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矜凤》梦落遗尘

33、君子之交

　　开宴时，有宦官上前，宣读了战毅以及其统帅的将士们的功勋。
　　天佑帝似乎很是慈爱的笑着，底下的文武大臣皆在夸赞战毅的丰功伟绩。
　　……有，什么了不起的么？
　　有个字叫做“戴高帽”，将人捧得高高的，那人的地位或许真的很高，但给他戴的高帽多了，就会让人的意志变得飘飘然，变得容易哄骗。
　　人啊，其实都一样肤浅，纵然知道有人在恭维、甚至在说假话，心里听着还是会高兴啊。
　　而且，谎言说得多了，就会让人误以为是实话，包括那个说谎的人。
　　但是，战毅始终冷着一张脸听着，没有丝毫的反应。
　　听说，文人和武将通常都会合不来，因为文人凡事都靠一张嘴，武将认为他们没有真本事，会有些看不起。
　　他们的恭维，在武将眼里，或许只是无知的表现。
　　对啊，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呢？知道战场到底是多残酷的地方么？
　　让这些文人上战场，无论他们平时多么口若悬河灿若莲花，到时候恐怕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要那些虚的。
　　将士的功绩，是用武器和血汗拼来的，不是他们用嘴皮子磨来的。
　　不知道战毅是不是看不起他们，但他此刻就是很明白的无视了他们。
　　天佑帝看得出来，他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宴席，但是没有办法，这是……嗯，连帝王都无法避免的……戏。
　　“战将军与朕说说，你当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们与胡人交战数十载，从没有打过如此漂亮的一场仗。”
　　说的更明白一点，两国交界处的气候与羲国中心城镇相差甚远，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在那里战斗，打的很是狼狈，通常都是出于守卫的一方。
　　“回陛下，臣不过是反过来利用了他们的地形。胡人仗着他们国土的气候特殊、仗着自己皮糙肉厚便有恃无恐，不免会有轻敌的弱点，更不会想到我们会将他们的优势转变为他们的劣势。”
　　天佑帝赞许的颔首，“战卿真是深谋远虑。你看那些文臣，平日里说你们都是野蛮人，只懂舞刀弄枪，都是没读过几年书的莽夫。现在呢？你可叫他们在你面前哑口无言了。”
　　似乎是玩笑，但的确是事实。
　　文臣们面露尴尬的笑容，频频举杯向战毅示意。
　　战毅垂下眼，看起来并未因此而感到自豪。
　　怎么？
　　他为什么没有提到另一个人？
　　难不成是想要独吞这份功劳？
　　傅雅若浅浅一笑，举杯轻饮。
　　傅明辰问过她，是不是不会嫁给战毅。
　　那时候傅雅若没有反问一句，这还要看战毅是不是想娶她。
　　现在看来……
　　他真的很在乎她。
　　战毅此刻正是锋芒毕露之际。
　　有人奉承他，有人嫉恨他。
　　在这种时候，若是将自己心爱的女子牵扯进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身为将军的他出师大捷，帝王难道不该赏赐些什么？
　　若是战毅把她说出来了，天佑帝定然会给他们赐婚。
　　当然，战毅能拒绝，傅雅若也能拒绝。
　　但是这件事会被有心人一直记在心里。
　　战毅真的很成熟。
　　傅雅若对他很放心。
　　战毅不仅对她丝毫未提，甚至已经能够控制自己，就当这个大殿中没有她傅雅若这个人。
　　不过。
　　他们并不是没有交集。
　　从好几年前开始。
　　“父皇。”傅明深突然开了口。
　　“怎么？皇儿也有话要问战将军？”
　　“儿臣听闻战将军与贤雅公主私交甚笃，此次战役大捷，不知是否有公主的一份力？”
　　傅雅若抬眸，与傅明深带笑的双眼对视。
　　她毫不惊讶，毫无畏惧。
　　“哦？此话当真？”天佑帝倒是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是么？他是不是早就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个人？
