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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谴 ...

  •   第二天一早,文澜永苍两国质子回归之事在宣政殿议开。

      质子回归涉及两国盟约,众臣毫无异议,至于这杀他们永苍士兵无数的文家之后白谦要不要赦回,少了近三分之一的朝廷命官纷纷站队。
      兵部尚书持反对意见,大概意思是白谦不凡,谴回等同纵虎归山,不能为他们永苍所用也势必要将他圈禁于眼皮底下。

      虽说的是实话,却长他国志气灭自国威风,永苍皇并不受用。

      荣国公之言显然更妥帖,言下之意是白谦师承永苍天一大师,自然也是永苍国人,两国盟约言明归还的是双方身份贵重的皇子,白谦不在约定之内。

      礼部尚书对荣国公“拜鸡随鸡”的口吻却不以为然,引经据典后表示做人要讲究诚信,当初人家也是一换二,理应怎么来怎么回去。况且白谦是天一大师的唯一弟子,扣留白谦此举恐会冒犯天一大师。

      然而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反对派势单力薄,终落了下乘。且永苍皇早有裁决,之所以将此事摊出来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折腾了一早他已累极,于是大手一挥,正准备赐下口谕,意外横生。

      悬在龙椅后上方的匾额竟毫无预兆“砰”地一声掉在永苍皇身后,若不是徐永全眼疾手快推了一把,恐怕当即血洒殿上。

      百官瞠目结舌,后知后觉连唤“护驾”。

      匾额突塌,皇帝受惊,殿上一片混乱,好端端的早朝草草收尾,早就拟好的圣旨被搁置一旁。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很快,流言似长了翅膀般飞速传播。

      天一大师在永苍乃神子一般的存在。二十年前天灾降临,百姓民不聊生,后爆发瘟疫,祸及秦桓城,举国医者束手无策。后天一大师亲自诊断,尝遍百草,终得痊愈药方,平了永苍的动荡。

      十年前,异姓王逼宫,滥杀无辜,手段残暴,便在他将荣登大典的前一晚,天一大师以一己之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送进地牢,赫连氏得以传承。

      天一大师的种种在永苍说得上是神迹,更别提他先后救了永苍皇三次。

      世人传言天一大师乃天神弟子,如此让人敬畏的存在,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朝臣乃至永苍皇却想着算计人家,这不是等着遭天谴吗?要知道落下的匾额上面赫然写着“正大光明”四字。

      市井舆论愈传愈烈,镇压之法相继失效。永苍皇异常恼怒,命人彻查匾额掉落一事,无果,倒是有人在上面发现了几只白蚁,断口呈白蚁腐蚀自然脱落状,无一丝人为痕迹,却脱落得不带一丝犹豫。

      天一大师的存在本就是个迷,正是这个迷让国师东方孤诣不敢轻举妄动。匾额早不落晚不落,偏偏在他准备口谕的时候掉落,姚是永苍皇也不得不怀疑,莫非真是上天的警示?

      永苍皇并没有纠结很久,因为当天晚上他便旧疾复发了,先是高烧不断,后屡次梦到永苍国破,再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想到自己三次差点命丧黄泉与愈演愈烈的舆论,他不得不重新考虑白谦的去留。

      思量一番,仍在床榻的永苍皇再次召集近臣,隔天颁旨,允文澜四皇子萧瑾璃、卫国公世子白谦十日后启程返文澜国。

      十日后,正是东方孤诣出关之时。

      ——
      近日,文澜国平央城同样不太平。

      先是平王嫡子萧铭恩失踪,被人在后街找到的时候身无一物,传言其因纵欲过度,后生不举。平王大怒,把当天与萧铭恩有染的女人全部处死,受牵连的花娘子足足有十六人。

      后平王妃引荐拿鲁巫族族长,为重振儿子雄风,暗中掳掠童子三百并囚禁于平王别院。事后,平王庶子萧铭浩因与富商之子争执私毁渊河货船十八艘,平央城物价飞涨,民怨空前。

      平王联合官商欲以雷霆手段平价,不料知府周大人暴毙,然后是首富王老爷与王老爷之子,三人相继死于女人榻上。

      巡抚南大人闻风展开调查,恰巧碰到奉旨前来平央城巡视的大理寺少卿,经两人细查,发现与死者相关之人均出自桃花村。

      终于,谭瑞收网了。

      花娘、平央城总督以及平王管家人赃并获,不日扣押回阳安城。一番“解救”后,白雅、郭尉、玉蔻平央城汇合。

      与此同时,百姓突围喝花酒回府的萧铭恩,护卫防卫不及,萧铭恩被活生生打死,涉及此事的五十六名百姓被铺,经知府彻查,平王妃强掳幼童,草菅人命,将由大理寺一同扣押回阳安城,听候发落。

      此事之后,萧铭浩乘花船夜游渊河,船因故突沉,附近的渔民、商船无一伸出援手,平王庶子下落不明。

      “这端世子是个人物。”子乌先生极少称赞人。

      “借嫡庶之争挑起民怨,制造证据,勇气且睿智,只是不知老皇帝的心眼是否一如既往,别聪明反被聪明误。”骨节分明的大手拨弄着白色的棋子,哪怕快输了依然一脸温和,当真公子温如钰。

