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抉择之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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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之灾，傅雅若并不陌生。
十年了。
当年，傅云倾告诉她，天佑帝不是个昏君，天佑帝是人，自然会犯错，他不是故意想要杀她一家，所以希望她可以原谅。
傅雅若不是因为爱慕傅雅若、仰慕傅云倾才会放下仇恨。
她看得比常人更远，她能理解身为统治者的“难处”，当初她就说，她没有因此而仇视天佑帝。
是实话。
撇去私心不谈，试问，在一个帝王眼中，国家重要，还是一个小官重要？
就像她没有责怪秦艳戈弃她于不顾，她同样理解天佑帝为什么会这么做。
站在他们的立场，他们的做法就是正确的，没有办法对得起所有人，只是做出了对他们来说、对整个局面来说最好的选择。
所谓的牺牲小家、成全大家，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谁都会说出这种……风凉话。
但是发生在傅雅若身上，她依旧能用这样客观的眼光去看待这些事、这些人。
天佑帝的做法，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没有错。
所以她没有仇恨。
然而。
不管是误杀、还是蓄意谋杀，他都是凶手。
客观来说，血债血偿，也没有任何不对。
傅雅若没有欺骗傅云倾，字字句句都是真心。
不过，有这样一个问题，傅云倾自己就认为天佑帝不会成为千古一帝，而将希望放在傅明辰身上。
这不就意味着……天佑帝必须死，才能让傅明辰继位？
……
说吧，说出来，你眼中的傅云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阴冷，潮湿，暗无天日。
送来的食物虽少，但毕竟还是公主之身，他们不会故意苛责她。
啊……她自己都要忘了，她还是个公主。
呵，这个身份有什么意义呢？简直就是在嘲笑啊。
她能做的只有等待，并且相信着那个人。
……不，不是的。
方法有很多，包括和傅明深合作，但是她都否决了。
不是因为相信傅明辰，而是……她真的打算，不留情面的利用那个人，压榨他每一分才智与情感。
如果傅明辰只是一个傀儡，她根本不会让自己被关进这种地方，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她看到了，不如说，那个少年让她看到了，他有不输于任何人的能力。
他说要陪着她，他说要帮她，他说她什么都不用做。
一个男人，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希望她永远干净洁白、不染纤尘，有什么错呢？
曾经，傅雅若希望傅明辰的双手不要染上污垢，傅明辰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对，一般来说，男主外女主内才是男女之间正常的相处之道，怎么能让女人出去打天下，男人在家里坐享其成？
说出去要笑死谁啊？
嗯，所以，她就在这里，阴暗的牢狱中，等着那个人，高头大马、一驾肩舆。
不由叫人想要叹息。
说着是利用，但她这样的行为，就是默认了，她相信他，她选择将自己的背后交给他。
他们是共犯。
他们不再是一人前一人后，而是并肩而行。
少年长大了。
不，他一直都这么成熟稳重，是她低估了他。
窗外的景色很好。
世间之物，绝不会因为人的心境而改变。
人的心境却会因为景物而反复无常。
人就是那么渺小，人就是那么轻薄。
只有人，才会将另一个人看作比整个天下更重。
枷锁很重，露水很轻。
夜风很冷，牢狱更冷。
她看着自己被手铐磨破皮的手腕。
白皙的肌肤，衬着那漆黑的铁链，再加上鲜红的血液。
是一幅美丽的画卷呢。
疼痛不会让傅雅若的脸色有丝毫的改变，这应是已经让人见怪不怪了。
她的嘴唇很干裂，送来的水她喝得不多。
是，她似乎在这十年里习惯被娇宠了，突然回到这种熟悉的地方，肯定会有更多的不习惯。
还有就是，她不相信自己食用的水和食物是完完全全没有问题的。
直接致死倒不至于，毕竟天佑帝还没有死，如果她突然死在牢狱之中，这谁能说得清？
她的仇敌，本应该只有天佑帝，谁在这时想要将她置于死地，定然会让天佑帝警觉。
那个少年会让她等多久？
她知道，那个少年比她更着急。
不对，她一点都不着急。
傅明辰了解到了一个事实。
如果他手中没有实权，他永远都无法保护心爱的女人。
所以，她已经不需要对他说什么，也不需要诱导他做什么。
只要天佑帝还活着，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她，哪怕不杀她，选择流放她。
不管怎么样。
只要天佑帝还活着，只要傅明深手握大权。
他们，永远不可能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
少女闭上了双眼。
