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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夜宿大帐 ...

  •   纪子扬进来时,沈砚正在给萧索检查伤处。他左肩一块淤青,在白纸一样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帐外挂的毡帘掀起来,带进萧萧寒风。沈砚忙将被子拉高,给萧索遮住,回头道:“纪太医来了,天还没亮就劳烦你过来,真难为你了。快给萧大人看看,他烧得厉害。”

      “无妨,将军不需见外。”纪子扬行过礼,放下药匣,给萧索把了把脉,又探探他额头,叹了口气。“大人此番寒气侵体,非同小可,得要好生保养才是。否则落下病症,虽然彼时不怎么着,但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将来若染他疾,再勾出此症来,可是要命的事。”

      萧索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听沈砚问道:“依太医说,这病竟如此厉害?那可要怎生调理才好,需不需要送他回京修养?”

      “我不要走!”萧索急着拽他袖子。伸出的胳膊光溜溜,丝毫遮盖都没有,乍一接触空气,顿时汗毛直竖。

      沈砚忙将他手臂塞进被中,瞪了一眼,道:“不许乱动,好生听太医说!”

      “我不回去。”萧索垂着脑袋,自顾自地咕哝,“就不走。”

      纪子扬拈须笑道:“将军不必太过忧心,虽说症候不小,但只要调理好了,就没大碍。大人也不必回去,路上冒了风,更不好了。这病看似是风寒发热,实则凉透了骨髓,需得暖过来才好。最怕的不是治不好,要治好反而容易,怕就怕保养失当,再受二次寒、禁二次风,留下病根在体内,可就了不得了。”

      “那现在怎么办?”沈砚追问。“你说要怎么办,是吃药还是针灸,我必让他配合!”

      萧索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纪子扬走到案前,铺纸研墨,提笔写了一张药方,道:“这是方子,将军拿着,下官现去抓药,喝两剂也就好了,只是以后要常喝,您最好也随身带一张。另外大野地里冻了这几日,单指着穿衣裳焐不热五脏,最好能泡一泡药浴。”

      “我已命人去烧水了,”沈砚道,“太医再给开些药煮了兑进去就是。”

      纪子扬微微颔首,嘱咐萧索放宽心,便退出煎药去了。

      十一与他擦肩而过,笑了笑,进来道:“爷,水烧好了,在哪儿洗澡啊?”

      “就在这里,火盆备好了没有?”沈砚将屏风后的木桶拖出来,摆在当地,“把那火盆端进来,就搁在这地下,围着帐子放上一圈儿,越热越好。”

      萧索颇觉尴尬,悄声道:“是不是太麻烦了?为我闹得人家不安生,他们会说闲话的。”

      “军法严明,没人敢嚼舌头。”沈砚宽慰他说,“再说,就生几个火盆,烧点儿热水。这有什么麻烦的。堂堂主帅,难道连这点儿要求都不能有?况且是为了大功臣治病用的,还不是应该的。你放心,咱们军中大都是武将,粗枝大叶、大大咧咧,没你们文人那么小心眼儿,为这个还不至于说闲话。”

      “我何时成大功臣了?”萧索莫名其妙,“等我回去,只怕还有罪要领,不遭贬黜就是好的。”

      沈砚刮刮他鼻梁,笑说:“不会,你和本将军设下圈套,引诱涂杉国军入彀,导致他们劫粮不成,反而全军覆没,岂非大功一件?又何罪之有?”

      “我和你……设下圈套?”萧索懵然不知所以,嘴巴张得圆圆的,眼睛也睁得圆圆的,直勾勾地看着他,“我何曾与你……这是,欺君呀?”

      “傻小子,早欺了一万八千多回了,还怕再多这一次?”沈砚揉揉他脑袋,“想想看,你和我偷偷摸摸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不是欺君?”

      萧索眨眨眼,似乎……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说话时,十一已同人把滚水与火盆端进来,他又与纪子扬抬进药桶,问沈砚:“爷还有何吩咐?”

