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花》罗刹灵主

78、八面狼牙

　　雪花扑簌簌的，封釉背着姜罂，两个瘦弱的女孩子，行在路上也是缓慢的。她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夜色洗练，洁净之下笼罩着仙女的轻纱，飘渺的不可思议。

　　封釉感谢老天，如果雪势太大，她是怕姜罂承受不住这般寒气。她几乎感受不到少女的任何一点气息，又怕她忽然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封釉开始抱怨起来，王别这个独身汉，居住的这些临时居所，没有半点的取暖设备。尽管她走的时候顺走了一块羊毛披毯，姜罂的身上还是显得非常单薄。

　　她很恨的跺了跺脚：“明月心这个促狭鬼，不要甩开的这么干净彻底吧！”

　　姜罂微微抬起头，窝在她的颈旁，微微动了动，口中吐出微弱的檀香气息：“你死了她会抛尸，我死了她不会坐视不管，所以你只要挂在我身上就好了。”

　　封釉被她这毫不在意的冷笑话打动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却又觉得不甚好：“别开口说话。”

　　封釉的记性很好，她才敢在广府游荡。两人一直沿着黑暗下慢慢划过，当踏入闹市区的时候，她反而觉得有种浓重的抗拒感。

　　一到了那地方，又是无休止的、不死不休的战争。

　　可是方才踏入港口处，却被人拖进窄巷之中。封釉熟悉这种檀香的气息，她回过头，果然是临走时明月心派遣的两个侍婢。

　　她冷冷的盯着她们：“姜罂受伤，差点命悬一线，你以为明月心就会放过你们吗！”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虽无惊恐，多少有些迟疑，便双双跪下：“请您不要怪罪！主人曾言，若罂小姐出手，我们不能干预，更不能在广陵春势力范围外实行救助，不然会暴露行踪。”

　　二人不愧是人精子，便从封釉手中接过姜罂，又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暖炉。姜罂的气性大发作，却还是将姜罂交给他们，随即一同入了派过来的马车。这马车看着极为朴素，可是掀开帘子，却是珠光宝气、豪奢绫罗，好一派气象。

　　溶溶的香气氤氲在其中，暖暖的烘托着姜罂的身体。封釉摸摸她的额头笑道：“这次可以安心睡了。”

　　姜罂便着着锦被，露出一双眼睛来：“你给我讲八十夜话吧。”

　　封釉一时觉得好笑，却开始慢慢开口。她的声音悠长，吐字如同水波轻颤、扣人心弦，或许是嗓子被火灼伤，有那么一丝喑哑，然而依旧能让人好眠。

　　很快便有不速之客阻挡在车前，封釉同那两个武婢对视一眼。车外响起女子清脆的声音：“我们是为这里的胡商送货的外客。”

　　帘外的青年嗓门很大，颇有些不耐烦的味道：“又是客商，妈的一天出了这么多客商，结果一搜出来不是带着武器就是带着禁书。喂，臭丫头！你进去看看！”

　　“烦死了孙不遇，下次再这么啰嗦你去陪那只毒蝎子吧！”少女清脆的响声越来越近，像是急躁又压抑着不满的气息：“和那个家伙多待一刻我都嫌难受，真的像是被什么阴冷的蛇盯上一样。”

　　车帘被粗暴的扯开，少女几乎被这黄金白玉闪瞎了眼，她翻了个白眼，细细探查一番，有一个一身黑，又罩着面巾的怪人端坐着，又有两个侍婢模样的人。

　　这两个侍婢身姿清正，见到少女便笑着迎上去，又是递茶又是递上了茶点：“您受累了，请受用。”

　　另一名侍婢便指着笑道：“这是主人经营的玩意儿，您看什么入了眼，且受用了，也是我们做百姓的孝心了。”

　　少女皱着眉头：“闭嘴！”

　　两名侍婢果然闭上了嘴，但是却仍旧笑眯眯的，极有礼数。

　　她便指着一旁的怪人，又又手中的剑推推旁边鼓起来的东西：“那是什么？”

　　侍婢便笑着开口，少女随即不耐烦的打断：“让他自己说！”

　　那怪人便低低笑了出声，声音嘶哑着，像是坏掉了一般：“这是鄙人最珍贵的珍宝，便只好守在身旁了。”

　　少女冷冷道：“藏头露尾，太可疑！”

　　那怪人淡淡颔首：“既然如此，请您不要惊慌。”

　　少女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看他将那面巾渐渐扯下，可怖的痕迹令人心惊。她连忙止住：“不必！”