      子乌先生落下至关紧要的一子,嫌弃道:“头脑闭塞,怪不得要输。”

      端王是老皇帝的左右手,端世子是端王递给老皇帝的利刃,断没有自相残杀的。

      眼看棋局乱得一塌糊涂,温如钰着实琢磨不出来,袖子一甩,风流倜傥地看向一旁的白谦,笑道:“听闻四皇子近日在搜罗奇珍异宝,欲献当今,如钰不才,前段时间恰好得了一块宝玉。”温如钰出生于杭扬富商之族,乃皇商一枚,手中的好物多如牛毛。

      “宝玉?”子乌先生看了眼犹在书信的白谦,神色微疑。

      “浑圆剔透,冬暖夏凉,最要紧的是近毒变色。”可费了他好大一番功夫。

      子乌先生点了点头,心道也没多罕见,上次他们才得了一个近毒变色的银镯,只是玉总比银要华丽些,倒适合献给当今。

      白谦放笔起身,把信递给白棋,然后站于温如钰身侧,右手捻起一子,白子所到如自投罗网。

      “诶!”现竟连公子也欺他?温如钰一贯温和的脸忍不住龟裂,然而,生无可恋地走了几步后,子乌先生不进反退,温如钰恍然大悟,异常兴奋地投身棋局……

      “哈哈哈哈!先生,您输了!”不过一子,悬之又悬,竟能扭转乾坤!

      子乌先生心服:“纵我走个千百步,不敌公子巧设的一步,子乌叹服。”

      白谦淡笑:“先生过谦了。”若非子乌先生一开始便存了承让温如钰的心思,他绝无一举攻破之机。

      “公子,该启程了。”白棋提醒道。

      白谦朝两人点头:“阳安城再会。”
      子乌先生和温如钰起身颔首道别。

      白谦前脚才出的房门,紧随其后的白棋便把门关上,视线被阻,谁也不知道里面留了两个论棋人。

      ——
      都道秋高气爽,绿叶却清减了大半,曾婀娜多姿的柳条越发萎靡,便连湖里的锦鲤也懒洋洋的,好不惬意。

      白雅一袭云霏妆花缎织水蓝薄锦,一头极简发髻,素面朝天坐于院子角落。

      菩提树下,木桌旁,她在捣弄什么?

      倚在墙边的郭尉轻抬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近的谭瑞。

      谭瑞脚步一顿,径自打量专心致志的白雅,瞧见郭尉颇具警示的眼神,眼梢微扬,从怀里摸出一瓶上好的伤药抛给他。

      白雅还在桃花村的时候,郭尉因夜探平王府身负重伤,谭瑞算了算时日,估摸着伤口已结疤,不该再用之前的药。

      正专心致志的白雅全然没有察觉两人的互动,在接连失败了三次之后,她越发冷静。

      勺了两勺白色粉末,随着下面烛火渐热,慢慢添水,又从旁勺了半勺透明液体。

      “玫瑰露。”她专注于手中的搅拌,察觉身后有一道阴影,只以为是玉蔻。

      谭瑞看着头也不抬的白雅,对瓷器里冒烟的白糊感到好奇。桌上摆着五六个白色瓷瓶。露?水的意思吗?

      郭尉正欲动作,谭瑞已将散发着花香的红褐色水递过去。郭尉深看了他一眼,只抿唇不语。

      白雅目不斜视,接过瓶子后慢慢地把早上炼制的新鲜玫瑰花露添加进去,加热的玫瑰花露散发着浓郁的芬芳,她把底下的蜡烛吹灭。

      “杏仁油。”油?想起书房的灯油,该是黏稠之物,思索一番,他把另一瓶浅黄色的“油”拿起,端到鼻子前轻嗅,味道有些刺鼻,却仍递了过去。动作间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纤手握着玉棍,随着搅拌的动作划出好看的弧度。瓷器上的白液越发黏稠。

      “井水。”

      该是降温的时候了,其实最好是冷藏,只惜这里没有冰柜,她能借助的只有刚从地里打上来的井水。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白雅感觉身后之人仍在,遂回头,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的谭瑞,琥珀色的大眼写满了惊讶。

      “谭公子?”谦谦公子在阳光下帅气逼人,褪去了满脸络腮与刻意的污秽后,棱角分明的五官俊美非常。

      被救当天,她是被郭尉直接带来这里的,然而谭瑞似十分忙碌,这几天竟没见着人。说起来,这还是桃花村被一锅端了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对方容貌不俗,气度不凡。因前世兄长白辰长了一双深邃而好看的双皮眼,她对双眼皮的男性自怀好感。

      白雅眼中的亲切取悦了谭瑞,只见他拱手道:“段某失礼,因怕扰了白小姐的雅兴,遂顺手为之。”

      “段?”白雅疑惑,莫不是她听错了?
      “在下乃大理寺少卿段祺瑞,形势所逼,只得化名谭瑞,恳请白小姐见谅。”

