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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劫后余生 ...

  •   地震彻底搅乱了庙会,游人们纷纷心有余悸地向城内奔逃。

      萧索回去时天色已暗,山上乱作一团,外面围着许多穿公服的衙差。此次地震,因踩踏受伤丧生者颇多。山上尽是老房子,许久不曾加固翻修,坍塌的瓦木又砸死许多人。山后甚至绽开一条裂隙,慌不择路掉进去的游人也不在少数。

      他见众人已走散了,一时也寻不到欧阳旭的踪迹,便和劫后余生的百姓搭伴回城。天灾面前,众人你帮我扶,罕见的齐心。

      有许多赶车来的人,自愿将马车献出,先紧着受伤之人乘坐。自然,也有许多人逃之不及,眼见重伤百姓拦车而不顾。

      萧索虽不健壮,好歹是个受伤不重还能走的男子,便也帮着推板车。可惜这两条腿的木头甚难降伏,他刚一上手就觉得吃力,方向更是难以把持,只有望而兴叹。

      无奈,他被两个壮汉换下来,转而去看护和家人走散的小孩子们,也算略尽绵力。如此行出一里多地,迎面忽然来了一队官军。

      萧索定睛一看,打头的正是沈砚,也不知他怎么走的,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到自己前面迎过来。再看看他骑着的那匹御驰马,一切便又顺理成章了。

      沈砚与他分手后便接到了圣上飞马传来的谕旨,一是问候他的安危,二说南山地震来得突然,想必受灾者甚众,恰好他在当地勘查饮冰案,便令他先带人救援,他的顶头上司樊长云大将军带着救灾物资随后即到。

      覆舟山脚下有沈砚的两队侍从,他接到旨意立刻去调兵遣将,带着不到五十人从官道上折了回来。至于为何定要绕远走官道,便无人知晓了。

      众人见到官军纷纷行礼,沈砚忙命起身,又派了几个人护送受伤百姓回城。萧索从他身边经过,听见他悄声道:“十一在前面等你。”

      他如今是逆来顺受,因此也不会忤逆沈砚。他虽受了些不轻不重的伤,却是想自己走回去的,但沈砚既然如此吩咐,那他便如此顺从。

      十一特地赶来一辆普通至极的青皮小马车,混在一众车马中毫不起眼。他奉沈砚之命,已在官道旁的树丛里等候多时。

      萧索走过来,他立刻起身去拿脚凳、拉车帘,神情恭敬而疏远,并无半分夹杂不清的情绪,与他往日喜好迁怒的作风大相径庭。

      他不作声,萧索便也不作声,只向他点点头,神态自若地上了车。回去的路上倒顺利,并未横生枝节。

      十一将马车赶到莲花街停下,仍是当初载他来时的那个位置,既不引人注目,也不过分偏远。

      萧索淡淡道过谢,便回了狗尾巷。

      开门的是善姑,她一脸急色,见萧索杵在门外,拍手顿足地道:“谢天谢地,你可算回来了!你上哪儿去了,到处找不见你,真真儿把人吓杀!他俩去找你,到现在还未回来。”

      萧索想起震后自己和沈砚在冰窖做的事,心内羞愧,歉然道:“实在是我疏忽了,累得姑姑为我担惊受怕,当真不该。不知王叔父与初明去何处寻我了?我这便去找他们回来。”

      “你快先进来罢。”善姑忙拉住他,“他们两个找不着你,自然会回来的。你好容易回来,这一出去,又没影儿了。”

      萧索跟着进门,又听她问:“这么晚了,可吃了饭不曾?”

      仿佛随声附和似的,善姑话音刚落,萧索的肚子便哀哀叫了一声。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吃过东西,不禁脸色一红。

      “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晌午不吃饭就逛去了,这会子回来又是这副形景。这也就是你娘不在跟前,否则我定要跟她说道说道,叫她好好说你一顿!”

      善姑不知他父母俱已亡故,随口一说的话,并未考虑后果。她心直口快、不拘小节,也想不到萧索这般心思细腻、情感纤敏的人会如何,说完便开火烧饭去了。

      萧索却怔在当地,心中蓦地一酸,待要如何,又不能如何,看看院中被秋风簌簌吹落的黄叶,只得叹口气罢了。

      善姑前脚做好晚饭,王铁嘴后脚就回来了。他见萧索平安无恙,便也没有说什么。欧阳旭却大为光火,他方才和王铁嘴把前山后山转了个遍,恨不能爬进裂缝里面看看,却都没见着萧索的影子。

      云栖观塌了大半,里里外外到处是死人。欧阳旭看得触目惊心,只以为萧索已葬身其中。这个念头一出现,他顿时狂乱起来,在外面一具具地辨认尸身,生怕看到熟悉的脸。

      他执拗得紧,王铁嘴生拉硬拽,好一番劝才将他带回来。谁知刚一踏进门,便见萧索有说有笑地站在那里。最初那点担心过去,胸口立刻松开一口气,随即又腾起一把火。

      他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猩红的眼睛,愠声斥道:“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们巴巴地找你?你可倒好,一声不吭,自己先回来了,可知我们有多着急!”