　　似乎是吃透了少女的性情，怪人便又重新端着身子。

　　少女眼见要看着那被毛毯盖住的东西，似乎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一般。

　　怪人忽然抱着那物件，只是叹息道：“实在对不起大人，内人身染怪病，全身红肿溃烂，几乎看不清脸，只是怕有碍观瞻。”

　　少女确实谨慎，只是屈身向前，待掀开那铺着的一床被子，即被好不容易掩盖住的恶臭熏的捂住口鼻：“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

　　女子的面部已经红肿到分辨不出来五官的程度，她的身体看起来那样的纤细优美，但是脖颈以下似乎也有这般红肿。少女随即被刺激到，便连连后退：“好了好了，你们走吧，不过，一定要用香气堵住！”

　　她瓮声瓮气的，然而只在那团模糊的东西转过身来时，那双眼睛却令人记忆深刻。

　　那分明是……

　　少女好像忽然发起了呆，然而还没有转醒，马车便急急驶了过去。

　　孙不遇用力的推了一下：“叶蛮蛮！你傻啦！”

　　叶蛮蛮呆愣愣的：“那双眼睛……不会错的，太熟悉！”

　　疯丫头忽然狂奔出去，孙不遇摸了摸头，不明所以的一脸疑惑。

　　封釉在踏进广陵春的瞬间，便感这条生命总算有了保障。

　　看着姜罂终于支撑不过去慢慢睡了过去，封釉便推开迷迷糊糊的少女：“把脸洗干净了，要不然要难受的。”

　　姜罂倒在她身上，封釉便在她脸上敷上水，将那些脏污东西逐个去掉了。

　　眼见朝暮兰也躬身拜拜，便同四五个女婢伺候睡过去的姜罂，封釉方才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她便听不到了。”明月心施施然走来，一片摇曳风情，眼角眉梢却有几分认真整肃。

　　封釉实在支撑不住，整个人便倒在一旁，也不顾什么形象，好似一滩烂泥一般：“你这是何苦，如果想要我死，把她劫走就好，何必迁怒于她呢。”

　　明月心冷笑道：“她不该插手这些事情，为了你动手，这就是愚蠢的开始。”

　　这个狠毒的女人呢。

　　封釉心中道，对待姜罂，明月心就像一个严厉的母亲，因为女儿犯了错误，忤逆了母亲，所以要让她收到伤害与教训，以此来彰显自己作为母亲的权威。

　　“怎么，你去找了王别摊牌？”她的两只手拄在桌上，一副笑容灿烂的模样。

　　“金兰会入内的船只没有任何拓片，看来你要找的东西在另一个姜氏族人身上了。你先得到什么，取决于你的狠心程度。不过，这不需要担心，你们都一样果决。”

　　明月心微微沉默半响：“王别如何说？”

　　姜罂便撑起身子，微微思索：“他想报仇，你的主子和郑氏，一个都不想留。”

　　“太贪心了，太不自量力了，他以为他吃的下吗。这个人的命……”明月心的眼眸微微暗了下去，显示出某种诡异的神色。

　　“还是那句话，就如同他看在姜氏的面子上，不会动你，顶多只是震慑你，你不要忘了，王涣之是曹慕兰的未婚夫。不看僧面看佛面，该如何是好，你可以知道。”封釉低低笑出声：“而且我拿住了他的把柄——”她直直看着明月心：“这个人重视我的母亲！他的疯狂会被王氏的存亡拉回来！”

　　明月心拂袖，面中含霜：“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她幽幽的望着窗外，薄雪果然已经骤停，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可是他先前密告，却已经发酵了……”

　　封釉面色凝重，连忙打开高窗，只见那高楼之下，无数的甲光闪烁着。

　　姜罂心中一震，没想到郑国这么快就盯上了广陵春，还是说，这下面隐藏的甲兵不只是一股势力？
　　她缓缓开口，便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与明月心听。

　　她又微微思索，终于决定开口：“关于那个薛鬼，她是……”

　　高楼广宴之上，屋内气氛并不活络，你来我往

　　觥筹交错之间，几人的面色皆看的不甚清楚。

　　然而一抹血光却忽然撞破了寂静。

　　许桓殷笑着望见那满身血污的女人，却像是空气一般的忽略了她。薄唇勾勒起一点笑意，仍旧尽着主人的好客：“哪里来的野狗，拖出去。”

　　女人抬起头，扬声大笑：“郑大人何苦来哉，竟然追杀至此地步。”她转过头，捂着冒血的伤口厉声道：“大人！金兰会平鑫要告郑大人——杀人放火！”她盯着郑无：“追杀失败，你们还留了后手，可是许大人还在这里，不如束手就擒！”

　　“哎呀呀……”许桓殷微微拍了拍手，妩媚的眸子眼波流转，却分明带着一种不可拒绝的杀意，“郑——大——人，您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