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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热血饮冰 ...

  •   沈砚斟酌半日,还是决定进宫探望。

      诚如言浚所言,他的确深受皇恩,做不到真的薄情寡义、疏远至此。若他不知道,或许还可以和群臣一样不闻不问,可他既然知道了,便难以无动于衷。

      秦欢骑上马去了,据说是皇上派他去覆舟山踏看地形。昨日已下旨要去为先帝进香,纵然生病,君无戏言,何况是这等事,也是不能取消的。

      沈砚从宫门进去,走不出两步便见言浚在朝房外立着出神。他一向勤谨,来得早、走得晚,此时见到他也在情理之中。

      言浚看见他却很是惊讶:“你一向卡着时辰来,今日为何这样早?”

      “睡不着。”沈砚也不算扯谎,送走萧索,他的确是难以入眠,“我正想去探病呢,一起吗?”

      “探病?”言浚冷笑了一声,“你要是不怕死,就去吧。”

      沈砚白眼一翻,伞也不打,当真大步向宫内走去。言浚忙拉住他,手指放一碰到他衣袖,周围立刻有几道目光射过来。

      众人交头接耳,多半是在议论他们。那些荒唐的情感纠葛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朝臣多有耳闻。言浚顾及影响,皱了皱眉,将他拉进了朝房。

      “你真是个混不吝!”言浚捏着鼻梁斥道,“说了多少遍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听进我的话!他是皇上,无论他与你、与世人有什么关系——夫妻、兄弟、父子、朋友,他首先是皇上!”

      他双指点点沈砚心口,沉声道:“你最好把这句话给我刻在心里,否则早晚有你的苦头吃!你以为就因为你和他关系非同寻常,就因为他喜欢你,你就能不守君臣之礼了?”

      沈砚最烦他说这些,打开他的手,语气却十分和软:“我几时不守君臣之礼了,不过是去探探病,你至于发这么大火么!”

      言浚哼了一声,道:“你若只把自己当作他的臣子,会去探病吗?皇上之所以借口不朝,就是不想将生病之事传扬出去。这是皇室的忌讳,你身为人臣,岂能轻犯?你若不只是他的臣子,那也该明白我方才的话——无论你和他有什么关系,都得先论君臣关系。既然先论君臣关系,就该安守人臣本分。”

      沈砚无言以对,低低说:“我只是想去问问病,你就说了这么一车话,真是怕了你了!”

      言浚气结:“你以为你这是深情厚意呢,你这是悖旨僭越!皇上缺你的问候吗?他要的是你能为他分忧,即便不能分忧,也该懂事,不要让他为难。你看看郑尚书,你以为他猜不出皇上染疾之事么?可他偏要装傻,这才是懂事,知道配合皇上作戏。”

      沈砚笑笑,其实这个道理他并非不懂,只是不想懂罢了,遂拍拍他肩说:“行了,行了,吃炮仗药了你,大早晨就急眼。我不去就是了,其实我也是一时血热,没过脑子,如今凉了,凉了!”

      言浚默了默,修长手指支着额头,神情极为疲倦:“罢了,我今日心情不好,有些烦躁,拿你煞了煞性子。”

      “怎么了?”沈砚奇异,他一向是沉得住气的,很少如此急躁。

      言浚揉揉太阳:“你可知那个赵返为何进京?”

      沈砚自然不知,不过看他的样子,必定是从陆宇或赵返口中,得知了内情,便顺着他的话问:“为何,难道不是来找他妻弟张远的?”

      “不是。”言浚摇摇头,“张远并不是他的妻弟,应该说并不只是他的妻弟。他二人早在张远还未入都时,便已暗通款曲。张远失踪了,他自然着急,便跟着寻来了。赵返之所以不肯说实话,就是因为不想将此事传出去。”

      沈砚啧啧称奇:“没想到,那个傻大个,竟也水旱两通!”

      “别打岔!”言浚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接道:“此人藏着的那几封家书,里面多有缠绵之语,他因此死活不肯交出来。张远在信中跟他说,他通过庄宅行的牙保洪八郎认识了洪家油铺的伙计,又通过此人去了工部侍郎陈家做清客。”

      “工部侍郎?”

      言浚点点头:“工部侍郎陈几道,陈几顾的哥哥,陈几何的二弟。”

      “呸!”沈砚啐了一口,“我跟他们家没完了,弄走一个又来一个,弄走一个又来一个!他还有弟弟妹妹吗?”