      王铁嘴心里多少也有些憋闷,但见欧阳旭如此,他反而不好再发作,忙劝道:“算了,算了。地动后那么乱,走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人没事就好,咱们都好好的,该高兴才是,别再埋怨了。”

      善姑也忙打圆场:“就是啊,初明这是跑累了,拿着独宝撒气呢!快别忙着骂人了,再发火饭都凉了,先进来吃饭罢。”

      萧索自知理亏,心内有愧,歉然道:“抱歉,初明兄。我一时疏忽,忘了你们还在等我。下午地震时我被人救了出来,和那人……说了些事,再回去时便找不见你们了。此事都是我的错,初明兄说得甚是。实在抱歉!”

      欧阳旭听见如此说,又见他站在那里垂头挨骂的模样,着实委屈可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咽下半口气,冷哼一声,进屋去了。

      萧索一日水米未进,此刻已是饥肠辘辘,只是方才那小小的插曲过后,却不好意思和他们一处吃饭了。他在台阶上蹭蹭脚,踌躇不已,也不知该不该进屋。

      善姑见状,拉着他道:“还不快进来,方才还饿得肚子直叫呢。”

      欧阳旭倏地抬起头:“还没吃饭?”

      “啊?”萧索本已坐下,又忙站了起来,“哦,没有。姑姑给的糕,地震时丢了。”

      欧阳旭原本问的是晚上这一餐,没想到他连中午那一餐也没吃,不觉皱了皱眉,冷声道:“那还不赶紧坐下吃,等着谁来请你吗?”

      萧索扁扁嘴,小心翼翼地坐到他旁边,觑着他的神色捉起了筷子。善姑抿嘴笑笑,推推欧阳旭的头,嗔道:“你这孩子,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欧阳旭从她手中接过盛好饭的碗,搁在萧索面前,不忿道:“我何曾欺负他了?”

      善姑又给他盛了一碗,道:“快吃饭罢,看给独宝吓的。”

      余光一瞥,果见萧索低垂着脑袋拨弄碗中的米粒,鸟儿啄食般小口小口地吞咽,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怯生生的气息。

      欧阳旭板着脸夹了些菜放在他碗里,听见他嗫嚅道:“多谢。”

      饭后萧索在房中看书,窗下时常有雀儿光顾,他便隔三差五地洒些谷子在窗沿上。此刻那只不怕人的云雀正点着脑袋食米,欧阳旭一推门,吓得它振翅逃去,姿态甚是慌张。

      原来它不怕的,只有萧索而已。

      “初明有何事?”萧索见他进来,忙搁下书请他坐。

      欧阳旭清清嗓子,问道:“你……今日可受了伤不曾?”

      “跌了几下,没大碍。”萧索摇摇头。

      他又道:“那就好。那个……我方才是因为又累又饿,所以脾气不好,你别见怪。”

      萧索莫名其妙:“这有何见怪的?你该动怒才是,此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咱们相识一场,若说这个话,就生分了。”

      欧阳旭咧嘴一笑,屋内顿时暖意融融:“萧兄说得是,是我糊涂了,咱们之间,哪里还用说这些!”

      萧索不疑有他,向他笑了笑,仍旧回去看书。

      翌日晨起,地震之事已传遍京城。

      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遇到此等天灾也只有自认倒霉,朝廷派员赈灾抚民,皇上下诏罪己,痛悔行政失德以致上天降惩,如此走个过场便可了事。

      但此次却不同,当今偏偏不肯下这封罪己诏。桓晔命户部主办赈灾事宜,再命鸿胪寺会同礼部筹办祭祀祈禳,又命沈砚带皇家羽林卫协助三法司调查地震起因。

      这三道圣旨一下,莫说京城百姓,连朝中百官都莫名其妙。前两项的确是无可厚非的举措,理应行之。但这最后一项,颇耐人寻味。

      地震的原因乃是不可抗的自然之力,迷信些的也只是将原因归结于人力无法改变的天道惩罚。正因如此,历代皇帝才常在此等事后下罪己诏,笃信神明是假,安抚人心才是真。

      “此等天灾,哪有什么原因可查?”沈砚叹了口气,查也罢,偏生指派他协助调查!“这能查出什么来?顶多让司天监胡诌两句天象有异的话就完了。”

      言浚笑道:“咱们的皇上,真是聪明到骨头缝儿里了!”

      “此话怎讲?”沈砚在宫门前驻足,强行将他拉进了自己的马车。

      言浚只得随他落座,道:“你我都知道,这地震是天灾,根本无甚原因。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皇上不明白?”

      “这倒是。”沈砚点点头:“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我们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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