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开学第二十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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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困的概念说起来很简单，它可以是书本上的‘社会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贫乏的现象’，也可以是马斯洛需求层次中的第一层，但真正落到现实中，它却是一场无影无形的灾难。”
讲这句话的时候，何晨没有丝毫自卑，他只是和缓的陈述着，像高山上潺潺淌下的溪流。
“诸位尝过饿肚子的感受吗？我尝过，且每天都是。起床打水、做饭收拾、上山砍柴……这些只是家庭的需求，换不来食物，也换不来金钱，所以还要外出寻找其他活计，比如捡废品、比如卖野果……等这一切做完，天也差不多要黑了。”
鹿鹿甚至笑了下。
“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过得飞快，唯一能留下的快乐，是过春节。因为家家户户都要返乡团圆，邻里邻居，总会有好心人看不下去，送东西过来，里面甚至还有别家小孩的语文作文——”
等到场内善意的笑声逐渐消失，何晨才叹气道：“可邻居也有自己的生活，帮扶总是一时的。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他们也有自己要面对的问题：老人的健康、孩子的学习、家中的资产、事业的晋升……理想？或许有吧，但在生活的捶打下不值一提。”
“刚才正方三辩说，‘现实是即时的’，这点我很认同。可当即时的矛盾太多，汇聚成最重要也是唯一的问题——‘今天要怎么活下去？’时，理想根本无处容身，又如何起到引领作用呢？”
何晨低头，从容结束发言：“所以我认为，现实更重要，谢谢大家。”
场内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如果说A班前两辩的发言因为高度理论化而不便于观众理解，那鹿鹿以自身为理论实例，极大的补上了这块空板，也重新将局面扳回碾压的优势！
压力来到F班。
“……难搞啊。”张班长搓了搓脸，才显得没那么愁眉苦脸，“老方你别紧张！打到哪是哪！”
王饶饶也紧盯方一华的反应。
鹿鹿讲得好像兔兔学长的经历。
会认同吗？
再度站起身，兔兔学长没有像旁人以为的那样抖成一团。
相反，他表现的异常镇定。
“我有一个问题。”
方一华抬眼，紧盯何晨。
“以你方论点，现实大于理想，那么，你、何同学，又是怎么站在距离家乡几千光年外的首都星，加入首都星辰中学的呢？”
——漂亮！
这下，不仅是台下响起刺激的惊呼，台上的选手们也将目光纷纷聚焦于这精彩的质询发出者。
稍稍有些惊讶，鹿鹿缓和了眉眼，笑着回答：“因为我把握住了现实。”
“是吗？”
兔兔学长紧追不舍：“大家都知道，想要拿到首都星辰中学的推荐生名额是非常困难的事，除了顶尖的成绩外，还需要名师的推荐信及各种资料，甚至第四星系大部分学校都不知道首都星有推荐生入学政策。按照你方论据，正方三辩在为现实努力奔波，如果理想无用，那正方又为什么要争取这渺小的希望呢？”
“嗯……”
定定地看了好友好一会儿，鹿鹿慢慢移开了目光：“渺小的希望也是可以尝试的……”
这也太勉强了！
不止是老师看出来了，队友们都有些扼腕。
明明其他质询都应答的很完美，就这个入学……好吧确实不是很好回答。
毕竟从落后星系吃不饱穿不暖的贫困生，一举跃升到首都星辰中学的天才第一……别说是本人了，A班同学都想不出怎么能完成这巨大的跨越。
局势再度摇摆起来，轮到方一华起身做三辩发言，场内的观众都有些期待了。
“在论述理想的重要性之前，我想先谈一谈奇迹。”
轻出一口气，方一华继续道：“奇迹，出自古籍《汉高祖功臣颂》，为‘无知叡敏，独昭奇迹。’，即极难做到的、不同寻常的事。”
“正方二辩有一个很好的概念，就是‘价值观是可以被产出的，理想也是意识形态下的秩序导向。’但我想说的是，现实中产生的需求又何尝不是呢？”
“正方三辩说，邻里邻居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是的，对于普通人来说，现实是上学、工作、娶妻、生子，但有多少人只是按照社会的影响，按部就班、浑浑噩噩地进行这些人生历程，就像是打卡一样，完成即为结束，而从不思考自己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在座的各位对自己现实的规划又是怎样的呢？是学习课程钻研其中、培养爱好熏陶内涵，还是继承公司延续家族？——别误会，我还挺羡慕的。”
方一华顿了顿。
“现实是物质世界的基础，可人的需求仍会被价值观导向而影响。但即便如此，仍有一部分人可以跨越这些，用理想创造奇迹——比如誓死守护防线的军团，比如跨越贫困扎根首都星的乡村小孩。”
“事实上，我觉得星中的大家都是奇迹。”
