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矜凤》梦落遗尘

30、略施薄计

　　无事发生。
　　对，什么事都没有。
　　傅雅若还是那个安分守己、全心全意照顾秀慧夫人和七皇子的普通少女。
　　皇城中有什么大消息，皇城外有什么大消息，与她何干呢？
　　“哎。”
　　是秀慧夫人在叹气。
　　傅雅若在她身边沏茶，见状不禁微微笑了，“夫人在愁什么呢？”
　　“我是可惜芷蓉那个丫头。你说她小小年纪就这么有主意，身边还没有人能制止得了她。现在可好，她私自出宫、前途未卜，秦将军又生死不明，他们这一家子可怎么是好。”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傅雅若摇摇头，将沏好的新茶放在秀慧夫人手边。
　　秀慧夫人正在缝制些什么。
　　是新衣吧？
　　给谁的呢？
　　“夫人就不要多虑了。吉人自有天相，芷蓉公主没有那么容易出事的。秦将军更是在大军的保护之下。若当真有了什么意外……只能说上天太过中意他们，想要将他们召到自己身边。这样一想，是不是就好多了？”
　　闻言，唉声叹气的秀慧夫人都忍不住笑了，“你啊，说的什么胡话。”
　　“是不是胡话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夫人笑了，说明夫人喜欢听雅若说的胡话。”
　　秀慧夫人瞥了她一眼，就像在看一个喜欢调皮捣蛋的小孩子。
　　这才是胡话呢。
　　咱们的贤雅公主哪里会调皮捣蛋？
　　倒不如说，你瞧瞧这城里有哪个小姑娘比她更加庄重？
　　“芷蓉的事我也管不了，陛下的意思……我更管不了。对了，雅若，你可识得战家的小公子？”
　　傅雅若一顿，歪着头看她，“战毅战公子？雅若认得。”
　　“听说这个小公子在战场上发挥的十分英勇，这次又打了一场难得的胜仗，陛下说要给他好好举办一场庆功宴。”
　　“战公子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先生对他也是颇为赞许。”
　　秀慧夫人点点头，“可是我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想要趁此机会给他找个妻室。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为什么男人的功绩要和女人牵扯到一起。我看这一次，就算战家的小公主拒绝成婚，陛下还是会给他府上添几个女娃。”
　　傅雅若笑着拍了拍秀慧夫人的手，“夫人，你还真是爱操心。夫人就是太善良太体贴了，对谁都推心置腹，他们未必会领你这个情。虽然这话说的不好听，但是雅若还是要说，既然夫人是陛下的女人、是宫中的妃嫔，不管怎么说都要站在陛下那一边。哪怕陛下会犯错，但只要夫人及时提点，陛下定然会听你的。夫人的善良，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不仅会伤了陛下的心，还会陷自己和七皇子于险地。”
　　秀慧夫人微微凝眉，沉吟道，“有心人？你指的是谁？雅若，为何你会有这样的念头？”
　　“夫人绝对不会有害人之心，但夫人切不可没有防人之心。夫人应该知道，昭颜夫人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夫人能够长长久久的待在宫中。而五皇子为人深沉，纵然七皇子现在对他没有威胁……不，只是我们觉得七皇子没有任何威胁，或许五皇子早就在谋算什么，想要让七皇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跌落谷底。”
　　“怎么会？我们母子向来与世无争，只不过是在宫中一角平静的生活着。雅若，我知道你担心我们，可是你想得太多了。”
　　“……但愿吧。”傅雅若浅浅一笑，“可是，夫人，皇后小产之事，你当真觉得有那么简单？皇后只有一女，难道不想诞下麟儿？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她会那么不小心？”
　　秀慧夫人沉默了。
　　“夫人，你可以认为雅若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雅若不在乎。但是既然先生将夫人和七皇子交托与雅若，雅若便绝不能让你们二人有任何闪失。为此，雅若甘愿手提铡刀、身染鲜血。”
　　“好了好了，别说的那么吓人。我不是不信你，我当然知道宫中有太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的令人扼腕的事，但是我真的希望你和暮晨就这么简简单单平平安安的生活，不要牵扯到那些斗争中去。应该说是我太胆小了，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为了权势拼上性命。而且，暮晨本就无心于朝政，他很赞同我的想法。是我在自欺欺人吧，以为主动远离那些纷争，纷争便不会再靠近。”
　　“身在囹圄，怎能独善其身。不是每个人都像夫人那般，希望不动一兵一卒、不伤一人一马，便结束战争的。”
　　“雅若……”
　　“夫人什么都不用想，夫人只要保持现在这样就好。是雅若擅作主张，无论雅若做了什么，都与夫人无关。”
　　“雅若，你要做什么？”
　　“雅若暂时什么都不会做。因为夫人和七皇子还没有受到威胁。雅若说了，雅若只是想要保护你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夫人和先生都是这样的性子，雅若哪敢放肆。”
　　“雅若……”
　　“夫人，我们再来说说战家公子的情形吧？”
　　“战家……战毅？”
　　“对，夫人不是说，他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雅若想听。”
　　秀慧夫人看了她半晌，实在是无法从那张微笑的脸上读出什么情绪。
　　罢了，这个女孩已经长大了，她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哪有权利去管呢。
　　“北胡那边一年四季都被冰雪覆盖，这对我们南方的士兵来说很不利。”
　　秀慧夫人仿佛忘了刚才的对话，一边随意说着，一边继续手中的活计。
　　“是，战公子曾经与雅若谈过这些，战公子吃过一次大亏，为此还消沉了一段日子。”
　　听到这话，秀慧夫人不知为何笑了一声，“一个男人若是在一个女人面前露出消沉的模样，说明他对这个女人一点戒心都没有。战家的小公子很中意你吧。”