　　战毅毫无避讳的点头，“禀陛下，在臣儿时见过贤雅公主几次。贤雅公主在贤亲王身边多年，习得一身不错的医术。臣年少轻狂时不慎受伤，贤雅公主宅心仁厚，为臣看过几次。臣一直都很感激公主殿下的恩情。但是，五皇子之言又是从何说起？”
　　战毅看着傅明深。
　　他的瞳眸很有穿透力，应是在战场瞪视敌人时练就的眼神。
　　那种充满了煞气，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他的眼神杀死。
　　傅明深拂了拂袖子，低笑了一声，“我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想到，战将军还在皇城的那段时日里，与贤王府来往甚多，也不见你和别的姑娘家有多亲近。我的意思是……在边关打仗的那些辛苦时光，是不是因为想着某个远在家乡的少女，所以才有那么强的意志。辉景大胆推测，将军可是想着功成名就之时，好回家乡娶得美娇娘？”
　　“五皇子的推测有些过了。臣与贤雅公主是君子之交，臣记得贤雅公主的恩情，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并无其他？贤雅公主才貌双全，难道战将军认为她配不上你？你竟对她丝毫不动心？”
　　“五皇子。”
　　傅雅若搁下茶杯，微微勾唇。
　　“皇子殿□□谅军士的心意，雅若认为战将军已经收到了。但是，人各有志，战将军曾和雅若提过，他心中只有国家、只有百姓、只有坐在那高位之上的陛下。自然是没有其他。无论是雅若，还是别的女子，战将军说无意，那便是无意。雅若知道，五皇子府上有许多美人，可殿下喜欢这样的生活，不代表战将军也喜欢。若非雅若略懂医术，恐怕还无法与战将军成为友人，再去要求其他，那岂非是太贪心了。”
　　“若当真只是一般的友人，你何须如此急着为他辩驳？”
　　他笑着。
　　她也笑着。
　　虽然是不同的笑容，但给人的感觉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嗯？
　　才不是，他们才不是一类人呢，不要胡说。
　　“雅若并不急。倒是殿下，急着给战将军寻一门亲事，那也实在太过费心了。恕雅若多嘴，战将军不是殿下，不像殿下那般痴情于芷蓉公主。世间如殿下这般情深意重的男子，又有多少呢？”
　　傅明深闻言，低头笑了几声。
　　讽刺。
　　大大的讽刺。
　　前言道，他府上美女如云、妻妾成群。
　　如今又说，他对秦艳戈一往情深、痴情不悔。
　　这是在打他的脸么？
　　等傅明深笑够了，再次看向那个少女，目光沉沉。
　　“贤雅公主，你说战将军对你并无其他意思，这是你自己认为，还是他亲口对你说的？”
　　说到这里，傅明深又转向战毅。
　　“战将军，陛下在上，你可否当着贤雅公主的面，说出你的真实心意？你当真对她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他想做什么？
　　傅雅若敛下眸色。
　　战毅冰冷的瞳眸对准傅明深的眼。
　　谁都没有让步。
　　傅明深想要将傅雅若推给战毅么？
　　让傅雅若成为战毅的妻子，让她离开皇宫，没有机会再帮傅明辰？
　　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不过最主要的，是让天佑帝记得傅雅若这个人。
　　此女不简单，此女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他们父子的心腹大患。
　　傅明深在这么告诫天佑帝。
　　僵持不下。
　　因为。
　　战毅不想说谎。
　　特别是当着这个女孩的面。
　　“皇兄，你在说什么呢？”
　　突然之间，一道清凉的声音介入他们之间。
　　“先生是我的，我才不会将先生交给别人。等暮晨长大了，可是要娶先生的。”
　　傅雅若深深一蹙眉。
　　战毅忍不住转头看向那个男孩。
　　十岁出头的孩子。
　　……不，在宫里并没有真正的孩子。
　　战毅见过一个傅雅若，此刻见到傅明辰也不会觉得意外。
　　傅明深没想到自己被这个弟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由摇了摇头。
　　“暮晨，你年纪尚轻，可知嫁娶是什么？纵然你想要娶这位小先生，可知她是否愿意嫁给你？”
　　“皇叔已经把先生交给暮晨了，她便是暮晨的人。先生说了，会一直陪在暮晨身边。先生是大人，可不能言而无信。”
　　所有人都在看着傅雅若。
