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子之心太子之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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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的话语，无论当时多真挚，多年之后又是否还会记得。
傅雅若同傅云倾回王府之后，便有许多年没有再见到傅明辰了。
身份不同，会出席的场合自然也不一样。
傅云倾协同傅雅若出入的基本都是些文人骚客的聚会。
自然是不可能带她去上朝的。
虽然这样做对培养一位谋士很有效果。
傅云倾是傅雅若的先生，傅雅若不需要去外面的学堂，也不需要再请别的老师。
在这世间，难道还有比傅云倾更好的老师？
对傅雅若来说，自然是不会有的。
春去秋来，气温骤降，傅云倾不知何时开始每日都在咳嗽。
起初，他掩掩藏藏不想让傅雅若知道。
但是，他们如今亲密的朝夕相处，傅雅若如何不会察觉？
幸而，傅云倾还没有咳出血……不，是傅雅若还没有发现他咳出血。
王爷身边有个贴身伺候的侍女很正常，所以哪怕傅雅若逐渐渗透入傅云倾的日常生活，连他早起晚睡都要伺候在身边，旁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更不会觉得说……这位贤亲王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他……纵然有心也无力啊。
那样的身体，连早朝都免了，其他事……
成婚生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对于此刻的傅云倾来说，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傅雅若在学习文韬武略之外，开始自学医术。
虽然翻遍所有的典籍，都没有找到能够医治他的方法，但是这个女孩不会就此放弃。
在冬季来临，城中下起初冬的第一场雪时，战毅也踏上了人生第一次征程。
傅云倾压在傅雅若肩上的担子很重，他自己有这个自觉。
一个小女孩，他都让她去做些什么？连天下的命运也交给她了？
太荒谬了。
傅云倾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又或者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他想让傅雅若辅佐的人是傅明辰，而不是傅云仲？
起风了。
房中放置着几个炉子，炉中烧着炭火，噼里啪啦的作响。
除此以外，就只有翻动竹简的声音。
呼吸声很浅。
无论是他的。
还是她的。
静的，仿佛从来都不复存在，还是……立刻就会消失无踪？
傅雅若看向一旁的男人，忍不住微微蹙眉。
他正在忍耐，忍耐咳出声的冲动。
她很心疼，却无能为力。
怎么样才能让他不再痛苦？
如果可以分担一点他的病痛那该有多好？
难道说……真的只有死亡才能将他的疾病全部带走么？
不，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先生，雅若去给你泡茶。”
傅雅若起身，走向门口。
在她关上背后那扇门时，清楚的听到从门后传来的咳嗽声。
每一声，都重重打击在她的心房。
是不是，往后的每一个秋冬，她都要忍受着这样撕心裂肺的煎熬。
看着他受苦，到底谁会更痛？
傅雅若的确去厨房煮了些能止咳暖身的茶水，但她很清楚，这根本没有用。
哪怕是安慰一下自己，哪怕是亡羊补牢的行为。
总比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他来得好。
很害怕。
她伺候他安睡，又伺候他晨起。
很害怕。
哪一天他睡着之后，便无法再叫醒。
很害怕。
很想守在他床边，每个一段时间就去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真的很害怕。
不能再失去了。
再次推开书房的大门，傅雅若脸上瞬间扬起了微笑。
“先生，把手中事务放一放，吃点东西吧。”
与茶一同端来的，还有傅雅若亲自做的糕点。
什么都不想让这个男人操心。
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够为他做。
“这个时候，战毅所在的军队应该已经出城了，不知道此行他能够收获多少。”
“先生还真是随时随地都忧国忧民。战公子既然在军营中待了那么久，自然是有了足够的实力才会让他上战场。而且，他只是随行人员，不是副将也不是军师，身上没有太大的责任，只要能够活下来，他就是成功的。”
傅云倾微微一笑，“你对他的期望就只有这么一点？”
傅雅若摇了摇头，“先生，这只是战公子第一次出征，抱有太大的期待才是不应当的。包括战公子本人，若他恃才傲物、高估了自己，那么这个人……根本不值得先生期待。但是我相信，他既然得了先生的青眼，便定能做出一番成绩。雅若有这样的耐心，先生……应该也有的。”
耐心，他自然是有。
只不过……时间，他不一定有。
傅云倾笑着抿了一口茶，再次看向她，“你见过秦艳戈之后，有什么想法？”
“芷蓉公主？这个女孩……现在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罢了。”
“现在？”
傅雅若勾了勾唇，点头，“芷蓉公主的年纪那么小，父亲又常年在外征战，想来根本没有什么人去同她讲什么大是大非。什么都不知道的孩童，展现出的自然只是孩童的样貌，未来如何，犹未可知。芷蓉公主名为艳戈，雅若不觉得这只是随手起的名。芷蓉二字，恐怕也不是世人解读的那个意思。”
“嗯？你说她的字有什么问题？”
“若非书面记载，通过口耳相传的只是音节。芷蓉是哪个芷哪个蓉，全凭听的人臆想。”
