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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金蝉脱壳 ...

  •   纪子扬其貌不扬,医术却出人意料的精湛。

      萧索被灌下他开的药,很快便苏醒过来。沈砚上蹿下跳到半夜,此刻坐在脚踏上,靠着床沿睡得正香。他在梦中,眉头竟还微微蹙着。

      夜雨稍歇,晨光还未透出云层。屋中烛烬灯熄,依依上孤烟。窗边透进几缕风,带着水汽浸润的凉意。

      萧索拉过被子,还未给沈砚盖上,他便醒了。睡眼惺忪的模样,丝毫没有大将军的气势,反而异常温柔脆弱。他的眉梢眼角微微上挑,像画上拓下来的,写不尽风流,描不完潇洒。

      “你醒了!”沈砚才没有他的闲心,爬起身去探他额头,“你觉得如何,有没有觉得乏力?热度倒是退了,脸色瞧着还是不好。李继宗那个混蛋不敢直接给你下毒,便将你药方中的几味药下重了。若不是查了药渣,这会儿还看不出来。他们狗急跳墙,生怕你死不了,昨晚竟直接给你下了毒!还好我及时赶了回来,否则你的小命就没了!”

      他叹口气,又道:“都怪本将军行事不周,那日得罪了李怀远,否则他也不会怀恨在心,同那些刺客串通来害你!”

      “将军切莫自责!”萧索扯出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学生已然无事,只是又给将军添麻烦了。”

      沈砚微有不悦,板着脸道:“这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了。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叫姓纪的郎中来。”说着给他掖掖被子,走了出去。

      萧索目送他离开,望着床帐叹了口气,好像,越陷越深了。

      纪子扬来探过脉,说已过了危险,又开出一张药方,让按方调养。沈砚自然不敢怠慢,忙命人去煎药。

      尽职尽责的纪郎中又要给沈砚换药,大将军手摆得像羊角风发作,却还是没能瞒住。萧索半撑着身子询问,他也不得不敷衍几句,只说受了些小伤。

      其实对他而言的确是小伤,南征北战什么伤没受过,肩上砍两刀、背上抽一鞭,比蚊子叮一下,也相差无几。

      萧索不以为然,看他伤口周围的皮肉都翻了出来,又是惊又是怕,心里颇过意不去,陪着他换完药、包扎好,才安心躺下养病。

      沈砚心底暗笑,觉得自己这伤受得真值。如此一想,他忽然对柴房审了一夜的娘娘腔生出几分愧疚之情。

      萧索脑袋昏昏沉沉,却也睡不着,同沈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沈砚看他精神尚可,便命十一来汇报昨夜审讯的结果。

      昨日沈砚独自支持到侍卫来增援,将那群刺客擒回了府中。十一连夜审讯,想必已有结果。萧索昨夜神志不清,却还不知前因后果。

      十一脸色甚是憔悴,表情仿佛吞了只苍蝇。他抖抖袍子,将一张供词递给沈砚,道:“爷,属下宁愿去戍边,也不愿再干这差事了!那个娘娘腔,简直膈应死人!不过他的身份大有可疑,这里面的水不浅!”

      沈砚看了两遍供状,眼睛瞪得溜圆,又递给萧索,“你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

      萧索接过一看,也不禁讶然,脱口问:“他说他是铁手人屠,此人是铁手人屠!怎么会,他不是死了吗?”

      沈大将军挠挠头,问十一:“难道是诈尸不成?这要是个鬼,娘娘腔成这副德行,也还说得过去!”

      十一敛眉道:“属下也不敢相信。但他戴着手套,我摘下来看过了,确实是铁手人屠无疑!他咬紧牙关,怎么问也不肯说当年之事,倒是把这次的事吐了。”

      “这么说……”沈砚摸摸鼻梁,“他当年是诈死?此案子当初是陈几顾审的,相关涉案人员也都是他抓的。若铁手人屠是诈死,那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萧索犹疑:“又或许他当日假死,陈几顾不知情,也未可知。”

      “不可能!”沈砚摆手道。“这种惊动大理寺与刑部的大案,匪首即便死了,尸身也应送到京中给仵作验看。他若是假死,必然会被发现。”

      况且,言浚的回信他已看过,短短四字道尽一切——卫岚定是不肯告诉他内情。以言浚和卫岚的关系,连他都打探不出实情,可见其中牵扯之广。

      十一道:“那娘娘腔油盐不进,属下怎么问,他都不说!”

      沈砚蹙了蹙眉,道:“他对自己所犯之案供认不讳,对当年逃脱之事却三缄其口。由此可见,此贼并非怕给自己加罪,而是想保护帮他脱身的人。依本将军看,此人就是陈几顾无疑!”

      十一又道:“对了爷,铁手人屠身上有蜻蜓刺青,和那伙刺客是一路的,应该都是快意堂的杀手!”

      沈砚点头不语,此事益发难测了。陈几顾为何要包庇铁手人屠,他和快意堂之间有何关系?