      言浚禁不住笑了:“再没了,就这仨,已经够头疼的了。这张远在陈几道家做清客的时候,大约是发现了些秘密,且与冰有关。他将此事写在了家书里,说还要再查。谁成想后来没了人影,大抵是被发现灭了口。”

      沈砚一拍脑袋:“我知道了,那个赵返为何不去报官,反而去覆舟山上求神问卜。只怕并非因为迷信,而是知道此事牵涉工部侍郎,只怕官官相护,报了官非但没用,反而会打草惊蛇。此事既然与冰有关,他想自己查,当然要先去覆舟山下的冰室瞧瞧了。”

      “的确如此。”言浚道,“如今事情明了,你也该去冰室瞧瞧,看冰室与工部有什么关系。”

      “下午我就去查,你放心吧。”沈正色道:“对了,我还有一事求你,既然见着了,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可知道有什么文人干的营生,轻快省劲儿,又能赚银子的?”

      言浚瞥了他一眼,撑开靠着门边的油伞,一言不发地向外去。沈砚忙跑去追他,伞在手里也未顾得上撑,淋得满身尽是水汽。

      “你做甚?”

      他仍旧不作声,径自向外走,神情与他无视卫岚时别无二致。沈砚却不是卫岚,一不会近乡情怯,而不会过度纵容。他一路跟着言浚,眼见前面便是宫门,此时该是人多的时候,不便说话,索性强行拉住他:“你别走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跑什么!”

      言浚看也不看他,冷笑道:“你是不是又和他好上了?”

      “……我没有。”沈砚昧着良心说,“我只是,听说他最近书画摊子也不摆了,怕他断了生计,想要让你给他找个营生。此事我不干预,也不会……出面见他。”

      言浚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眼睛看了许久,竟真没有发现破绽,终于松口道:“我会去找他,你不要插手了。”

      沈砚笑嘻嘻地应着,彼时的萧索也不禁打个喷嚏。他今日回来时,众人谁也没对他身边忽然多出的小书僮有何异议。萧索本以为会是轩然大波,没想到只是平静湖面投进去的一颗石子。

      欧阳旭最近又换了一副模样,他日日随王铁嘴进出,言谈举止仿佛变回了当初刚认识的他,面对萧索更是一口一个“萧兄”,好像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尴尬龃龉。

      萧索甚是不解,譬如此刻,他正津津有味地同自己说着南山之事:“我觉得这事儿肯定是和青楼有关,你想死那么多人,若是正常人家的孩子,早报官了,哪儿会等到现在!”

      不知如何回答,萧索点点头,问他:“欧阳兄怎知南山之事?”

      欧阳旭道:“我是听说街上半仙说的,山里起出几百具尸体,似乎牵扯着什么惊天大案。沈将军连夜派人把山封了,昨日忙到半夜才将尸体都拉出来!”

      萧索心里一根弦顿时绷紧,他对“半仙”这个词格外敏感,忙问:“是哪里来的半仙,现在人在哪儿?”

      欧阳旭不明就里,撇撇嘴说:“就在莲花街上啊,你从前摆摊儿的地方。你问这个做甚?”

      萧索没有回答,撑起伞便往莲花街走。八宝忙打着伞跟上,以免他路上出什么事。他一出门便直扑莲花街,然而周围空空如也,并无一个人影,更别提什么算命摊儿,也不知是不是雨天没有出摊的缘故,也只得悻悻作罢。

      下午雨势稍歇,萧索又上街寻他,没遇见算卦的半仙,却遇见一个打伞的家仆。此人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生得仙风道骨,主动上前来和他搭讪:“敢问足下是萧公子吗?”

      萧索上下打量他一番,看其情形并不像骗子,便道:“是,不知先生唤学生何事?”

      那人笑笑,拈须点头道:“萧公子一表人材,难怪我家公子对您青眼有加。”

      “你家公子是?”萧索从未结交过什么公子,满京城他只认识沈砚。

      那人又道:“我家公子姓陆,名宇,字玉衡,是先帝御口亲宣的茶状元。公子初来南城,摆摊写字作画,我家公子亦曾为公子你扬名,也算稍尽绵力。公子想必还记得。”

      陆家的家人他认识几个,眼前之人却从未见过。萧索与他随口寒暄两句,那人便领着他向来时的方向走。

      八宝见势,扯扯他衣襟,悄声耳语道:“公子,此人来路不明,公子要多加提防,还是不要跟他走了罢。”萧索看着他,再看看那人,有些举棋不定。

      还未等他开口,那人先道:“公子身边不是有个形影不离的护卫,还怕毫不会武的小人么?”

      萧索没想到他连这都知道,心里顿时警惕起来,讪讪一笑,随他走到了小莲蓬巷的一间宅子外。门上的黑漆已经斑驳,屋檐也已残破,显得格外荒凉。他日日经过此宅,却从未进去过。此刻被人围着送进来,还是觉得阴森可怖。

      院中有一扇小门,萧索举着伞没有动。那人上前敲了敲,只见门后缓缓现出一把青伞,伞下隔水遮着一人,却看不清面貌,只有一身碧衫格外触目。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改了又改,希望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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