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皇上就宠我》苏巧

59、第 59 章

　　沈清韵仍穿着傍晚那身繁复的广袖华服，独自坐在偌大的富丽堂皇的殿中。

　　她晋封姝淑妃时煊德帝曾着内务府按仪制重修葺长乐宫。

　　正殿中央那紫金玉兰瑞草大熏炉中的香料早就燃尽，只余一堆凉透了的死灰。长乐宫中的宫人已被撤得所剩无几，只剩下寂冷的宫室依旧鼎铛玉石。
　　就是一夕之间，象征着姝淑妃荣宠尊位的长乐宫便成了一座金块森冷的囚笼。

　　夏徽垂着眉眼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轻手轻脚的替沈清韵脱下的华重长袍，小心翼翼的拆下发髻上繁重的珠钗，一头乌发披散在樱青色的常服上。

　　夏徽轻轻的抚顺沈清韵锦缎似的长发，轻声缓道：“琯桃在东暖阁照顾大皇子呢。”

　　瑀安？

　　沈清韵心中一紧，微微回神，死水般的黑眸里亮起一丝波澜微光，又很快的湮灭。

　　她知道夏徽用意是好，一是想用瑀安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二是告诉她煊德帝还并未对她盖棺论罪，瑀安也还在长乐宫抚养，她还有翻盘的机会，让她打起精神。

　　只是……

　　经此一事，她却不敢再继续抚养瑀安了。

　　那些人要把自己拉下来，连害得瑀安一个无辜体弱的小小孩子却因她遭了这么多罪。
　　一想到那天晚上瑀安撕心的啼哭声，软小的身子在她怀中抽噎着颤栗，她就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如今更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怎么配再抚养瑀安。

　　而且这长乐宫中出了一个玉春，难保没有第二个第三个。
　　就算在瑀安跟前照料的人都是她精挑细选、拿捏得当了的，但从来不曾疑心的玉春都能信口雌黄、掷地有声的吐出一个个要至她于死地的恶毒句子，这些所有的人，她都难以再放心。

　　且不说如今自己小小贵人位分，吃穿用度的份例人手都无法让瑀安生活的像从前一样安适，就连他的基本安全，自己都没把握保证，如此她怎么能再抚养瑀安？

　　沈清韵出神的望向东暖阁的方向，指甲深深的陷入手心。向西别过头去，似乎这样就能阻断什么似的，“你让外面的守卫报到养心殿，说大皇子身子不俞。”

　　夏徽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沈清韵的用意，焦灼的急声向她呼到：“娘娘？！”

　　喉咙里有沙哑干裂的疼痛，“去办！”沈清韵木着脸不容置喙的干脆道。

　　夏徽垂下头咬着唇，立在原地不肯动作。

　　良久的寂静相峙之后，终于沈清韵一言不发的起身，绕过夏徽径直向外走去。

　　夏徽不解其意，又生怕沈清韵会做什么傻事，忙追上来抱住她的胳膊，“娘娘要去干什么？”

　　沈清韵停下，身子半分也不往回转，嘴角缓缓展开冰冷的弧度，声音确是木然的，“长乐宫中没有我使唤得动的人了，我只好自己去。”

　　夏徽一听这话立马红着眼诚惶诚恐的“扑通”跪下，双手拉着沈清韵的衣摆，“奴婢绝不敢有怠慢折辱娘娘的意思。”

　　低头，对上夏徽恭谨而真挚的眼眸，沈清韵心中顿时一恸，自己竟也做出这幅亲者痛仇者快的姿态。
　　凄怆的蹲下来紧紧抱住夏徽，懊恼的歉然道：“我是昏了头才对你说那样的话。”

　　夏徽亦回抱住沈清韵，柔声安慰道：“出了玉春那样的事娘娘难免烦心。”顿了顿又恳切得说：“这件事虽然看似证据确凿，但皇上只是降您为贵人，可见也是也是心存疑虑的。娘娘此时更应保重自身，静待时机。”

　　沈清韵却依旧心中清冷，只道：“你也知道皇上将我为贵人，此时是担不起‘娘娘’二字了。”

　　夏徽一僵，忙连声解释，“奴婢不是……”

　　沈清韵恹恹的打断她，“我知道你一直小心翼翼的说话就是不想触到我的伤心处，你放心，那些人还在外头快活，我绝不会一味消沉下去。”

　　“那主子还让奴婢向皇上报大皇子身子不爽，再加上那些人在一旁吹风，岂不是坐实了主子利用大皇子争宠夺位的恶名，叫皇上厌弃。”夏徽虽改了口，但还是只叫‘主子’，没有唤沈清韵‘小主。’

　　叫皇上厌弃？

　　沈清韵心中骤痛。

　　每每叫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又每每的戏弄嘲讽，沈清韵怔怔的失神。
　　从头到尾，她费尽心思，却何曾叫他不厌弃过？

　　许多事纵然她脑中再清明澄澈，心里还是希望他能信她重她，就好像即便自小就知道自己入宫侍君的宿命，韶龄闺阁之时却还是真心祈愿过白首不相离的良人。

　　压下所有闷痛窒息的神思，声音清冷，“只有这样，才好让皇上下旨把瑀安从长乐宫接走。”就连吐出那两字都觉得胸中刺痛。

　　“主子？！”夏徽显然不解，着急的唤沈清韵。

　　沈清韵轻拍了拍她的背静静道：“现下长乐宫撤去了大半的人手，我们尚且自顾不暇又哪照顾得好瑀安。”
　　“况且快入夏了，瑀安一热身上容易起痱子，用的冰少说也得是皇子份例的两倍。就算内务府的总管赵全忠是咱们提上去的人，最多也只是不被克扣份例罢了。我一个贵人位分，何苦叫孩子跟着吃苦受罪的。”