      “没事儿了。”他摆摆手,“你们下去罢,守好门,不准人进来。把那个帘子盖严实了,别透进风来。”

      十一应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沈砚将自己袖子卷起来,白色中衣与黑色罩袍交叠纠缠。他又将衣摆扎在腰间,走到床边,揭开被子,抱起萧索放进浴盆中。

      “烫……”水虽热,却也能忍受,只是需要时间缓缓。萧索刚刚暖些,还受不住这温度。“别、别,放我下来,太烫了。”

      沈砚将他放在盆沿上坐着,一手揽着他,一手握着他脚去沾水,“先试试,慢慢进,一会儿就不觉得烫了。”

      萧索腿甚长,维持着这个姿势颇不易,极力抬高膝盖,才不至于没进水中。他脚尖点点水,仍旧觉得烫。

      沈砚见状,撩起水淋在他柔嫩的脚背上——上面立刻泛起一层红晕——“哧哧”笑道:“红烧蹄髈了。”

      “欺负我啊?”萧索扁扁嘴,蹬着小腿踢了他手一下,不料力道使空,收回脚时猛地跌进了盆中。幸而沈砚还搂着他,否则连上身也要落水。

      “这回可不烫了。”沈砚忍不住幸灾乐祸,捞出他来,又问:“怎么样,还凶人不凶?”

      萧索气鼓鼓道:“为什么你作恶就无事,还屡屡得逞?我稍稍坏一点,报应就来得这样快。”

      “你跟个小奶猫子似的,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你使坏。”沈砚打湿手帕,给他在身上擦着适应,“但只我何曾作过恶?你污蔑我,焉能不得报应。”

      “行了,不烫了。”他又道,“快快快,进去泡着,一会儿水该凉了。”

      萧索一点点溜下去,靠坐在盆边,半烫的水没过锁骨,热气腾腾而起,果觉毛孔舒张、身体舒畅、百脉俱通。

      那盆不高,沈砚搬着小杌子坐在旁边,给他擦身。萧索两条胳膊伸直,手掌轻轻相合,拍出一朵朵水花,他还乐呵呵的。

      “三岁孩子似的。”沈砚也不阻止他,只是一面给他抹脸、一面念叨:“轻点儿,溅我眼里了。从前没看出来,你怎么还这么淘气呢。”

      “我都很久没下过水了。”萧索抿着嘴唇说,“从前我家住河边,我经常下去玩儿。不过我爹说,冬天更易受寒,因为贪凉不注意的缘故,许多人没留神就伤了身子。所以后来就不游水了,母亲也说不去得好。”

      沈砚捏捏他脸颊,那颗梨涡又绽了出来,“我也是,不过我家没人管得了我。直到现在,我还总下水。你若是喜欢,等回去我带你去东昌行在泡温泉,那里不怕冷,你就可着劲儿闹罢。”

      “真的么?”萧索面带惊喜地望着他,眼睛闪闪发亮,“你不许食言。”

      “不食言,我何时说话不算数了。”沈砚举起他胳膊,一下下擦拭,“只要你听话,就带你去。若再像这次似的,不管不顾地跑了来,也不听我的话,答应了乖乖的,却一点儿都不乖,就哪儿也不带你去了。”

      萧索忙点头:“我听话,以后再不这样了。你别总记着这一次了,行不行?你总提,好像我一直都很不乖,从不听你的话似的。分明……分明…… ”

      分明只这一次。

      “以后看你表现。”沈砚探过身子亲亲他脸蛋,“这次的事,再不提了。”

      萧索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指尖搓着自己心口,保证道:“嗯,我以后……我好好的了。”

      他身上有药香,白生生的皮肤被水温得粉莹莹,火光照耀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泽。沈砚手渐渐不老实起来,在他腋下一通乱搔。

      萧索生性怕痒,“咯咯”笑着躲他,水泼了一地。沈砚怕他像上次在家时那样,脚步一滑再摔着,便取过棉布,将他裹了出来。

      “你像只刚出笼的馒头,白白嫩嫩带着热气。”沈砚笑着啄他,将他放进被窝,拿来药膏给他涂伤处。

      “我是馒头,你也是。”萧索指尖戳戳他麦色的小臂,“你是黑麦馒头。”

      “嘿,我发现你现在嘴皮子功夫见长啊,愈发伶俐了。”沈砚翻过他去,露出身上一块青紫,按揉着问:“疼不疼?”

      萧索抖了抖,蹙着眉告饶:“疼、疼……别碰了。”

      室中火盆烤得暖烘烘的,沈砚揭开他一半的被子,也不必担心会冷。上过药,他将板凳摆在榻边,把萧索的三千烦恼丝搭在上面,底下架着火盆,给他烘头发。

      萧索有些怕,歪着脑袋使劲儿向后瞥:“会不会烧了我,不如让它自己干吧?”