傅云倾低笑一声，展开一卷空白竹简，提起笔。
“你认为，是哪个芷，又是哪个蓉？”
傅雅若笑了笑，来到傅云倾身边，夺走他手中的笔。
“戈之一字，乃兵器，是战争中绝对不可缺少的事物。既然如此，那么芷蓉……”
一笔一划，轻轻勾勒。
着墨很淡，落笔却很坚定。
外柔内刚，大约就是这样。
漂亮的黑色文字跃然其上。
止戎。
停止的止。
兵戎的戎。
“就雅若观察来看，秦将军也绝非是喜欢战争之人。而且，芷蓉公主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纵然之前秦将军再是如何好战之徒，恐怕当时被熄了雄心壮志。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断然会更加爱护这个女儿。战争会带来什么，战争会带走什么，他最清楚不过。所以说……他的心愿，可能是和女儿在没有战争的国家尽享天伦，也有可能……希望由秦艳戈亲手终止战争。”
“可是如今，秦将军在失去一条手臂之后仍然坚持领兵上前线，这又是为何？”
“因为不能停止。”傅雅若弯起眉眼，笑望着他，“在这里停下，就会立于悬崖之上，前有内忧，后有外患，想让他死的人太多。哪怕当今圣上力保秦将军，对于秦将军来说，最大的压力，就是来自于当今圣上。”
傅云倾摇头叹息，“雅若，你说得太多了。”
“这是先生让雅若开口的。若是嫌弃雅若说的太多，先生大可以不问。”
傅云倾失笑，“你这个学生总是找机会教训自己的先生，这是大不敬。”
“先生想要责怪雅若么？”
傅云倾闻言，伸手覆上女孩的发顶，“我怎么会怪你。”
唯一的学生，也是唯一个孩子。
除了她之外，傅云倾身边没有任何人。
虽然说，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大有人在，但是……
“你对暮晨又怎么看？”
“七皇子殿下？他……”
——不想让你一个人。
“很成熟。太成熟了，根本不像一个孩子。”
傅雅若十岁，那个孩子才五岁。
要说傅雅若早慧，傅明深早慧，那都能说得过去。
但是你看，那位秦艳戈秦小公主的脾性正是一个五岁孩童应有的表现。
傅明辰是真的成熟过了头，还是……还是傅雅若想多了？
“成熟？暮晨他应是同母亲相像，同样懂得体贴人照顾人。宫中很少有他这样的例子，从出生开始就待在母亲身边，由亲生母亲来抚养。”
对，就像上次宴席上所看到的那样，小公主被皇后抱在怀里，根本没有什么人注意到那位诞下公主的夫人。
“陛下对秀慧夫人的爱是真的，七皇子将来很有可能会顺理成章得到太子之位。”
傅云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日你见过五皇子吧。”
傅雅若微微蹙眉，“当日我所见，五皇子同陛下交谈的模样与其说是父子，更像是君臣。更有甚者，五皇子没有在陛下面前装巧卖乖，将自己的本性展露无疑。”
“傅明深的母亲没有任何背景，他自小是被皇后抚养长大的。陛下特意选了一个孩子送到皇后手中，这是什么样的意味，你应该能够体会。”
“那么皇后她……”
“有女无子。长公主傅明初，封元初公主，现年十二。”
第一胎生的就是女儿，若是生了儿子，又会如何？
倘若，傅云仲当真是“那种人”的话，那么傅云倾想让傅雅若辅佐之人不是他也就说得过去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妻儿都算计的男人，或许能成为一个明君，但绝对不能算得上是一个……好人。
而且这样的人，治国之法也绝对不可能温和，对于忤逆他的人，恐怕都会落得岳家的下场。
“真是一个可悲之人。”
傅雅若这样说着。
说的并不是皇后。
而是当今皇帝。
谁都不信任。
他的妻子，他的妾室，他的子女，他的臣民……谁都不信任。
只有某人的把柄在他手上，或是某人被他切断了退路，他才会给予那么一丁点虚伪的情谊。
所以当时，傅雅若所看到的，傅云仲和傅明深的相处模式，再自然不过。
就只是单纯的……利害关系一致罢了。
“那个人是帝王，他说的话就是法令。他信任谁，谁就能平步青云。他讨厌谁，谁就会坠入谷底。他俯视众生，百姓为他而用，他却不会为百姓而活。他能治理出一片大好河山，却无法给百姓们安逸的生活。国家与人民，在他眼中是分开的。”
“先生认为，天佑帝做不到的事，七皇子可以做到？”
“那个人是秀慧夫人的孩子，秀慧夫人不会让他走入歧途。而且，若是让傅明深登上皇位，这个世道将更加不太平。”
那个男孩……让傅雅若感觉很不舒服。
类似于……看到天敌时的生物本能？
能够感知到危险。
连那位帝王都不能让傅雅若产生这样的感觉。
的确，如果让傅明深登上皇位，那么放眼望去江山社稷，该会被如何涂炭。
“但是，秀慧夫人背后是丞相。既然陛下一开始就不准备让丞相得权，那么他不会那么轻易将太子之位赋予七皇子。哪怕七皇子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日后太子之位会传于谁，陛下自己都不能断定。毕竟……世事无常。”
“先生所言极是。天灾人祸，谁又能预料得到。而且，天子之心难测，多年之后，陛下或许就改变主意了。”
傅云倾敛下眸，微微一笑，“嗯，你说的有理。”
傅雅若凝视男人的侧脸，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人心难测。
不只是天子之心。
天子也是人啊。
谁都一样的。
那位天子，比很多人优秀，但世间也不是没有比他更优秀，心思比他更深之人。
嗯？指的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第7章 天子之心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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