这就是她此时此刻……会在这个牢狱中的原因。
为什么不让秦艳戈和他们一起回宫，为什么要在天佑帝面前认罪。
不要再问了，她一点都不想诉说自己的卑鄙。
那就不说她的事了，来说说傅明辰被带走之后怎么样了。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被一个心怀不轨的妖女所迷惑，鬼迷心窍犯了错，做父母的……该教训、该指责、也该原谅。
他只是被欺骗了，他只是作为一个少年，没有迈过男人都迈不过那个坎儿。
英雄难过美人关么，他年纪还小，把持不住很正常。
傅明辰被送回妩心宫，秀慧夫人见了他忍不住掉眼泪。
责备是不会责备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儿子做的对。
心爱的女人受到了伤害，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不去保护她。
但是她很担心啊，担心自己儿子会不会在战场上遇到危险，也担心自己的丈夫会不会震怒惩罚她的儿子。
天佑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夫妻，她可以装糊涂，因为她不在乎什么地位名分。
可是这一回，牵扯到的是她的子女，她真的很怕那位九五之尊会做出什么血腥的事来。
自从傅明辰回宫，妩心宫外面突然多了很多守卫，别说傅明辰了，连秀慧夫人都不能随意走动。
什么都做不了的滋味怎么样？
或许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送往刑场的滋味怎么样？
天佑帝会杀了傅雅若么？
几率很小。
傅雅若没有犯什么错，她没有通敌叛国，也没有让傅明辰来救她。
收押之后要先审问。
……嗯，审问的结果是谁说了算，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天佑帝依旧不会那么轻易杀了傅雅若，毕竟这位公主是贤亲王临终前托付给他的。
面子，名声，威望。
一个帝王绝对不会放开这些，哪怕是放弃自己的妻儿，也绝对不会放开这些。
天佑帝想杀她，但是需要正当理由。
这时候，就需要策略。
几天之后，天佑帝在傍晚时分踏月而入。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极其压抑。
天佑帝坐在那里不发一语，然后从门口进来几个内侍，手中皆抱着好几卷画纸。
一看便知，他为何而来。
傅明辰垂下了眉眼，忍住蹙眉的冲动。
没有想要守护的事物，便不会担心失去什么。
当你有极力想要得到、得到之后极力想要守护的人或物时，你会非常非常害怕失去。
失去之后，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绝望。
傅雅若体会过，所以她让这个少年也体会了一次。
守不住自己最重要的人，是何等绝望的事。
孩子会长大，以失去为代价。
等内侍们都退下，天佑帝脸上带着慈父的微笑看着自己的儿子，瞳眸中却是一片深色。
“暮晨，你年岁不小了，朕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娶妻生子。”
傅明辰回视自己的父亲，用与往日完全不同的目光回视他。
不是在看自己的父亲，而是在看能够掌控所有人生杀大权的男人。
帝王，父亲，丈夫，这三个身份明明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他却会在不同的时候流露出截然不同的一面。
仿佛，身为帝王的这个男人，就不再是她的丈夫、他的父亲。
父亲，不该为自己孩子的幸福着想么？
他有心仪的女子，他有想要携手一生的女人，他这辈子只想要这么一个人。
父亲，他很清楚这一点，正因为很清楚，才会觉得他不该去爱那个女孩。
男人不能被女人束缚，特别是身在帝王之家。
重新审视眼前的九五之尊，傅明辰心中生出无限悲凉。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
不是指生活，而是指内心。
她不会看不清自己嫁的男人有多……自私凉薄，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他。
爱情。
这是不是这个世上最能令人感到幸福的事。
这又是不是这个世上最能令人感到痛苦的事。
“父皇，我不想娶別人。”
“嬴家的小姑娘也长大了，你的那个小表妹朕就觉得不错。你是朕的皇子，不只是正妻，多招揽几个美人在身边也是应当的。”
“父皇，我不需要她们。”
天佑帝脸上的笑容并未散去，就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除了秦将军之外，朝堂内外所有适龄女子都任你挑选。你还没有尝试过女人的滋味，不懂得其中的妙处。你该成为一个男人了，以免日后再被居心叵测的女人欺骗。”
哪怕是普通的人家，因为孝道，子女同样无法违背父母的意愿，更何况是宫廷？
无奈，无力，无助。
人，不是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就能够在这个世上平安的生活下去。
