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不复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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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死亡是息息相关的。
世间不存在不会流血、不会死人的战争。
嗯，哪怕是不拿起兵器的战争。
战毅是个年轻人。
啊啊，说了很多次了。
年轻人的特点是什么？
理想，抱负，目标。
看着“将来”，以至于看不到“眼下”。
战毅是个年轻人，一切从“零”开始的年轻人。
他要建功立业，都要站在最前线，让上位者看到他。
人其实很难三心二意，当他一心想要做什么的时候。
他可能会因此忽略身边的人，还可能忽略自己。
并不是情敌，也不是高看自己，只不过是血气方刚，让情感征服了理智。
战毅受伤了。
这里倒是可以说一句，是他咎由自取。
战毅不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他不会为了打胜仗而不择手段，更不会为了将功劳占为己有而舍弃他人。
所以战毅受伤了。
简单点来说，作为将军，不管是正的还是副的，他都是他们的长官。
他定下的策略，他负起责任冲锋陷阵。
如果这仗胜了，就是所有人的功勋。
如果这仗败了，就是他这个将领的失职。
胡国的每一个百姓都是骁勇善战的人，而且非常习惯在各种恶劣的条件下战斗。
胡国派来的将领是中年男子，在这个边关和羲国人打了十几年仗。
嗯，对比之下，战毅唯一的优势，只有他的年轻不怕死。
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好，也是坏。
天赋与经验，孰轻孰重？
不能定论。
因为条件不足。
战毅的天赋输给了敌军的经验。
这是“这次战役”的结论。
如此而已。
理所当然的，傅云倾让傅雅若带上滋补的药材和食材去战家看他。
不只是看看而已。
傅云倾说，傅雅若这些年的医术越发精湛，完全可以替代其他大夫去给战毅看病。
嗯，道理是没有错的。
而且，相熟的人照顾，自然是比外头请的人要妥帖得多。
道理是没错……可傅云倾真正的用意……
傅雅若不会问，甚至不会去考虑。
傅云倾的话就是谕令，比圣旨更重要。
战毅被抬回来时，依旧是昏迷不醒的。
他是个好人。
呵，突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
但事实如此。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很有担当的男人。
十八岁的年纪，不及弱冠，没有成家。
无论在敌方还是我方看来，很多人都瞧不上他，觉得是个空有抱负和理想的看不清现实的毛头小子。
曾经的曾经，傅雅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或许也有过这样的念头。
但是她看得更远，她看得到这个少年有着辉煌的未来。
这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是为了掩护大军撤退，自愿留下殿后。
在这个把身份地位看的比什么都重的年代，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舍不得自己的性命。
战毅没有想过要别人保护他。
他想的是，自己是将军，他部下的命都拴在他的裤腰带上。
他的一句话，就可能改变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何其沉重的职责。
这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将其扛在了肩上。
不只是为了自己，去打那场胜仗。
战毅并未受到致命伤，但是中了毒箭。
中毒和受皮肉伤是两回事。
有句话叫做“病去如抽丝”，也就是病愈后会虚弱很久。
中毒也一样，就算当场解了毒，他还是要躺上好几日，甚至更久。
皮肉伤呢……他们这些受伤都成习惯的军人，痛着就痛着了，布带往伤口上一缠，抡起大刀就重新上战场了。
这次的战役是败退，可以说是连夜逃命，并没有给战毅充足的治疗时间。
所以他现在浑浑噩噩，高烧不退，也不知道身体里的毒素到底有没有清理干净。
然后，傅雅若就来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
嗯，指心灵上。
这种时候，他们会变得悲观消极，什么事都往坏的地方想。
身边没有人的时候，会越发空虚寂寞。
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温柔的对待他，细心的照顾他……
多问一句。
动机更重要，还是结果更重要？
傅雅若拜访战家的第三天，战毅醒了。
说实话，久别重逢，傅雅若再次看到战毅时，心中是有些吃惊的。
不像。
十五岁的少年，虽然混迹军营，但依旧白白净净。
对，纸上谈兵的程度，和久经沙场之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逆境是很锻炼人的，催促着人成长。
拔苗助长……嗯，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
两个极端，危险和回报。
但是，少年人受到了挫折，经历过了失败，反而能学会更多。
他很成熟。
不只是饱经风霜之后，那更为深刻的脸部轮廓，以及变得黝黑粗粝的肌肤。
而是……
看得出来，哪怕是在睡梦中，这个少……不，这个男人的脸上依旧是坚毅冷峻的能令人感觉到压迫感。
嗯，傅雅若丝毫不以为意。
会被吓到？
再多问一句。
刽子手更可怕，还是死尸更可怕？
对，傅雅若都不怕。
……是么，换个角度来说，傅雅若这种人才可怕。