　　等她一个答案。
　　他们都知道。
　　此时此刻，他们在谈论的话语，实则并非是情爱的问题。
　　而是立场。
　　站在哪一边。
　　但是这个问题，对傅雅若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她的答案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
　　不，是被决定了。
　　“的确，先生让雅若照顾七皇子。不管是将雅若托付给七皇子，还是将七皇子托付给雅若，只要七皇子还需要雅若，雅若便绝不会离开他。”
　　说完，傅雅若又朝天佑帝盈盈一拜。
　　“陛下，正如战将军所言，雅若与战将军只是君子之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天佑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见状，傅明深面露恍然。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我想岔了。那么想必，战将军随身携带的香囊，也与贤雅公主没有丝毫关系了？”
　　“五皇子，你怎知臣随身携带一个香囊？此事，连臣的副将都不知道。”
　　“既然是香囊，自然是有味道的，怎会不让人察觉？”
　　闻言，傅雅若轻轻笑出了声。
　　“贤雅公主？”傅明深不解的看她。
　　“五皇子，你说错了几件事。”
　　傅雅若抚了抚衣袖，淡淡笑着。
　　“香囊的确是我所赠，但里头放置的并不是香花而是药材。战将军征战沙场难免受伤，药物的味道大同小异，不是医者便不容易区分。而且，雅若所制的香囊，香味最多只能维持一到两年。而自从上次一别，雅若与战将军已有超过三年未见，恐怕连战将军身边伺候的人都无法再闻出气味。敢问，五皇子到底是从何得知……又或者是从何闻到了那个香囊？”
　　“……”
　　无言以对。
　　这……也是她从一开始就算到的么？
　　傅明辰抿着唇，凝视少女的脸庞。
　　“辉景？”天佑帝严肃着一张脸，近似于质问。
　　“陛下，雅若斗胆一言，怕是有心人想要借五皇子之手算计战将军，才会告知他一些私密的事。这样一来，五皇子自然是回答不出雅若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战将军是否有随身携带香囊，连雅若这个送香囊的也不知道，何况是皇子殿下呢。”
　　傅明深幽深的双眼凝注少女的瞳眸，似乎想要从那副皮囊看穿她的内心。
　　“哦？辉景，是这样么？”天佑帝比方才更是威严的问了一句。
　　傅明深收回视线，对天佑帝深深一拜，“回父皇，的确如贤雅公主所言，是儿臣一时大意，中了奸人的诡计。”
　　“你啊！你看看，好好的宴会被你搞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你还不快向将军和公主道歉。”
　　“遵命。”
　　傅明深说完，又朝傅雅若与战毅作揖。
　　“两位，是辉景耳根太软，听信谗言，还请二位不要介怀。”
　　战毅很想冷笑，但是他不会辜负少女的一片心意。
　　既然傅雅若不想追究，那么他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殿下客气了。”
　　傅明深拿起桌上酒杯，敬向战毅。
　　“来，战将军，让我们饮下这杯酒，忘记刚才的不痛快。”
　　“好。”
　　看起来是平和的解决了问题。
　　呵，是啊，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
　　只是暂时恢复了平静。
　　傅雅若也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殿下，相信自己的手下固然是好的。但他们并不像殿下如此聪慧博学，更是会被贪念迷了眼。所以，雅若奉劝一句，用人需得谨慎，否则便会害了自己。”
　　她在说，他的探子是个没有学识又目光浅薄的人，看到香囊的样子就认定这是香囊。
　　对，香囊里就应该是香花。
　　嗯，很有道理啊，本该如此啊。
　　傅明深勾唇一笑，“公主之言，辉景记得了。”
　　吃一堑长一智，他的确记得了。
　　这个女孩。
　　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