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花》罗刹灵主

4、踏月美人

　　“小姐。”

　　封釉呆呆望着月亮，深蓝色的天空衬着沉沉夜色，像是梦一般。

　　这…这该是什么时间了？

　　她回过头，看见是那位祝大人，夜间打着折扇笑面而来，颇有些风流公子的模样：“小姐怎的不用飧？方老爷、夫人到处找您呐。”

　　她手忙脚乱的裹起来画，心中埋怨自己竟然误了时辰，面上便只是轻轻咳了声：“方腹中胀痛，只得在此歇息，并未告知父母大人。”

　　祝大人柔情小小，声音亦似乎放缓了一般，只是像贴着她喷出些热气：“那可不要紧…一会儿用些寒具便可，若是小姐累觉无聊，在下可以陪着小姐…”

　　她感到那不怀好意的举动似乎越发轻慢，便只是立在一旁退后几步：“大人请自重，小女承蒙父母指导，未敢对男子妄动。所谓君子好礼，请您…请您自重。”

　　那祝大人哼了一声，三角眼睛也斜了起来，口气更是颇有些不耐：“小姐手中尚且拿着大人送给在下之物，官家小姐做此偷盗之为未免欺人。总归你将来到了京城是要靠我打点，咱们不如做成好事，为夫自然能多用几分床上力气。小姐生的本不算绝好颜色，还这般冷冰冰，如此不同人性，难道还想同姜灵均搭上桥不成？”

　　他看着封釉抱进手中的画，却离他越来越远，似是更加羞恼，便一味的伸手来抢画。封釉被抓的手臂生疼，然而她咬紧了牙齿，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就是不想让画中美人被这样的淫贼玷污。那祝大人像是越发恼了起来，扯开嗓子便是高声大喊，面目狰狞的令人发冷：“官家小姐抢画啦！封公倒是看看，您家的小姐这是招了什么灾，偏要过不去呢！”

　　这一阵贼声漫天，她握紧拳头就是不愿意松口气，便一口咬在对方的手臂上。那祝大人惨痛的叫了一声，窸窸窣窣灯火通明一般，猫狗一时间喵呜汪汪的胡乱叫着，倒是全府的人都被惊了过来。

　　“孽障！”

　　封大人看到女儿衣衫纠缠的失礼模样，恨得自然是牙痒痒，他半句话不说，抽口便是一个巴掌。
　　疼！

　　封釉面上火辣辣的，忍者眼泪却带着些倔强。封夫人身上的褙子刚刚披上，一脸怒气的便走到她身旁，亦不知对着谁发火：“好大的事情吗？是天捅漏了怎的！怎的就这般不知轻重、不问清红的便作上了！还不知是哪里来的西贝货，冒充了府台家的千金呢。”

　　封大人听这话指桑骂槐，脸色又青又红，便指着那祝大人厉声直呼：“祝大人，这是怎的！小女哪里得罪了，您无需如此，自有父母之责，同一个女子打打闹闹，这成何体统！”

　　祝大人早接过叶姨娘手中的伤药，龇牙咧嘴的却带着些放诞：“封公家的小姐好大的气派，祝某本想将这画收起来，待几日过后想个办法去那姜灵均面前求个情，她倒是好家伙，不知怎的发起疯来，抱着画不撒手不说，一个女孩子家倒是上了口。封公家小姐好大的脾气，怨不得哪家的公子都没有胆子呢！”

　　叶姨娘不知何时挑在月下莲步轻移，若有似无的吹着口风：“哟，大公子还在学思堂温书，耳边也容不下这般声音呐，哎呦呦，大晚上的。”

　　封夫人的面色煞白，镇定的面容亦不禁缠着唇，她绷着身子望着封釉，一字一顿的问她：“孽障，你做的什么好事！”

　　我做的什么好事…

　　哈、哈。

　　她留下泪来，咸湿的泪水滴在面颊上，像是恶毒的虫子钻进了肌肤之中，只有天上那尊洁净的圆月记录了这荒唐可笑的一幕。她仍旧咬着牙，手中的画却抱得更紧了：“祝大人…祝大人几番调戏我，还言语羞辱，说…我说不出口！”

　　祝大人似乎恼羞成怒，却只是一味哇哇大叫：“笑话，姜灵均都是我老相好，你个白菜脸老子会看得上！封公，你倒是怎么回事儿，把老子请来就是为了看你家这个老处女的脸？”

　　他说话越来越难听，封釉只是咬着牙不说话，封夫人白着脸，却冷冷看着那祝大人，而封大人一味皱着眉头，只是指着封釉欲言又止：“孽畜！孽畜！家门不幸，遭了哪门子的孽障！”

　　谁来救我。

　　谁来救我。

　　封釉呆呆的望着天上的圆月，她卑弱的如同尘间的沙一般，在枷锁中永远不能有一丝的反抗，可是漫无目的的折磨似乎永远无法停止。

　　眼前飘过缥色的烟雾，如同天女的纱，明寐隐现，她痴痴的望着，像是看到屋上降落的仙女一般，周遭一片寂静，然而封釉却看着那身影无法移开眼睛。她像是一抹缥缈的月色，只在月下方能幻化成型，那香气…像是红色的罂粟堆在肌肤上。

　　“你识得姜灵均。”

　　众人听到天籁之音，缥缈洁净，犹如般若琉璃般净明虚淼。那女声轻轻响起，虽然清淡，却又能穿透人耳。

　　祝大人晃了晃神，随即冷哼半声：“姜灵均是老子相好，你是哪里来的鬼魅，是你们封府装神弄鬼不成？”

