淡的愁绪,一看就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子。

      夏景生长相肖母,与夏夫人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娘,我来瞧您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夏景生对着照片中人轻声说。

      “伯母好,我叫孙闻溪,是景生的朋友。”这是第一次,孙闻溪如此亲昵地称呼夏景生。

      继而,夏景生在墓前与母亲叙话。

      孙闻溪自觉地走远了些,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被窥伺的感觉,倏地,他抬眼看向远处的灌木丛:“谁在那里,出来!”

      孙闻溪一声顿喝,灌木丛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个人从草丛后站起身来,那人身上还挂着相机,直接冲着两人拍照。

      孙闻溪快步上前,挡住那人的去路,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孙少,我是《江城晚报》的记者。”那人笑嘻嘻地说。

      “你跟踪我们?”孙闻溪眼神如刀。

      “我这不也是想拿第一手资料嘛。”说着,那人眼神暧昧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夏景生很快发现了这边的状况,走了过来。

      那记者瞧准机会开口道:“夏大少,坊间传闻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当年夏夫人殒身,就是你刑克六亲的结果,对此你怎么看?”

      夏景生一滞,长久以来梗在心头的大石被人一语道破。

      他还未答话,就听孙闻溪说:“无稽之谈!”

      记者见孙闻溪开了口,更是兴奋,忙从包里掏出纸笔,不依不饶道:“孙少何出此言?”

      “夏夫人的车祸是意外,景生身为独子,痛失至亲,你不多加体谅,反而深挖陈年的疮疤,是何居心!”说着,他拉住夏景生的手,“我们走。”

      夏景生的手很凉,面上无甚表情,唯有眼中偶尔闪过的波澜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他的命格的确是天煞孤星,这种命格虽不会对己身造成伤害,却会给周遭的人带去祸患。

      许多能人异士在出生时都带有异象,夏景生出生之时,天色上一刻还艳阳高照,他呱呱坠地时,却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算命先生说,这孩子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刑克六亲,拖累家业。

      夏功成一听,登时变了脸色,还是刚刚分娩的夏夫人拼命恳求,夏景生才得以留在夏家。

      只是从那以后,夏功成对他一向不甚待见,到了开蒙的年纪,也没给他安排老师。

      为了能后继有人,夏功成很快纳了一房姨太太,有了夏景瑞。

      幼年的夏景生,尚不能完全理解父亲的冷待,可他知道他与夏景瑞在夏功成心目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譬如夏景瑞犯了错,夏功成只会笑着调侃两句,而他犯了错,少不得要被骂“竖子不可教也。”又譬如夏功成对夏景瑞的功课十分上心,却从不过问他的学习。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如果夏夫人没有出事,夏景生或许能一直安生地当他的夏家大少爷。

      可他六岁那年,母亲出了车祸。

      他只记得,那日他偷溜出去玩,待到傍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家,却被堵在了大堂,夏功成板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抄起家伙就往他身上砸。

      小小年纪的夏景生被吓住了,初时还会哭喊,到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家众人怕再打下去会出人命,好歹将夏功成劝住了。

      夏景生大病一场,晕晕乎乎地就被送出了家门,他被送到了别庄,养在一个道士身边。

      别庄里没有伺候的奴仆,素衣粗茶,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夏景生跟着师父学习道法,他天资聪颖,禀赋极佳,加上刻苦努力,很快便学有所成。

      如此过了许多年,夏景生成年之际,已能通晓三界之事。彼时夏功成发现,夏景瑞在生意上委实没有天赋,又想起了被养在别庄的夏景生。

      将人接回家来,才发现夏景生精通道法,全然不似当初的无知少年。他的一双眼睛仿若能够看透一切,夏家上下都不敢惹他。

      夏景生下意识地瞥了眼孙闻溪,只当这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在意的。

      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和一个天煞孤星做朋友。

      正想着,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车窗外传来一阵叫好声,夏景生抬头望去,见路旁架了一个戏台,正在上演木偶戏。

      一张戏单从车窗外塞了进来:“贵客路过瞧一瞧,今日这出狸猫换太子可精彩哩。”

      孙闻溪解开了安全带。

      “你想看?”夏景生诧异道。

      “嗯,你陪我。”

      夏景生全然没有看戏的心思,可孙闻溪愣是拉着他:“我这是第一回看木偶戏。”

      夏景生拗不过他,下了车。

      两人在后排寻了个空位坐下。

      好戏已然开场,正演到小皇子被人掉包,由宫女送去后井杀害的戏码。

      孙闻溪看着那宫女人偶身上劣质的油彩,轻叹一声:“稚子何辜?”

      “你说什么?”热闹的人声中,夏景生没听清。

      “最无辜的就是那个被掉包的小皇子。”孙闻溪看着夏景生,一字一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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