　　“雅若也不知道战公子是怎么想的。夫人，我们在谈战事，可不是在谈儿女私情。”
　　“你这是害羞了？嗯，我听闻这战家的小公子长得很是俊朗，就是性子有点……我也只是听说，听说他虽然长得好，却总是摆出一副吓人的面孔，多少女孩因为他这张脸都不敢靠近，胆小的似乎还被吓哭过。”
　　“是么？”
　　傅雅若回忆起当年那个略显青涩的少年。
　　实在是无法想象战毅这几年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时间果然能够改变很多东西。
　　“战家的小公子已是弱冠之年，的确该谈婚论嫁了。雅若……”
　　“夫人想说什么？”
　　秀慧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傅雅若便用满面的笑容回应了她。
　　这样的笑容……嗯，曾经战毅面对这个女孩的笑容，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有魄力呢。
　　这样一来，秀慧夫人也明白了，傅雅若根本不是什么害羞，而是真的对战毅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感。
　　嗯，此页揭过。
　　“我是想说，此次战小公子竟然反过来利用地形和气候，给敌方带来了致命的一击。”
　　“人是无法战胜自然的。就像人无法逃避生老病死。不管胡族有多么骁勇善战，不管他们有多习惯在风雪中战斗，他们依旧是血肉之躯，自身的□□是无法抵御严寒的。”
　　“嗯？雅若，你说这话的意思……你已经知道战小公子用了什么计策？”
　　傅雅若笑而不语。
　　嗯，知道，何止是知道。
　　“再者说，若是穿上厚重的衣袍盔甲，一旦落了水，就等同于身上绑了许多铅块，稍有不慎便会尸沉水底。”
　　秀慧夫人忽而笑了，“对，对，就是这样，你说下去。”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胡族想要依靠他们那里独特的气候来困住我们的士兵，甚至想让我们的士兵冻死在那里。但是人与人之间，并没有那么大的区别，一个人能够承受的温度基本是相同的。所以，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秀慧夫人笑着听她说，就像在听坊间故事一般兴致勃勃。
　　“胡族人依仗的是自己对气候的把握，包括什么时候雪山会崩塌，他们或许不能准确预测，但是遭遇多了这样的事，便有了经验。他们料定我国的士兵对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自信是好事，但是太过自信就会忽略很多细节。他们有经验，但我们有手段。”
　　说到这里，傅雅若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真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似的。
　　“我们的兵马不习惯在冰面上行动，所以一旦进入这样的地界，将领多半会选择撤退。有一句告诫战士的话，穷寇莫追，谁知会不会是陷阱呢。”
　　不需要知道不知道，那就是陷阱。
　　傅雅若的陷阱。
　　“胡国山川很多，很多湖面一年四季都结着厚厚的冰。但哪怕是在同一个国家，每条湖的情况也是不一样的，如果在初夏到秋末这段时间，有些冰层或许会融化成水。不过，这些都不能确定，不能冒这样险，况且胡国人定然比我们清楚。所以，还是需要手段。”
　　秀慧夫人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夫人，除了水之外，有一样东西是人绝不能缺少的。所以贩卖此物的商人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积累财富。”
　　“是什么？”秀慧夫人饶有兴致的问道。
　　“盐。”
　　傅雅若撩了撩发，看着她微微一笑。
　　“人要保持生命，不可以没有水和盐，所以，若是在请求支援粮饷的时候多要一些盐，也不会令人起疑吧。”
　　“可是，要盐有什么用？”
　　“在冰层上撒盐，冰层会融化。”
　　“会么？”秀慧夫人一脸惊奇。
　　傅雅若笑着点头，“会。世间有很多奇异的事，就像有些毒物，花朵是有毒的，但叶子却是解药。又像人们说，水火不相容，但用火把去融化冰层的速度，未必就比盐快。只要让每个士兵身上都带着一包盐，在越过湖面时将盐撒上，然后只要等待敌人追上即可。不过，说的容易，其中却还是有几个问题。是不是能找到适合实行计划的湖泊，我们的马匹是不是能够顺利通过冰面，还有冰层融化的时间和敌军追上的时间又是不是能吻合，再者，不能让冰层融化的太快，水和冰的区别，谁都能看得出来。所以说……战公子做的很好。”
　　计谋是她想的没错。
　　但是理论只是理论，实践的人才是真本事。
　　因为只要计算有丝毫偏差，全军覆没的就是他们了。
　　“战公子做的很好。”
　　少女又说了一次。
　　嗯，在此之前，她不是说过了，尽人事听天命，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绝对的把握。
　　只不过是相信战毅罢了。
　　见到这个少女竟然满脸欣慰的谈论一个年轻男子，秀慧夫人不禁沁出了一丝心酸。
　　傅雅若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让她感觉，似乎经历的比她还要多一样。
　　没有人气。
　　多少人用这个词形容过傅云倾。
　　而此时此刻，秀慧夫人在这个女孩身上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她曾经非常放不下傅云倾，因为她看得出来，傅云倾那种……仿佛超脱了人世，对世间一切都毫无兴趣的心境。
　　太可悲了。
　　那么年轻的男子。
　　眼前的傅雅若，身上某人的影子越来越浓，她很担心。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傅明辰第一眼看到她就放心不下的原因。
　　重蹈覆辙。
　　根本不是什么缘分。
　　令人感到幸福的事，我们称之为缘分。
　　令人感到悲伤的事，那不过是命运弄人。
　　该说，老天很公平，还是老天很残忍。
　　很多人会得到幸福，很多人会失去幸福。
　　很公平。
　　也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