　　女子似乎静了静，随即平淡无波：“姜灵均生于何日。”

　　祝大人忽然顿了半响，随即强自镇定：“你算老几，哼！”

　　女子轻轻发声：“她是三月十五生辰。”

　　那祝大人便双眼一亮：“可不，她就是三月十五的生日，她可是在床上‘好哥哥’的叫着，叫我三月十五一定要回去送她生辰礼物。我本想把这画送给她，呸，这倒霉！”

　　那女声静了半响，淡然默默：“可惜、她是元月初一的生辰。”

　　那祝大人脸色忽然煞白，同玩偶一般不敢置信的转过头去。那女子仍旧轻声，温柔如月色、或是冷然如月色：“姜灵均本性高傲，世间除了父亲，从不将任何男子放在眼中。她年少之时曾在江南独挑文武才子，若是有人敢污蔑于她，如今坟已经堆得如同□□。”

　　她明明柔情如水，却像是一个杀人祭祀前的祭师，在对着猎物做最后的独白。

　　封大人似乎听出了苗头不对，便冽声质问那祝大人：“祝君，这是怎的！原来你并不识得那姜灵均？你若是拿出半点证据还好，若是哄骗本官，你可知后果！”

　　那祝大人像是慌了神，一面却撑着大骂：“哪里来的贱人，姜灵均是你祝爷爷床上玩物，干完了就扔在一边儿。她一个西京□□，本就和那些将军大臣不清不楚，要不是她求着大爷，大爷才看不上一眼！”

　　那女子似乎在暗影中轻轻动了动，口中不知是冷漠抑或悲悯：“姜氏的任意一个族人都不会允许巫女被践若泥土，你的命脉已绝。”

　　封釉一瞬间以为她见到悲悯的菩萨，就行是一位星命的先知，像是欲拯救虫泥之中的人们，却见到他们的堕落与不堪。再向前一点就能看到她的脸了！她呆呆的走向那暗影，美人漂泊的轻纱落在她的面上，像是为漆黑的双眼布上一层迷雾。手中像是忽然脱了力气，在梦中醒来之时，她的怀中已经空空，而那天上的仙女却像是披着羽衣将欲归天，在淡色的星河中消失不见。

　　不会错的。

　　封釉望着空空的手，心却砰砰直跳。她捂着胸口，不会错的。那双惊鸿一瞥的眼，同梦中一模一样！她又手忙脚乱的捂住红肿的面颊，一口闷气却像是升天了般，斑斓的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封大人此刻回过神来，喘着粗气的怒意不止：“把这个泼皮给我捉起来！给我狠狠的打！”

　　“大人！大人！你们敢打我！我是姜灵均的相好，你们这群王八蛋！”那骂声越来越不入耳，亦是越来越微弱，棍棒交身像是剁肉泥，那淫贼像是被打晕了便了无声息。

　　封大人咬咬牙齿，看着嫡女面上的红肿，又看着封夫人的冷眼，不禁散开了怒意：“你是怎的看我笑话不成！昨日叶姨娘便说，你在亭中说这人不靠谱，既知道怎不提早告诉我，还是故意为难我？”

　　封夫人却冷笑一声，也不看丈夫，只是去安抚像是吓傻了的女儿：“老爷何必如此抬举妾身，妾身眼界浅薄，这所谓‘封大人’还是叶姨娘家的人介绍过来的，您反倒问我，岂不是奇怪！”

　　封大人怒气上扬，看着一旁面色柔弱的叶姨娘，四顾的消着气，只是望见颜回舍的周围又涨了上来：“碗莲呢！妥娘这贱人在哪里！我不是告诉你今日要将布好的碗莲先布在周围吗！”

　　妥娘便如同抖着的筛子一般瑟瑟的跪倒在地上，却是不住的磕着头：“奴走在半路便见到小姐，小姐当即命奴先回，她说她闲来无事，便由她去做。”

　　封大人风风火火的四处乱窜，只是看到栏边的残渣不禁破口大骂：“贱妇！这瓷片碎的尚未仍干净，你好大的胆子！”

　　妥娘眼泪鼻涕流的满面，拨浪鼓似的不住摇头，一边扯着封釉的大腿不肯撒手：“小姐！小姐！你和老爷说说，这是你干的，你怎的无话了！是不是夫人让你冤枉奴？夫人是看到奴被老爷受用了便如此！奴是冤枉的！老爷，老爷，您还说奴是您的养莲人呐！”

　　众人一听脸色都是煞白，封夫人手轻轻一抖，双眼静静直视着封大人：“老爷，您说怎么办！”

　　封老爷手中扇子重重一合，面目阴沉的盯着封釉。她心中像是被那清冷的月色笼罩，似乎这一切都无足轻重，面上只是淡淡颔首，声音缥缈的像要飞了一般：“妥娘，你在说什么呢。”

　　妥娘，你在说什么呢。

　　封大人闭上眼背过身去轻轻挥了挥手，妥娘已经吓的痴呆了，半点力气都无，只是涕泗交加的被拖走了。众人知晓，这个人以后亦不会出现在府中了。

　　闹剧似乎就这样结束了，众人眼中的月色惨惨淡淡。封釉望了望空中的月色，嘴角挂上一丝莫名的笑意。今晚的月亮…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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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寒具也有消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