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6、相忘江湖 ...

  •   沈砚得知萧索中得头名,喜得无可无不可,抱着那张礼部抄送来的中试者名单,呆呆看了两炷香的功夫,方想起来命人去接他。

      萧索乘着马车即刻便到,他面上淡淡的,似笑非笑,倒瞧不出高兴的神色。沈砚一见面便拿腔作势地鞠躬作揖说:“会元老爷大喜,小的今日一早就接着喜信儿了,忙忙地在府后备了宴席,只等会元老爷来赏脸,如今既来了,这就去吧?”

      他半弯着腰,萧索俯身看着他,也不说让他起来,也不说让他别闹,只默默不语。沈砚做小伏低,欠着身子半日,也等不到一句回话,只好自己讪讪地站起来:“怎么不高兴?这样大的喜事,我听了都高兴得不行。”

      “是么。”萧索笑了笑,“我今日,倒也听了喜信儿。”

      沈砚忙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挽住他手,一面向前面走,一面笑道:“可不是,连中两元,天大的喜信儿呢!”

      二人进厅落座,萧索见他亲自捧上一碗红米,便问:“这是什么米,怎么这个颜色?”

      沈砚献宝似的道:“这是红稻米,御田里的,你看多喜气、多应景儿,正该现在吃!”

      萧索没再说什么,接过竹筷与他一齐用饭。沈砚又斟上酒,送在他口边:“今儿大喜,可以多吃两杯,就是醉了也没事儿的,大不了睡觉去。”

      他却没有喝,只歪过头去,道:“我身子今日不清爽,你自己喝罢。”

      沈砚擎着杯,沉吟片刻,自己拿回来饮尽了。

      一席饭吃得鸦雀无闻,只有沈砚自己喝着酒,一杯接一杯,口里不住念叨:“我跟你说,我是真高兴。从前那些混账把持科考,你无钱活动,这些年考了这么多次,本来早该中的,却一直不能中。”

      “如今终于中了,扬眉吐气,该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了。我这高兴里,又不免生出些悲感来。你以后,可怎么样呢?你这性子的,又是这样的柔弱,哪里禁得住官场里的委屈折磨,若是得罪了人,我还能帮你出头,可若你心里堵了气,郁郁起来,作出什么病,可怎生是好!况且……”

      他醉得前仰后合,将杯中的酒灌下去,又道:“况且,我又怕你将来飞黄腾达,也成了清流,就不待见我了。我早知道的,咱们终究文武有别。从前你不得志,只有我护着你,将来你一飞冲天,我怕就配不上你了!”

      萧索听到这里,不由得滴下泪来。他是什么样的人,竟也生出如此卑微的心思!这样的话,若在平时,沈砚断断不肯说的,今日若非酒醉,他也听不见这番剖白了。

      偏是如此,他又偏心冷。

      自己究竟何德何能,累得他如此!说到底,他为何不告诉自己这门亲,为着怕自己生气?还是怕自己连气都不生,只背过人暗暗地伤神?

      总是自己不好,每每令他费心周全。

      沈砚自然是情坚的,想来他虽喜欢言浚,但相处这么久,自己已算得上与他最亲近的人,萧索不敢说超过,但自认在沈砚心中,总也比得上言浚的分量。

      既然自己对他这样重要,也一心牵挂着他,又岂能任由感情牵绊住他,凭着旁人来整治他?

      他自己也罢了,只要能和他在一处,不清不楚、遮遮掩掩,过街之鼠般见不得天日,都无所谓的。可沈砚不能,既深爱他,又如何能忍心让他那样一个该在枝头上展翅的人,陪着自己在泥淖里相濡。

      他越是这般痴心,越是这般牺牲,越是让自己抱愧。倒不如他少喜欢自己些,那便可以狠下心肠,只管一心一意与他纵乐,再不顾念旁的了。

      萧索不忍,更是不舍,与其如此,不如给他个了断,宁可自己做个狠心人,也别叫他丢掉前途,赔上性命,却只为同自己赌一次将来。

      或许,当初本不该与他重归于好的。终究言浚说的才是至理——相濡以沫,总不若相忘于江湖罢。

      可还是不后悔,有此一段时光,足够回味一生了。否则,这漫长人生,又要如何打发呢。

      萧索扶着沈砚回房,给他换上寝衣,又拿过温帕子来给他擦身。

      他生得可真好,额头似岩石削成,眉宇间藏着英气,眼角边透着风流,高高的鼻梁恰似他高傲的心气,薄薄的嘴唇却总是吐出玩世不恭的笑语。

      从前都是沈砚照顾他,今日轮到他来摆布沈砚。室中微微的花香,他闻着有些醉了,禁不住想要低头吻他。

      那便吻罢。

      萧索唇边擦过他的脸,渐渐向下游移,在嘴角缠绵流连。他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躺着的人,蝉翼轻抖般颤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的滋味,难怪他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萧索紧紧抱着他,心头一缕浮荡来去的酸涩,更令此情此景梦幻旖旎了几分。

