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你》欢颜

4、第3章

　　大概太久没见了，又或者灯光的关系，霁然觉得眼前的关潮有点陌生。头发果然已经很长了，半成刘海遮住额头，倒有点时下流行的韩范儿。只是难掩憔悴，眼下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告诉她，他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你们公司的员工手册有没有写，”她心疼，却又没好气，“过劳算工伤吗？”

　　“公司手册不清楚，”关潮似在回想，“但这应该是我们的行业标准。”

　　“难怪，”霁然瞪他，“有个流行词叫‘IT寡妇’。”

　　“……”关潮沉默，眸中却有笑意闪动。

　　霁然发觉失言，连忙换个话题，聊她自己的事。“我上个月从底妆组调到唇部彩妆组了。除了日常的配方研发，还有专门的色彩光学和光谱分析课程，工作量一下子多了不少。”

　　她兴致勃勃地和他聊起她参与开发的一款唇膏。“里面添加了新的抗衰老成分白藜芦醇，还有防晒指数，市场上不多见。而且色彩饱和度很高，膏体顺滑，应该会受到成熟都市女性的欢迎。”

　　作为彩妆配方师的男朋友，关潮在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已从开始的一问三不知，进阶到现在的略懂一二。连手下的程序员要给女孩子送礼物，也会来向他请教——当然他们很少有这种机会。他会建议他们不要送粉底，因为皮肤分黄调和粉调，很容易送错。不如直接去专柜买热门的唇膏色号，他还会重点推荐霁然公司旗下的牌子。

　　他喜欢她说起彩妆时那生机勃勃的笑，好像在向他展示一个属于她的美丽新世界。

　　“是你嘴上这只吗？”他伸手越过桌面，轻轻抚过她的嘴唇。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霁然呼吸一滞。她顿时忘了要说什么，只能定定地望住他，眼波羞涩。

　　关潮觉得身体有点热。他的手指在她的唇上流连，眼中像燃了火，烧得他几乎要失控地在这里做点什么。

　　“你不要乱来……” 霁然被他看的心跳如鼓，环顾了下四周，慌忙警告他。

　　关潮不禁笑了。他起身越过桌面，重重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克制地离开。

　　“很美味。”他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点评。

　　晚饭后。

　　“车子放在这里，我们走回去吧。” 关潮牵着她的手说。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他舍不得松开。

　　其实这么远的路，要走回去挺傻的，但谈恋爱不就是把一切犯傻的行为合理化吗？

　　“说起来，你们那个产品上线怎么样了？”霁然看着他的侧脸问。一整晚都是她在说，他却谈得不多。

　　“还好。”关潮答得简短。说到工作，他一整晚的好心情似被打断。

　　看来没什么问题。霁然觑了他一眼，不解他为什么没有告捷的喜悦，反而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可能会辞职。”关潮直视前方，平静地说。路灯将他的倒影拉到几米之外，无端在他们之间生出一种距离感。

　　“为什么？”霁然惊讶极了。

　　关潮伸手进衣兜，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他极少在霁然面前抽烟，然而此时此刻，他需要借助外力，来为自己理清思绪。

　　“我以前对你说过，在互联网这一行，即使做到行业第三第四都没什么意义，因为市场只会记得第一第二。” 他任那点火星在指尖燃烧，却久久未吸上一口。“而我们公司，大概没有机会站到第一第二的位置了。”

　　“现在公司里都是一群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整天围着现有的蛋糕，争夺最大的一块，而不再思索如何将蛋糕做的更大。”

　　他在这个公司干了五年，对互联网从业人员来说已经是很长的时间。眼看它从初生到一点点壮大，好不容易挤进行业前五，却因为战略上的短视很可能止步于此。

　　不是不痛心的。

　　烟已经燃尽半支。

　　他掸掉那截长长的烟灰，举到唇边吸了一口。那些经年累月的奋斗片段，仿佛一帧帧的电影画面在他眼前渐次浮现，又在烟雾中默默消散。

　　霁然注视着他，心里难受极了。

　　她想起有几次去给他送爱心便当，只见一屋子的程序员，也不知熬了几个通宵，全都形容枯槁，神情涣散，却又在听到Bug时两眼放光，令她叹为观止。

　　她当时好奇地问关潮，“你们IT人到底是靠什么支撑的啊？”

　　关潮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别人我不清楚，但我都是靠激情支撑的。”

　　当时她尚不能洞悉他一贯玩笑的口吻后有几分真心，而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白。

　　可是没有希望的助燃，再多的激情也是会消耗殆尽的。

　　她只能默默去抓紧他那只空着的手。

　　“这周和猎头接触了一下，他们提供了几个职位，条件还不错。”关潮抽了一会儿烟，似已想通，语气渐渐晴朗。

　　霁然观察了下他的表情。

　　“我就知道，”她笑着说打气话，也是真心话。“我的男朋友这么优秀，还怕没有公司抢吗？”

　　“这话怎么有点敝帚自珍的感觉？”关潮睨着她，唇边扬起一丝笑意。

　　“怎么会是敝帚，”霁然安慰他，“再怎么样也是能飞天遁地的魔帚啊！”

　　“……”

　　玩笑了一会儿，霁然问，“你比较中意哪家？”

　　“有一个进口电商平台目前做得不错，行业前景乐观。他们的CEO我也见过，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只是……”关潮看着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霁然疑惑。她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却又并不明晰这种预感指向何处。

　　“他们希望我去总部工作，”关潮深深吸了一口烟，“而总部在深圳。”

　　霁然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

　　她觉得眼睛有点酸，于是低下头看着地面，不再看他。路灯将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十指紧扣的亲密，她却只觉得他们之间天遥地远。

　　关潮有些不安。

　　“其实去深圳我们也可以每周见面的。”他看着她，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每周五晚上回上海，周日晚再飞回去。”

　　霁然实在想笑，然而难度太高。他们现在尚在一个城市，已经宛如异地恋了。如果真的异地，那还能见上面吗？他到底哪儿来的自信？

　　“上海这么大，没有合适你的职位吗？”好半晌，他终于听到她的回答，却是近乎嘲讽的语气。

　　“上海的互联网环境并不乐观，远不如深圳，甚至还赶不上杭州。”他有点急切地回答。

　　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吧。

　　霁然弯了弯唇角。

　　“我一直觉得，你的人生很有规划。”她沉沉地望着他，紧扣的手早已收回，“只是原来你的规划里，没有我。”

　　关潮无法辩驳。

　　“我并没有做最后决定。”他只能这么回答。

　　“所以你是在和我商量吗？”霁然看着他，却似乎并没有在等他的答案。

　　关潮默然。

　　他的沉默抽干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希望。她站在原地，感到手脚一阵冰凉，连呼吸都开始带着寒意。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怎么还这么冷？

　　她再也支撑不下去，再多一秒在他身边，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一辆出租车驶过，停在不远处卸客。

　　“晚上降温，我不想走了。”

　　霁然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钻进出租车，让司机快快开走。

　　而关潮甚至没来得及出声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