      “那怎么可能。”沈砚自顾自地开始脱衣裳,“这里冷得紧,你这头发如果不烘干,一束起来,两三日都是潮的。你也不可能总待在这帐篷里,出去被风一吹,再闹偏头疼,就不好了。纪太医不是说了,要好好调理,尤其是出汗后,否则了不得。”

      “那好罢。”萧索叹了口气,侧着身子看他褪外衣,“那是脏的水,你不换么?”

      “这是在军中,用水还得节省些,哪能那么讲究。”他拉开衣带,无比自然地道:“再说你洗过的水,我也不觉得脏。”

      沈砚解腰带的动作甚是潇洒,萧索都能想象得到,当初未遇见自己前,他与那些相好做那事时,他们会有多么折服于他的气度。

      他的外袍坠落地面,中衣扯了下来,精瘦健壮的上身,在光影中愈见力量之美。他双腿修长,从裤管中脱出来,一步步迈向浴盆,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

      “再看我就不好意思了啊。”沈砚躺进浴盆,回头冲他笑。

      真好英俊,如梦似幻。

      萧索有种捡到宝的窃喜,细手捂住眼睛,指间分开一线缝隙,偷偷地看他:“你也会害羞么?原来脸皮厚的人也会害羞的。”

      “你别得意,趁着现在安生,好生消停一会儿,等我洗完,看我怎么收拾你。”沈砚草草擦了擦,很快披着布走了出来。

      “我、我、我……你别过来。”萧索发现自己被困住,逃不出去了——头发还在火上烤着。“你快擦、擦水,湿漉漉的,要着凉了。”

      沈砚三下五除二抹干水渍,将棉布丢进盆中,随手披上干净中衣,又去外间唤来十一,让他着人来收拾东西。

      仆役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收拾妥当,又匆匆退出。

      萧索头发已然干透,沈砚将火盆抽出来,搁在帐蓬边上,掀开被窝钻了进去。

      “蜡烛还亮着呢。”不熄灯,萧索睡不着。

      沈砚有心要卖弄,掌风送出,瞬间吹灭了火苗。“怎么样,你夫君我的劈空掌,厉不厉害?”

      “厉害。”萧索是认真的,语气甚诚恳。

      “这么说,你承认我是你夫君了?”沈砚心眼颇多,最会捏人话柄,膝盖顶着他摇晃,不依不饶地问,“说话,是不是啊,是不是?”

      “不要摇我。”萧索翻过身,“就算你是,我也是你的。”

      沈砚按着他手腕低低笑道:“你倒是挺倔的,还是和刚见你时一样,认定了的事,就是不肯屈服。这个吃亏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你也一样。”萧索不服气,软软地蜷在他身边说,“你怎么不肯对皇上屈服,怎么不肯对文人大臣们屈服?”

      沈砚抱着他揉揉捏捏,叹道:“你说的对,我的确倔。可我见着讨厌的人,也能阿谀奉承、能谄媚变通。你就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叫人头疼。”

      “那我改。”萧索闷闷道,“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不用。”沈砚下巴搁在他头顶,感慨道:“改了,就不是我的独宝了。”

      萧索在他领子上蹭蹭,没有作声。

      沈砚见他没动静,以为他睡着了,便也合上眼准备入梦。隔了半晌,萧索伸出食指在他鼻端试了试,还未觉出如何来,忽然被他一把抓住手,反向身后扭去,不禁吓了一跳。

      “做什么?”他抽了抽手,未果,“疼,放开我啊。”

      沈砚顿了顿,将手按在自己心口,道:“你不睡,瞎摸什么呢?知不知道我把你当成外敌了?这要是一不留神,脱下你手腕来,算谁的?”

      “你睡梦中还警惕啊?”萧索大开眼界,“营帐里还有敌人来偷袭么?那你总是这样,夜里会不会睡不好?”

      “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沈砚拍拍他背,哄道:“好了,快睡一会儿吧,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萧索不想睡,今夜经历的事情太多,此刻精神十足、困意全无,只想和他一叙别来之情。方才在板车上飞驰,旁边都是军卒,说话总是不便宜。

      “睡不着。”他又动动,“你是不是很困,为了找我没睡觉么?”

      无人应答。

      萧索听见他沉沉的呼吸声,显是又睡了过去。虽不知他究竟几天几夜未曾沾枕,但想其情形,大约真的累坏了。

      “文玉,醒醒。”

      依旧无人应答。

      “沈砚?”他趁机道,“我才是你的夫君!”

      不出声就算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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