终于抬起眼睛，兔兔学长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了勇气。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非常的自卑。这种自卑不仅仅来源于物质上的贫困差距，也来源于精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这种理想决定着各自的努力和判断方向，大家也在为它而不懈努力，只有我，低不敢成、高不能就。但是，我刚才想起来了一句话。
“‘我从来不把安逸和快乐看作是生活目的本身——这种伦理基础，我叫它猪栏式的理想。照亮我的道路，并且不断地给我新的勇气去愉快地正视生活的理想，是善、美和真。’”
“——古科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名言。
“与君共勉。”
深深鞠躬后，方一华低着头坐下，眼睫上满是泪珠，惊得队友手忙脚乱地给他递纸。
到了正方质询环节，鹿鹿起身，没有提出质询。
他只是温和地看着昔日好友：“刚才的问题，我其实也有话想说。”
“现实是即时的。”何晨给出答案，“所以，贫困只会是经历、是曾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到这里，输赢似乎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值得一个热烈的掌声。
随着最后自由辩环节的结束，评委老师也给出了最后的结果——
虽然F班两次拉回局势，但A班的理论概念和实例都十分出色，最后赢家还是A班。
比赛全部结束，双方准备收拾东西下台解散，方一华这边却突然站起来，冲着队友深深鞠了一躬。
“哎哎哎——”
学弟惊了一下，忙去拉人。
“谢谢你们。”
兔兔学长低着头，眼眶还有些红：“谢谢你们愿意帮我……”
“啊。”
B班班长僵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扭头去看向学弟：
“我演技倒退了？”
“没有吧，我觉得很完美啊！”学弟也是一脸懵逼，“为了辩论我都把哲学家底掏出来了……哎社长你等等我！”
“那就是你小子露了馅！”
张班长回头一揽肩，把王饶饶揽过来然后快速后退：“我们就是帮何晨还有这小子的忙！有什么话你们自己说去，我下午还有话剧要排练，先走了！”
把空间交给同班同学，两个B班的演员快速溜走，剩下一兔一猫站在原地。
想了想，斑点小猫还是率先出击：“学长怎么看出来的？”
这场话剧应该天衣无缝才对！
兔兔学长愣了愣，老实回答：“张班长说是B班和F班合班参赛，但是他又带了低年级的学弟……还有，饶饶你……拖延时间太明显了。”
果然是B班的错！
假装没听到后一句话，王饶饶在心里给B班班长记了一笔，拒绝甩锅。
不过，他这么一打岔，方一华满心的感谢被卡在喉咙，讲也讲不出口，最后只剩下一句默默地道歉：
“对不起。”
“嗯？”
王饶饶疑惑：“学长为什么道歉？”
或许是心境不同，尽管话语里还有磕巴，但方一华到底是能把自己得意思表达出来了。
“刚入学你被F班排挤的时候……我、我没有尽到学长的职责站出来帮你，之后你拉我补习，我也一直在逃避……还有，冒昧对你讲了那么多我的理由，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兔兔学长急得面红耳赤，跟个摇摆钟一样不停鞠躬，还差点磕到斑点小猫的脑壳。
“等等等等——”
眼疾手快的先把人摁住，王饶饶开始根据他的道歉内容逐条清算。
被F班排挤，是F班的错，兔兔学长甚至还算半个受害人，这条pass；
补习逃避……这个倒是真的，猫猫抓人也很辛苦的耶，这条过；
个人理由……他倒无所谓做一个倾听者，刚好还能根据原因帮学长解开心结提升成绩，助力退学大业，这条也pass。
所以，清算完毕，斑点小猫十分大度的挥手。
“好的，我原谅学长总是躲着我走了。之后可不能这样咯，找人真的很费时间的！”
没想到道歉这么顺利，方一华甚至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那、那……”
他结巴了好半天，看着斑点小猫大气不敢出，最后说出口的话却细若蚊吟。
“那我们……还算朋友吗？”
朋友？
耳朵动了动，成功捕捉到关键词汇，斑点小猫却犹豫了。
“朋友”这种关系，王饶饶也就和村里的师兄师姐们能挂上点钩，师兄师姐们还总把他当小孩，有大事从来都不通知自己的——比如村民公投大会！
可恶，又想生气了！
严格来说，自己并不排斥和兔兔学长做朋友，只是……猫猫总要退学回家的。
如果先做了朋友，然后再独自退学，那兔兔学长会不会很伤心？
他就是这样，才不敢借老陶的钱，怕欠了老师的人情——这次不算，这次记到鹿鹿和兔兔的帐上！
但是直接拒绝掉，兔兔学长应该也会伤心——
所以，还是先糊弄过去比较好吧……？
斑点小猫眨了眨眼，想找个话题糊弄过去。
“没关系。”
但兔兔学长已然明白了什么，笑容放下，表情却好似暗自下定了什么决心：“……是我还不够好……”
“对了，辩论赛真的要收光脑吗？”
方一华转移话题：“还要收一下午？”
“是饶饶的主意。”
从后台迈步过来，鹿鹿手里拿着三人的光脑，和气解释：“他说，有些事放一放，可能又不一样。”
有些事……？
兔兔学长怔了怔，终于想起有什么被他抛到爪哇国的事情，正急需他去解决。
眼看着刚安抚好的兔兔又要应激起来，斑点小猫手速极快的捏住对方后颈，轻柔地揉了两圈。
兔兔学长：……！
“别紧张。”
何晨站在一旁，教他深呼吸放松自己。