　　夏徽眼睛里充了泪水，怔然的缓缓点头，又急急摇头，却也不知在说什么好。
　　大皇子那么小一点点就被抱到长乐宫来，她是亲眼看着一个连哭都哭不大声的羸弱婴孩怎么在沈清韵比亲生孩子还过犹不及的悉心照料下长成如今的康健茁壮，更是知道沈清韵一向是把大皇子看得比自己还重。
　　她家主子这样疼爱大皇子，怎么可能会去害卫才人腹中的孩子？！

　　沈清韵轻抚着夏徽的背低低的叹了口气，在这深宫之中总是有太多无奈，“这事还是趁着今儿晚上尽早办了吧。”
　　虽然知道煊德帝绝不是谁吹吹枕边风就能把瑀安送了的，但还是不放心的补充道：“再往太后的慈壽宫那边送个信儿过去。”

　　夏徽自知此时自己一味伤感除了给沈清韵添忧什么也帮不到，咽了泪用力点点头，小心利落的将沈清韵扶起来便快步而出。

　　不消两刻钟的功夫，夏徽便带了旨意和一群太医回来。即便她向来稳重克制，面上亦有些许气愤神色。
　　“奴婢才赶走到养心殿门口，慧贵妃，还有荣贵姬就带着卫才人匆匆赶来了。”嘴角是讥讽的冷笑，“又在皇上跟前好一阵哭闹，明里暗里的诋毁娘娘，想把我们大皇子夺走。”冷呵一声，又换了得意的语气，“还不是被皇上驳了。不仅如此，皇上还体恤大皇子尚在病中，将其生母贞懿安皇后的份例拨到长乐宫了。主子您可是没看见她们仨当时那又青又红又白的脸色！”

　　沈清韵被夏徽丰富的面部表情逗笑，自己跟前这素来沉稳的人竟突然换成了琯桃的芯子，不由开口调笑：“你这调调，给你个台子可就能唱出戏了！”

　　夏徽一愣，面上微微泛红，立马正了容色沉声道：“皇上说大皇子现下身子不适，更深露重，移宫起身恐怕病情加重反复，等到大皇子大好了再商议抚养事宜。”

　　沈清韵垂眸若有所思，“叫你去禀这事一方面是为了瑀安，另一方面也是想试试慧贵妃。”

　　果然就沉不住气了吗？

　　“从前以为那两尊大佛即将进宫，慧贵妃应当与我抱团，趁着此时站稳脚跟。”沈清韵轻轻一笑，“却没想到她野心更大。”

　　夏徽犹疑的沉吟道：“主子是说慧贵妃志在后位？……家世、权势她都比不过将入宫那两位，唯有资历还拿得出手，若是想登后位，必定要从子嗣上入手了。只是慧贵妃早不适生育，那两位又都是正当年轻，也只有……”夏徽抬头看向沈清韵，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清韵垂着眸摆弄手上玳瑁琉璃镂金花的护甲，发出清脆余韵声响，声音里也是金属的森寒，“且不提陷害之恨，我也绝不会让瑀安成了她争权夺位的踏脚石。”

　　庭院里的十里茶靡已盛放到近乎糜烂，整个长乐宫都弥漫着一种熏人的靡腻甜香，骀荡明媚的春日，早已经过去了。

　　瑀安能说的话越来越多了，才学会了走便总想着要跑，在长乐宫柔软的芳草里摇晃蹒跚的追他口中的‘发福蝶’，往往摔倒了也从不哭闹，转眼就忘得爬起来继续摇晃蹒跚的跑来跑去，死寂的长乐宫也唯因瑀安多了丝鲜活。

　　日子就这样平缓地过去，每天看着瑀安活泼的东跑西窜；看庭院里的花谢了，枝头叶下又结出累垂的小小青果；看月静静的升起，又静静的落下。
　　时常想从前的事，御花园偶遇，出宫查案，藕花深处……往往与煊德帝相关，胸口有晦涩的闷疼，却也似乎不喜无悲。

　　沈清韵小心的将怀中已然熟睡的瑀安放回床榻，轻柔的为他盖好薄被。
　　走出暖阁，漆黑的夜空上静静挂着一弦弯月，在沈清韵有些消瘦的面颊上笼上一层薄薄的银霜，清冷生硬。

　　瑀安养在长乐宫给了夏徽不少出去走动的机会，动用沈家在宫外的人脉追查玉春和小成子的家人，暗中护住他二人以防杀人灭口，事无巨细的收集慧贵妃和荣贵姬宫里眼线传来的消息……各方事物都已经安排妥当，现下沈清韵只有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沈清韵莫名的在夜半醒来，一泓清亮的月光照着窗，庭中大树枝叶的黑影森然的映在明窗纸上，随着风张牙舞爪的摇摆，隐隐听得到窗门外断续的悲切幽怨的哭声。

　　捂着嘴强力压下口中因恐惧爆发的惊呼，‘子不语怪力乱神’她从不相信那些鬼怪之谈，更何况她从没害人问心无愧。
　　最初惊惶的畏惧之后，沈清韵稳住心神悄悄地穿好外衣，轻手轻脚绝不打草惊蛇的穿过积染了衰败灰尘的幔帐，她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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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jiangjiangjiangjiang蠢作者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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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文码字速度特别慢，一定努力更文的！谢谢你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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