有时候，你必须去争，甚至是去抢去夺，否则……你不仅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还会被拿走本应属于你的。
他们一个两个，都在逼他。
只是想要和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有母亲一起生活下去，他没有任何贪念，没有任何野心，却要被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这般防备。
人心，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和你将心比心的。
无法互相理解，就只能让对方屈服。
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
傅雅若作为他的先生，真是教会了他很多事啊。
“父皇，可否容儿子好好想想。”
一听这话，天佑帝顿时展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觉得，儿子愿意妥协了。
世人怎么看待秀慧夫人，世人怎么看待傅明辰。
人善好欺。
如果连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亲，都与世人一般看法，那么，他真的有将心思……放在自己的妻儿身上么？
“这么多美人图，你一时之间挑选不出合适的也在情理。过几日朕再来，你是朕最疼爱的儿子，你的正妻，朕自然要帮你把好关。”
傅明辰微微低下头，“父皇说的是。”
如果连自己的父亲都无法再对他说实话，那又是多悲哀的一件事。
天佑帝心满意足的走了，他不认为这个儿子能做出什么足以推翻他的事。
善良的人，在他眼中或许只是一种软弱。
他，内心里其实看不起这样的人。
所以，这个儿子只要像个牵线木偶一样听他的话就够了。
对，最爱的女人孕育而生的最疼爱的儿子。
对，因为其他的儿子，他一个都无法信任。
就像是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女人作为附属品，只要依靠他们就可以了。
天佑帝对于孩子根本没有任何期待，他看待自己的儿子，时刻都在防备他们是不是觊觎他的皇位。
反而像傅明辰这种什么都不要的人，他可以放心，放心的将其当做人偶把玩。
疼爱，宠爱，溺爱……和对待玩物无异的爱。
为什么选择了傅明深，明知道其人心机有多重，还是将太子之位给了他。
因为傅明深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另外就是自信和自负，姜是老的辣，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这个儿子。
他觉得自己还年轻，他觉得自己已经将所有人的心思都尽收眼底。
可是，不信任任何人，意味着任何人都不会信任他，终有一天，众叛亲离。
不管结局如何，不管最终他会败于何人之手，他的失败是注定的。
早就注定了啊，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到……记忆模糊不清。
什么时候呢？
源头在哪里呢？
房门关上，秀慧夫人的视线落在繁乱的画卷上。
自己的婚姻如此，她儿子的婚姻也是如此。
这就是皇亲贵胄的命运。
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改变什么？
连自己儿子的幸福都无法争取。
“暮晨……”
“母亲，你嫁给父皇可曾后悔过？”
秀慧夫人不敢去看自己儿子的脸。
她连自己的幸福都无法去争取，多么可悲的事实。
她或许做错了，她或许失去了太多，她或许根本不值得为那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
但是。
“不，不曾。因为我嫁给了自己最爱的人。”
傅明辰看向窗外，仿佛能看到被关在牢狱之中的那个女孩。
就算人生有再多的无可奈何，这条路也是自己选择的。
有苦有痛，也会有甜有乐。
不能因为一时伤痛而去否定体会到的快乐。
她不后悔。
她不后悔。
他不后悔。
他们全都不曾后悔。
“母亲，恕儿子不孝。在暮晨心中，已不会有比她更加无法割舍的存在。”
所以，哪怕是要为了她忤逆身为帝王的父亲，他也在所不惜。
“你没有不孝。我的暮晨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尽到责任，才会让你那么痛苦。”
“母亲没有错。爱一个人没有错。母亲嫁给了自己爱的男人，怎么可能是错。”
虽然，在嫁给那个男人之前，她已然知道自己将来会面对什么。
纵然如此，她依旧义无反顾。
女人是这样，男人也会这样。
这就是爱情。
不跟你讲一点道理。
作者有话说第70章 抉择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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