“你刚才做得很好，很出色。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吗？现实是及时的，贫困早已过去。”
情绪渐渐放松下来，面色仍有些发白，但方才涌现的勇气到底仍有延续，方一华深吸一口气，从何晨手中接过光脑。
刚开机的一瞬间，光脑甚至因为信息过载全屏泛白，教人根本看不清信息框里的内容。
等机器反应过来将画面呈现，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消息数量和未接通讯，即便是早有预料，但斑点小猫还是忍不住咂舌。
斑点小猫不能理解：“……好夸张。”
真有这么着急吗？只是三个小时而已，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妹妹，甚至什么大姑三爷的亲戚都开始给兔兔学长打电话，这消息堆得就要用光通讯费了！
鹿鹿对此默然，显然不好说什么。
默默地叉掉通话记录，方一华像是习以为常，垂着眼点开母亲的对话框。
只是，在看到最新一条消息的内容后，他明显愣住了。
作为旁观者，王饶绕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偷看的。
但是那条信息真的非常显眼——
【小华呀，钱的事不要紧，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心疼你，害怕你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你忙完了给我们回个电话哈？】
斑点小猫：？
真的不要紧吗？
那刚才的几百条电话是谁打的？
消化了片刻，方一华没有往上翻看，而是快速的返回联系人界面，将亲人们的最新消息一一看过。
【爸爸：爸老了，你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以后老方家肯定是要传给你的。你妈这一阵儿是有点过分，你别多想，我说过她了！你学习要紧，不用理她。对了，你在首都星，同学都是富人，花销肯定很大，缺不缺钱啊？缺钱了我给你打点！】
【哥哥：你嫂子没多大事，生孩子而已，你哥我应付得来！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上山摘果子不？咱老家翻新了，新开了个樱桃园，等你回家了，我带你去摘樱桃！】
【妹妹：哥，妈说学费她交，你不用管了。你记得回她消息。】
最亲近的家人尚且如此，其他亲戚更不用说，最新消息大多是假惺惺的劝和，再不然就是热情询问兔兔学长在首都星的需求，没有一个指责他不按时打钱回家的。
“还看吗？”鹿鹿轻声问道。
“……看。”
方一华低头，将母亲的消息拉到最顶，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从迫不及待的催他将学校补贴打回家，到得不到回应后的不满，再到后续深恶痛疾地谴责自己养了个白眼狼，随后又哭诉自己养这个家庭并不容易……也是从这个时间，亲戚的电话明显多了起来。
而这并不是结束，信息条甚至还有一半。
找了亲戚劝说不成，他的家人显然又急躁起来，从让他有种别回家只当没他这个人，到他的哥哥暴躁喊话说要找上门让他在学校身败名裂，这期间仅仅经过了半个小时……但也就在这极端的辱骂后，频繁的信息突然空窗了十几分钟，之后便是一长串生硬的体贴。
王饶饶迷惑：“啊？”
这是要干嘛？
鹿鹿侧过眼睛，有些不忍直视：“他们应该是查过船票钱了。”
斑点小猫没懂：？
“就是……我和一华的家乡在第四星系的一颗偏远小星球上。”何晨耐心解释，“除了第四星系到首都星的飞船票，他们想来，还得买小星球到第四星系主星的船票。这个金额应该要几百万星币，如果不是学校全额报销，我们也拿不出这个钱。”
斑点小猫：……
懂了。
就是pua兔兔不成功，想上门要钱又没资本，最后怕唯一的ATM提款机跑了，又急急忙忙安慰补偿。
但就是这样，兔兔学长的家人也只是嘴上说着给钱，实际上一分都没有转呢！
王饶饶今天也算是涨了见识，甚至对兔兔学长还有些佩服。
有这样的吸血鬼家人还能保持300分的成绩……某种程度上兔兔学长已经很能抗压了！
而作为事件的主人公，方一华看着满屏虚情假意的体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紧随其后的，是一滴滴晕染在膝盖上的深色泪珠，以及再也压抑不住的泣不成声。
原来，他的家人并没有那么爱他。
原来，地位翻转是这么简单。
原来……他已经走了这么远——远到家人无法企及，只能死死拉住手中的风筝线，哪怕这根线死死锁在他的喉间。
关爱兔兔的猫猫站到身后，用撸猫的手法按住对方的发旋顺了又顺。
好啦好啦，断舍离掉吸血鬼家人，以后的学习生活一定会蒸蒸日上的！
没错，肯定会超越猫猫成为F班第一，挑起班级上分的顶梁柱！
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
默默掏出心里的小本子，王饶饶满意地在本子后画了个钩。
Step.4 兔兔开悟（√）
接下来，兔兔可要好好学习哦！
这样，也不算辜负了村长老爷发给你的推荐信嘛！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开学第二十一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