      白雅了然:“段大人严重了,段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却让你端罐递瓶的,实在不该。”配合得如此衔接,她还以为是玉蔻。

      段祺瑞一愣,她竟不知道他出自端王府,不然,许不会如此和颜悦色。此时此刻,段祺瑞不想提及自己的出身。

      白雅起身,白色的长裙直达脚踝,素脸如玉,红唇若樱,琉璃大眼清澈无波,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白梨。

      段祺瑞眯了眯眼,她似乎比初见的时候还要白皙,褪去了桃花村的粉衣后比平日多了几分温雅。

      旁边似有锐光,他悄敛心神。

      “白小姐想让瓶子里的白糊冷却?”
      看着她的制作过程,他不难猜出她的意图。

      白雅点头道:“冷却后凝霜会更细腻。”

      她没想过他会帮忙,于是把头转向抱臂靠墙的郭尉。

      郭尉对花蜜过敏,让他打下手简直就是谋杀,现打个井水而已,总不会出错。

      段祺瑞笑道:“不妨让我一试。”
      他师承云海老人,修的是寒冰诀。

      白雅收回视线,对方的声音出奇地悦耳,清冽中似蕴涵着某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白雅侧了侧身子:“多谢。”再推脱就矫情了。她知道这个时空有内功这回事,却没想到还真存在武侠片所说的“寒功”。

      段祺瑞把手放在凝霜上面,手掌附近的空气似乎在急速运动,不过十几秒,本是乳状的的液体变成霜质,白雅看着差不多,便叫了停。

      白雅瞳孔微张,惊讶极了:原来真有人肉冰箱!

      待段祺瑞收回手,她刚想拿起罐子,对方眼疾手快,隔着衣物攥住了她的手腕。

      同样的力道同样的手势,只是心情和氛围与桃花村那晚大不相同。
      “此时寒气未褪,碰了恐怕冻伤。”听闻寒气对女子伤害尤大。

      白雅眨了眨眼,段祺瑞适时把手松开,看到她眼中并无恼意,不自知地松了口气。他拿起瓶子,等了片刻后递给白雅。

      凉气从手掌传来,比井水稍凉,让她觉得倍感神奇。

      伸出尾指沾了点凝霜涂在手背上,再以掌心揉开,如玉的手指交缠,在阳光下白嫩如葱玉。

      一股奇异的芬芳在空中散开,比阳安城贵女的脂粉香要淡,却十分舒服。

      段祺瑞忍不住深吸了一口,不想这白小姐还是个心慧手巧之人。

      “一不留神竟耽误了你,不知段大人此时前来是否有要事?”这几天平央城局势大变,她听着都觉得乱,更何况始作俑者?他该是很忙才对。

      “有一事确实需白小姐帮忙。”

      白雅心疑,刚刚她只是随口提及,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帮到对方。单单一个故事,这人就能举一反三,她光听玉蔻打探来的消息就心惊不已。只是对方拿无辜百姓当诱饵引蛇出洞的行径让她心感不适,为防一不小心出口成刀,白雅谨慎道:“还请段大人明示。”

      原本她是不想蹚这摊浑水的,本以为她们可以立即回南庄,奈何被眼前的人以不安全为由安置于此,就连郭尉也深以为然,她只得传信给玉竹,暂且住下来。

      “十日后平王府晚宴,在下想请白小姐一同前往。”远在阳安城的皇帝下旨邀平王进京为才回来的四皇子行宴,然而众人心知肚明,行宴是假,问责是真。只是没想到平王以践行为由,愣是把平央城的高官富商邀来共度晚宴。

      近日暗卫来报,大批江湖人士聚集平央城,平王暗中转移财物,段祺瑞等人不难猜出他的意图。

      平王想铤而走险,与此同时,他们能用的人十分有限。

      先不说平王暗中勾结了多少江湖人士,单单平王府豢养的一百八十骑兵就让人忌惮,余下的官兵敌友难辨,救兵已到,时限将至,如今之计只能集中暗卫趁乱来个瓮中捉鳖,至于谁是瓮谁是鳖全看双方实力。
      “为何我要与你们一道?”

      “当晚明暗两处的人均集中于晚宴,留你们在此不安全,况且你被捉一事仍未查清,平王极有可能知道你的身份。”这也是他把她留在这儿的原因,毕竟卫国公府嫡女若被对方捉住并借此威胁,他们难免投鼠忌器。

      白雅向来识趣,且段祺瑞似乎没给她选择的余地,欣然应下:“只是我以什么身份出席?”卫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不宜曝光。

      段祺瑞思索了片刻,上下打量,眉宇轻皱,似在自言自语:“只惜年纪小了些……”

      “嗯?”对方声音过小,她听得不真切。

      耳聪目明的郭尉火石之间便猜到了他的未尽之言,盯着对方的眼神尤其冷冽。

      “咳,许要委屈白小姐的膝盖了。”
      段祺瑞暗恼自己魔怔了,险些失了君子之仪。

      白雅微楞,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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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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