      萧索忽然道:“将军,学生想起一事。当年铁手人屠的尸体既然被送去了京城,可见他虽未死,却必然有旁人死了替他。咱们去府衙中查查当年死者的记档,或许能查出些端倪。”

      沈砚深以为然,隔了两日,待萧索痊愈后,便又去了府衙。他几日未去,府衙中人都以为他不过一时兴起,其实不耐烦看文书,这几日已经腻烦,便再不去了。

      因此沈砚重回府衙,上上下下都没料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仅张王不得空,连府台陈几顾都去了涿阳南边的云中县巡视。

      沈砚大喜,总算让他等到一个好机会,一面得意,一面又暗骂陈几顾蠢——竟然不留在府里好好看着他们,反而出门去逍遥。

      府衙的卷宗库极大,越州府并涿阳县两府的档案大都在此存着。萧索搬来永延二年的记档,从头到尾细查,却未发现什么不妥。

      沈砚也帮着翻查,凑在他身旁,吩咐众侍卫:“别查那些老死、病死的,专查那些意外横死的壮年男子。把他们都抄录出来,到时再去他们家摸底。”

      众人应了,从上午查到下午,却未发现任何破绽。

      沈砚揉着太阳,将手中厚厚一本记档掼在地上,骂道:“这群该死的混账,这哪儿是人干的活!”

      还不如让他提刀去杀个贼简单!

      “爷说得是,这些字儿简直是故意跟人为难的!”十一贴心地递上杯茶,“您消消气,喝杯茶水再查不迟!”

      萧索本来有些气馁,见他如此烦躁懊恼,禁不住抿着嘴偷笑。沈砚捋捋茶盖,端着杯子凑在他唇边。萧索脸色一红,忙闪躲道:“学生不敢,将军自饮便是。”

      沈砚不管三七二十一,硬喂他呷了一口,方拿回来自己喝。

      萧索被他打岔,分不清自己手中的档案翻到了哪一页,只能漫无目的地乱翻。这一翻,竟真的给他翻出一条蹊跷的记载。

      “将军你看,”他细长的食指在泛黄纸页上一点,“这里说永延二年冬,涿阳曾发过一场时疫,一下死了近百人。这里记的死者姓名,学生记得,县衙账册中似乎也出现过。”

      沈砚忙命十一拿着密旨去县衙调账册,又问:“若真有时疫,你怎会不知?难道是个幌子不成?”

      萧索摇头道:“应该是有的。永延二年秋天,皇上刚登基不久,大力选拔人才,命天下各道州县举孝廉,推荐品德优良却没中过举的秀才们进京,恩准京中贡院开科试,特旨招收一批监生。学生当时进京赶考,不在涿阳,回来时已是次年春天。”

      沈砚接过记档,粗粗看了一遍,道:“的确不对。纵然发时疫,染病的也该是体弱的老人妇孺多些。可这记档上写的死于时疫之人,却都是些青壮年男子。这也于理不合。”

      萧索当即拿来纸笔,要录下所有时疫死者的姓名。沈砚却将记档卷进袖中,道:“何必那么麻烦,拿走便是了。”

      “私带卷宗出库,这可是大罪!”萧索提着笔,惊讶的神色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沈砚一笑,情不自禁地捏捏他脸,道:“怕什么,本将军这里有圣旨,拿就拿了!再说,这本记档上面盖着陈几顾的官印,是第一手物证,若是留在这里,哪天不巧发个水、失个火,可就没了!”

      “将军想得周到!”

      萧索诚恳地点点头,同他打道回府。十一已抱来近几年的账册,等在府中。二人回去顾不上旁的,立刻着手翻查,结果发现:这死于时疫的近百人,竟都未销过户籍,每年都在领朝廷的恩赐银。

      沈砚见这案子越查越大,怕陈几顾发现档案丢失,知道自己查到了他的把柄,狗急跳墙再次杀人灭口。因此当天晚上,他便派人去时疫死者的家中走访。

      十一带人快去快回,不过亥时便回来了。

      据那些死难者家眷说,他们也未曾见过家人感染时疫的模样。当初府衙征傜役,去涿水修河堤。谁知不过几日,县衙便传来消息,说傜役营中时疫发作,死了许多人。

      府台陈几顾下令,说此次时疫来势汹汹,因怕传染,所以将死者尸身统一焚烧,不再运回县中。死者家眷固然不情愿,但都知道时疫厉害,也都怕感染,所以无人质疑过府衙的做法。

      萧索道:“当年铁手人屠的假尸身,或许就是这些莫名其妙感染时疫的死者之一。”

      “不止。”沈砚摇摇头,“其实,还可以将范围再扩大些。”

      十一眨眨眼问:“爷是说,当年抓住的从犯也都是假的,这其实是个金蝉脱壳之计?”

      沈砚颔首:“应该是,否则没必要为冒领恩赐银,弄出如此大的事。死这么多人,万一处置不妥,说不定会激发民变。当年滇州闹起义军,朝廷发兵平叛,不就是戍边军士杀良冒功引起的!若只为贪点钱,陈几顾应该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应该是为保那些杀手性命,不得不出此下策。至于冒领银子,应该是顺水推舟的事。”

      萧索不解:“可是陈几顾他为何如此费劲心思地救那些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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