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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活死人(2) ...

  •   晋王府坐落于京城最繁华尊贵的朱雀街上,毗邻皇宫重地,多少正一品大员挤破脑袋想在这里安家落户都求而不得。

      能在这条街上建府立宅的不是一般的权贵,要么是皇亲贵戚,要么是立下赫赫功勋的功臣,而晋王楚天华索性两样都包圆儿了。

      他是先帝的第四子,系当今潇太贵妃所生。三岁启蒙,六岁读经,十二岁琴棋书画样样不落,自小就是人人称赞的别人家孩子。次年月氏动乱,还是半大少年的他披甲上阵,替父亲征,当今陛下最宠爱的亲儿子奔赴前线,将士们士气高昂,一鼓作气不到三个月就把饿红了眼来势汹汹的月氏蛮子打回了老窝。

      亓朝大捷,举国欢庆,万街空巷,百姓从城门口夹道欢迎凯旋的四殿下和长渊军,直送到巍峨的朱漆宫门。

      少年白衣银甲,淡然的跨在马上行于大军最前,享受着他的风光与荣耀,发冠上的红翎银钗夺目耀眼。楚天华一战成名,圣上龙颜大悦,封其为晋亲王,赏黄金万两,赐府邸,亲题匾额,自此楚天华荣华富贵在握,好不春风得意。

      那日袁溪也在场,他骑着一匹枣红大宛马颠颠儿的跟在兄长后面,一路的尖叫噪音都快把他震下马了。这一切殊荣都是给最前方笔直坐在马背上的那个少年的,与他无关,与他领兵布阵的兄长无关,与数万流血的将士无关,与皑皑白雪覆盖下的边关忠烈无关。

      可是明明那个小白脸连战场都没上过、刀都没提过,一个人整天窝在暖烘烘的帐篷里喝茶看闲书就这么大功劳,反而流过血卖过命、丢了胳膊丢了腿、甚至丢了命的人不值一提,袁溪简直气得笑出了声。

      袁溪从那时候开始就对这位晋亲王楚天华一生黑了,他整个就是一不学无术冒领功劳贪生怕死败絮其内道德败坏的渣滓小人红毛大王八!

      这个时辰还不至于有阳光,但明亮的天色已足以让袁溪分外难受。他把密不透光的黑伞压低,遮住尽量多的身体,沿着爬满翠幽幽青藤的漏窗花墙匆匆而行,他绕过一座假山、爬了三座桥、穿过七八条长廊才到红毛王八的龟壳,简直要跑断腿。

      龟壳的沉香木雕花门旁守着的两个穿着蓝粉襦裙的小丫鬟,她们虽然只有十八九的年纪,但伺候晋王的年头可不短了,长相娇俏可人不提,没点机灵劲儿也不可能被安排这等重要的差事。

      袁溪大晴天打伞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像这般面无表情的跟个冰块炮弹似的撞进来也不是新鲜事了。他和王爷三天一动手、每天一吵架,王爷手背、小臂上全是淤青,天天揉药酒消淤去肿可是她们亲眼目睹的事。

      即便袁溪对天下谁人都礼让三分的王爷无礼至极,王爷依然只是不痛不痒的降一降他的职位强行挽尊,让他堂堂亲王不至于太掉份儿,然后……继续挨打,长久以来瞎子都看得出王爷对袁溪有深厚的感情和十足的宠溺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王爷见过袁溪之后总是莫名的心情好,虽然他唇边一直挂着浅笑,并不因为袁溪例外,但是挨了揍之后还笑得出来那就一定是真的高兴。而且每次袁溪来踹门,门口守着的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没看到王爷从来没怪罪过,这就更坚定了他们在这件事情上“宁可让王爷挨揍也不得罪袁溪”的信念。

      于是两个小丫鬟眉眼弯弯的掩唇退到阶下,笑意盈盈的偷偷指着房门,欲迎还拒般阻止道,“袁大人,王爷还没起,您在客房休息片刻,奴婢再给您通报好吗?”

      袁溪把伞扛在肩头,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说道,“他个王八哪来这么多觉要睡啊,冬眠?”他话音刚落就一抬脚踹上了房门,那房门雕花刻叶做得精致,却花里胡哨的不结实,袁溪一脚将其踹了个窟窿,然后眼也不眨一脚又一脚的把窟窿跺得更大。

      他边把房门踹得木屑四溅边嚷嚷道,“大夏天的你冬什么眠,出来受死啊魂淡!”