      沈砚恨不能死在此刻,这一世方得个解脱。只是世间之事,岂可样样遂人愿,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大约都是混过去便罢。

      萧索脸色晕红,然并非是羞怯所致,倒像是沾过酒、穿太暖,烘的。沈砚没留心,只觉得去眼一片胭脂色,今晚真个良宵。

      是夜,月色渐渐沉了。

      次日起来,天色阴沉沉的,似乎又有一场雪下。沈砚靠在床沿,想起昨晚的温存,心内又酸又喜。萧索如此倾心相待,自己却总有隐瞒,见到他那信任十足的样子,不免心疼。

      他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今日总要坦白,这样的事,瞒却瞒不住。施家虽不贵重,但却富比石崇,跺跺脚,京城也是要震一震的。他们家的女儿结亲,岂有不人尽皆知之理。

      萧索醒过来,便往他怀里钻:“你别起来,再睡一时好不好?”

      “这可新奇,你怎么也赖皮起来?”从前闹着再睡一时的,都是沈砚自己,唯有上次凌晨送他走时听他赖过一回,也不过只问了一句,不被准许便默默起床穿裳。

      萧索闭着眼睛回神,半日方说:“今日格外困些,大约是昨夜睡得太晚了。”

      “那就再睡一时,”沈砚将他按在身上,“左右这两日你没事儿。”

      “有事,还要去赴闻喜宴。”考中的试子们每年都会聚在一处饮酒,那宴席称作“闻喜宴”。

      沈砚问道:“闻喜宴,该是在明日吧?”

      萧索“嗯”了一声:“明日上午,八珍楼。”

      “那急什么,今日先睡还碍着明日的事了?”

      “那好罢。”萧索便又躺回去,“听你的。”

      他到中午才醒,用过饭,和沈砚凑在一处逗猫。桌上有一把枯叶,沈砚拿给宝玉闻,它舔一舔,吞下一片,不多时便眼神迷离、满地打滚。

      “这是什么?”萧索甚奇,“可是迷药?”

      沈砚笑道:“这是荆芥的干叶,我从阮桐那拿来的。此物最招猫喜欢,闻一闻就像喝醉了似的。当初我在上林苑猎豹,多亏了这东西,才手到擒来,将那畜牲困住了。”

      “我听十一说过此事。”萧索拿起一片叶子,放在鼻端嗅了嗅,只闻见一股异香,便又放了回去。“没想到你是下了药,才将豹子擒住的,我原先还以为是你勇武的缘故。”

      “这是什么意思!”沈砚顿时沉下脸,“我这是以智取胜,哪里就不勇武了?”

      萧索笑笑:“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罢。”

      沈砚见他此刻心情好,搓搓手,鼓足勇气说:“你可还记得过年时,我说有件事想跟你说来着?”

      “记得。”萧索蹲在地上挠宝玉的下巴,低着头并未看他,“你说你没吃饱,便又吃了几盘饺子。”

      “……”沈砚讪笑两声,又道:“其实……不是那回事。我当真有事跟你说,只是,我怕你生气,没敢说。”

      “那现在为何又要说了?”他仍垂着头。

      沈砚闷闷道:“不说不行,必须得说了。”

      “那你说吧。”他还是不看他。

      “我……”沈砚顿了顿,“我不知怎么说。”

      萧索慢慢抬起头,深深望进他眼里:“我爹爹说过,不知道如何说,就照实说。”

      “照实说……”沈砚不禁嗫嚅,“只怕照实说,你就生我的气了。”

      “你不做错事,我为何要生气?”

      他这一问,问得沈砚直发怔。怎么好像哪里不甚对,眼前这人,还是他的小绵羊么?

      “皇上他……似乎要给我指婚。”沈砚仔细盯着他的脸色,“我当然不从的,这你不用怕。但要驳回皇上,也是不可能的。只能我寻个由头,逼得他无可奈何,只得打消这念头罢了。”

      “所以呢?”

      “所以……我要娶妻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