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白雪深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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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对每个人都一样那么残忍。
无论傅雅若想要如何挽留，时间依旧一天一天过去。
整整五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
是的，永远……永远不可能准备好。
傅云倾睡的昏昏沉沉，辨不清日夜。
傅雅若则是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已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了。
某一天。
是晴天。
傅云倾难得的清醒了，然后让傅雅若去请天佑帝。
……
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
傅雅若自然笑着应允。
后来，天佑帝和傅云倾两个人在房里谈了很久。
傅雅若一点都不关心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只希望，那扇房门不要打开，就让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传说中，有一种花开在彼岸，花不见叶，叶不见花，代表着永世绝望的爱情。
傅雅若此刻的心境便如同此花。
但是解读上却略有不同。
她愿意。
用永世无法相见来换得他的安康。
对于识得此花的人来说，不能相见便是最深的绝望？
不，不是如此。
虽然无法相见，却知道对方好好的。
因为是同生体，花与叶，同生共死。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却能让自己感受到对方鲜活的生命。
哪里绝望了呢？
比起……他彻底消失在世上，连个念想都不能有，哪个更绝望呢？
傅雅若很清醒。
她看着那扇门。
平静的看着。
直到门再次打开。
她笑了。
她认命了。
天佑帝走到她面前，一脸痛心疾首的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他找你。”
傅雅若笑意更甚，对天佑帝行礼，“多谢陛下……来探望先生。”
她该说的是……来送傅云倾最后一程。
不，不会说出口。
“你……他对你的期望很深，朕会期待你的表现。”
傅雅若深深低下头，“雅若定不会辜负陛下、辜负先生。”
天佑帝又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越过她离开了。
傅雅若已不必问他们在房中说了什么，天佑帝的态度和话语告诉了她。
傅云倾到最后，又为这个女孩铺了一条路。
仔细想想，傅云倾说自己将仅剩的五年交给她，好像真的一直一直都在为她劳碌。
她不感动。
她有怨言。
比起那些事，难道他们在一起制造快乐回忆的时光不是更加重要么？
无论是国仇还是家恨，她都可以自己来处理，不需要劳烦到他。
他的生命那么短暂，为什么还要为她浪费这些时间。
她不感动。
她恨。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傅雅若依旧笑容极美的走进了房间。
傅云倾依靠在床头，长发如瀑，肌肤赛雪。
连那雪白的衣衫都比不得他惨白到令人看不下去的脸色。
傅雅若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傅云倾朝她伸出手，微微一笑，“雅若，我想出去走走。”
“好。”
傅雅若将轮椅推了过来，扶着傅云倾坐上轮椅。
他很轻。
傅雅若怀疑他是不是比自己都轻。
单薄的……风一吹就不见了。
“先生今日心情很好？”傅雅若笑着问。
“同皇兄谈过之后，心情的确不错。”傅云倾笑着答。
“外头凉，先生将被子盖上。”
傅云倾面露无奈，“太笨重了。”
“先生要听话，不然雅若就不让先生出门了。”
“好，都依你。”
“先生真乖。”
院中早已白雪皑皑，丛丛簇簇的花草树木都只剩下枝干，上头挂了雪，好似华发生霜，别有一番滋味。
丝毫不显荒凉，风景极美。
如果不是因为傅云倾受不得寒，他与她，应是都很喜欢这冬季的风景。
白色的，不染纤尘。
梨花树下，他们曾有过约定。
所谓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先生，再过两三个月又是春天了。”
傅雅若说着话，将傅云倾身上的薄被向上提了提，然后握住他的双手，温在自己掌心。
“明年开春，这院子里的花应该会开得很好。”
“对，就像每一年，雅若和先生一同看到的那样。先生，雅若觉得这个院子里花草的品种有些单调，不如明年雅若命人再寻些鲜艳的花朵来。”
“植物和人很像，不同的种类有不同的生长环境。有些植物适合这里，有些植物不适合。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就强求它们在这里生活。”
“先生说的对，是雅若任性了。”
傅云倾看着她，脸色极白，瞳眸极亮。
“雅若，你会不会怪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先生想听实话么？”
“……你这么一说，我有点不敢听了。”
傅雅若在男人面前缓缓蹲下，将自己的头枕上他的膝盖。
“先生，雅若怪你，雅若怨你，雅若恨你。但是，雅若更加厌恶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其实，只要先生心中毫无怨言，雅若便没有资格去怨去恨。只要先生觉得这样可以了，那就可以了。”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他说……舍不得，他说……如果。
真的这样就可以了么？
这话不是问傅雅若，而是问傅云倾。
“是的，这样就可以了。”
男人将自己的大手覆上少女的发顶。
“雅若，有一件事你可能搞错了。你把我想的太好……实际上，我根本没有这么好。”
“不，这一定是先生自己搞错了，先生就是这么好。”
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
“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超凡脱俗的人。我只是在很久以前……就死心了。”
傅雅若轻轻闭上眼，“对不起，先生，雅若没有让你的心重新活过来。”