      屋内传来一把慵懒的声音,隔着破碎的木门缥缥缈缈的听不太真切,“祖宗别折腾了,等一下给你开门。”

      袁溪没那好心情等他穿衣整顿,他带着一肚子气来,正好拿门发泄一二,省得一会儿把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红毛王八给捶死。

      屋里那人见他一意孤行也没开口再劝,直到房门摇摇欲坠“轰隆”倒塌,他才不咸不淡的眼珠一转瞥了一眼。

      两个小丫鬟诚惶诚恐的跪在门口请罪,“王爷恕罪,奴婢拦不住袁大人……”

      “你们下去吧。” 那人微微勾起唇角,目光却落在满身杀气的袁溪身上。

      楚天华用发带松松束着过腰的长发,在熹微的晨光下呈现出不甚明显的暗红色。他看起来并不像权倾朝野的王爷,反而更像是温润如玉的风流公子,一对点漆似的墨黑眸子嵌在白璧似的瓜子脸上,灿烂的桃花眼里天生就盛着一汪笑意,他眉目间本就有七八分的颜色,笑起来更是好看。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对谁都面带笑意的话,那谁还会忍心薄待你呢?

      对这红毛王八袁溪可是太忍心了,他甚至恨不得一颗颗打掉楚天华的牙让他笑不出来。

      他“刷”地把擎着的伞拢成一杆,脚尖轻踏地面借力,流星般化作一抹黑影冲向楚天华,伞尖直点他肩窝。

      楚天华刚刚洗净脸,毛巾还攥在手里擦着水珠,他顺势侧身躲过伞尖,一甩手腕,毛巾藤蔓一般缠上伞身。袁溪一身蛮劲岂是虚的,伞带着楚天华往前趔趄了两步,若不是脆竹伞骨不禁折腾,率先折断,楚天华多半要被甩个跟头。

      楚天华抖了抖卷着断伞的毛巾,挑起眉尾问,“什么事值得你大清早要来给我开个窟窿?”

      “你还有脸问我?你说,那个柳纤尘是不是寄月的胞弟?”

      “长得那么像,还用问么。”

      “你嫌寄月一家死得还不够干净?九十多口人就剩这一棵读书云游的独苗了你也不放过?”袁溪狠狠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道,“你别他娘的擅作主张,我不领你这个情!”

      楚天华优雅的撩起竹青长袍,在窗边落座,面前摆着楸木棋盘和两篓黑白玉棋子,在朦胧的晨光下晶莹剔透。他捻起一颗黑子在棋盘上敲了敲,“坐下,陪本王下盘棋。”

      袁溪冷冷的道,“没兴趣,你不把事情解决了我就连棋盘都塞你嘴里。”

      楚天华面上不见愠色,语气中微微带着几分无奈,“隔墙有耳,你这样肆无忌惮似乎是比本王更想让柳家绝后。”

      “……”袁溪板着一张娃娃脸坐到楚天华对面,抓起一把白子像是撒米似的丢在棋盘上,“我不会下,有话直说。”

      “那你长兄秦帅曾不止一次向本王提起他文武双全的弟弟,是在骗本王?”

      袁溪脊背明显的僵硬了片刻,而一边把棋盘上的白子拢进手心,一边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不要脸。”

      袁溪从小就崇敬孺慕长兄,力求所有事都做到最好也不过是为了让长兄高兴欣慰。楚天华此时提起他兄长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为了让袁溪想起自己为什么还留恋于世间。

      为了这刻入灵魂的执念,袁溪不惜一切。

      他缄口不言,轻轻在棋盘中央落下一子,玉石叩击木板发出清脆的声响,落子无悔。

      “柳纤尘是心甘情愿以身养蛊的,他的心情你应该比我更能感同身受。”楚天华低眉平静的道,“你也别自作多情了好吧?我找他养蛊是为了让你继续存在下去不假,但是当初但凡有第二个人选我都不会救你。你仗着自己不能受伤,我打不得你罚不得你就胡作为,这一笔一笔的帐本王先在心里记下了,等事成之后你连棺材板都不会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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