“……雅若，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你后半生的阴影。”
“先生说的是什么话。先生一直都是雅若生命中唯一的灯火。而且雅若只看得到这点明光，根本看不到什么阴影。”
“……你啊……要为自己活下去。”
“先生，‘岳萦无’已经死了。在你面前的，是‘傅云倾创造的生命’。”
“你总是这么不听话。”
傅云倾轻笑出声，“这是雅若该说的话。先生总是嘴上敷衍雅若，却从未真的听过雅若的劝诫。”
“我是你先生。”
“对，先生永远都是雅若的先生。”
只是先生。
再无其他。
“真想再看一次梨花满园的风景，再尝一次你做的梨花糕。”
“等花开了，先生就能看到、就能尝到了。”
“说的也是。”
“雅若听说，梨花有很多不同的品种，绽放在不同的季节。等先生身体好一些，雅若带先生一起去看。”
“好。”
“先生为什么……那么喜欢白色呢？院中的花朵几乎都是白色的，柜子里的衣裳几乎都是白色的，屋中的摆设、使用的器具……好像也都是白色的。”
“很漂亮，不是么？”
“嗯，很漂亮，就和先生一样。”
“你又说这种话。”
“实话就是要让人说出来的。”
男人又笑了一声。
她在他膝上，看不到男人的表情。
他，定然是满脸温和、满脸纵容、满脸宠溺……吧。
她不敢看。
她舍不得。
“白色很好。白雪也很好。我还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很喜欢冬天。白雪之下，深埋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先生的手好凉，雅若替你温热。”
“我自小没有出过皇城，甚至于除了宫中与自己府上，根本不知外面是什么样。”
“先生如果想去，雅若便带你去。天涯海角，只要先生希望。”
“我曾经羡慕过，其他孩子能跑能跳，摔倒了立刻就能爬起来……依靠自己的手脚。但是我没有怨恨过，如果要怨恨，该怨恨的人实在是太多。后宫、朝堂、包括将我生下的母亲……似乎所有人我都该怨恨。这样太累了。我本就什么都没有，没有必要让自己仅剩的时光中只剩下那些污浊的情感。”
“先生想的对，先生想的透彻。”
“真好。我并不是一无所有。在最后的最后，我身边有你。”
“……是，先生身边有雅若，雅若一直都在。”
“你在哭么。”
“……没有，先生，雅若没有哭。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雅若没有理由哭。”
男人的笑声再次传来。
他似乎……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这样就好。雅若，你这样很好。孩子长大了，终究要放她出去展翅高飞。你和寻常女子不同，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所以……我只会选择你。”
他在说，如果没有傅雅若，他不会需要任何人来成为他的继承人。
不是需要继承人才选择了傅雅若，而是他选择了傅雅若，才会有这个继承人。
真是美妙的语言。
但她依旧无法高兴起来。
所以，傅雅若没有回答。
她不想骗这男人，她也无法坦率说出此刻真实的心意。
怨天不公，怨人太狠。
“雅若，不要替我报仇。让那一切，都随我一同消散。”
“好，雅若答应先生。”
“好孩子。”
男人轻抚她的发顶，一下、接着一下，非常温柔，非常细致。
“待你出嫁时，我应为你梳头。”
“雅若还没有孝敬先生，先生就急着将雅若赶走么？”
“你需要一个好男人来照顾你。”
“雅若不需要。”
“……你太寂寞了。”
他说着，声音极低。
“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这个女孩在他离去之后一个人会孤独寂寞。
还是舍不得……将她交给其他男人？
“阿若……我舍不得。”
傅雅若抿着唇，没有说话。
软弱的话语会压垮她的理智，她不能说。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一张嘴，到底会吐出怎样不像话的话语。
“我想陪着你，看日升月沉，看春去秋来，看花开花落……”
傅雅若更紧的抿着嘴唇，喉头哽住。
“我从来没有这个机会……从来……从最初到最后……”
傅雅若咬住了牙，忍住不发出一丝一毫呜咽的声音。
“我还记得那时候，梨花开得很好，院子里飘落着白色的花瓣。你就站在那里，回头对我微笑。我一度以为，你是上天派来的……只属于我的仙女。”
傅雅若攥紧双手，一如捏住了自己的心脏。
“阿若……我不想死心……真的不想。如果我是一个健康的人……如果我们的相遇能够更早……如果……”
“先生，回房吧。”
“不，让我再看一会。”
“那雅若再陪先生一会，就一会。先生不许再任性赖着不走。”
“雪景那么美，我想一直看下去。雪景中的你也很美，我想一直看下去。”
“在屋子里也能看得到，只要先生想看。”
“不一样。我想和你站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看着同样的风景，感受着同样的情感。”
“嗯，先生想看，雅若陪你。”
“再多看一会。”
“好。”
“你在雪中、你在树下、你在花海中……我都看着，我都记得。”
“雅若也记得，雅若一直都看着先生。”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
男人笑意晏晏，眉眼如画。
目光悠远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抚摸着她的手，还是一下、又一下，非常温柔，非常细致。
他笑着，似乎陷入了回忆。
“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回到最初。”
他闭上了眼，笑意更深。
“不，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可以了。”
因为，这个世上，不会有什么“如果”。
哪怕是回到最初……什么都不会改变。
“我不后悔……也没有遗憾……真的。”
傅雅若轻轻应了一声。
声音细微到她自己都没有听清。
然后，她察觉到了。
抚摸她的手动作越来越缓慢，力道越来越微小。
渐渐的、渐渐的、渐渐的……停了下来。
她手中的……男人的手掌冰凉，越来越凉。
她微笑着，微笑着，始终微笑着。
“如果先生觉得可以了，那便可以了。雅若也不曾后悔，雅若也没有遗憾。”
她微笑着，微笑着，一直微笑着。
白雪落下。
银装覆上。
风景如画。
过往深埋。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白雪深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