傅雅若是个大夫。
是大夫，不是少女。
她不只为战毅开方子熬药，还亲手为他上药。
每日两次，她每天都要过来。
幸亏……战毅的伤都集中在上半身。
不，对大夫来说，伤在哪里都一样，不过是皮和肉而已。
对，对大夫来说，人和动物，大概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要是伤患，什么都一样。
啊，不对，傅云倾不一样。
春天的风是暖的。
春天的光是暖的。
春天的花都是暖的。
嗯，因为心是暖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温暖的叫人流连忘返。
屋里很明亮。
每一扇窗户都打开着。
床边的架子上摆放着花瓶，花瓶里插着今日才更换的新鲜花朵。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药香，与花香融合，闻起来不甜又不苦，似甜又似苦。
那是让人感觉到安心的味道。
他本睡的很香。
直到有人推开那扇房门。
她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柔。
但在战场习惯了随时保持警惕的他立刻就惊醒了。
一眼……看到床顶。
下一眼……看到被褥。
第三眼，他才转头看去。
不像。
十三岁的少女已经是个少女，而不是那年的女孩。
战毅的第一反应……大约是迷茫吧。
他以为，这是府里新来的侍女？
但是作为侍女来说，这个少女的气质未免太……高雅了一些。
“战公子，你睡了好几日，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傅雅若那闲聊的态度，就好似战毅从未昏迷过，他们也从未分离过。
自然而亲近。
听到那声“战公子”，战毅突然忆起了……曾几何时，漫漫长夜，会在脑中忽现的精致的人影。
“……傅姑娘？”
“公子还记得雅若，雅若很高兴。”
小女孩长大了，越发精致了。
战毅依旧不怎么会和女孩子相处，心中哪怕溢满了赞美之词，也是一句都说不出的。
这样不好么？和外头那些就会骗小姑娘的纨绔子弟不是同一类人，不好么？
但是，战毅终究是变了。
面对少女的靠近，他没有像三年前那样脸红着不知所措。
表情很冷很硬，这绝对不是在生气。
傅雅若不知为何就笑了。
“傅姑娘？”
严肃过了头的神情，不会让傅雅若觉得恐怖或是拘谨，就是觉得……挺可爱的。
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外表不一样了。
对傅雅若来说，战毅和三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内心的坚毅，以及不为人知、隐藏甚深的温柔善良。
没有任何不同。
“战公子，既然你醒了，那就自己宽衣吧。”
“……”
战毅愣了片刻。
那张冷酷的俊脸上，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嗯，不了解他的人见了这种表情，可能会觉得他一直都在生气，是个残忍无情的人吧。
“战公子请宽衣。”
傅雅若的语调很温和，却又很坚定。
一如三年前，她说出来的话，让他无法升起反抗的念头。
一物降一物，还是这么个道理啊。
反应过来的战毅将手搭在自己的腰带上，又停住。
“傅姑娘，我的身体已无大碍，若是换药之事，我可以自己来。”
傅雅若静静的看着他，表情丝毫未变。
“战公子请宽衣。”
“……”
这是一种莫名的感觉。
傅雅若的话听在战毅耳朵里，比起将军亲自对他下令更加让他难以抗拒。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一个男人，拒绝一个少女的请求，不觉得太无礼、太不近人情、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么？
……嗯，就是强词夺理。
战毅抿住了薄唇，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真是比打仗要难得多啊……和女孩子相处。
傅雅若的表情依旧未变，哪怕看到了男人精壮的上半身。
对啊，前两天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醒着的男人，和睡着的男人，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区别？
还不是一样对她毫无办法，只能任她宰割？
……嗯，对，就是这个道理。
战毅还是没有脸红。
但是要说他心中没有任何异样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少女的表情太自然了。
一看便知，她没有将她当做一个男性来对待。
“战公子可曾记得雅若说过，面对生了病或是受了伤的战公子，雅若就只是一个医者。这话，希望战公子一直记着。……不只是这一次。”
“‘这一次’？你是想说，肯定会有‘下一次’？”
少女抬眸，微微一笑，“对，肯定会有‘下一次’。打仗的人不会受伤，哪里有这个道理？”
“我驻守边关，你怎么替我疗伤？”
他很冷静，语调听起来又显得很冷漠。
他们靠得极近。
少女的手穿梭在男人的腰背之间，指尖难免会触碰到男人的肌肤。
他低头看她。
她坦然自若。
“你会回来。你不会甘心一辈子都只是一个边军。你的家在这里，你的功业必定也会在这里。”
“过去，你的话我一知半解。现下一想……你看透的太多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据我所知，大多都在闺房中弹琴绣花，等一个如意郎君。”
傅雅若垂眸一笑，“先生并未教雅若弹琴绣花，雅若也没有想过要等什么如意郎君。雅若和其他的女孩不同，让战公子失望了？”
“……不，正相反。”战毅沉吟片刻，又道，“如若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只会弹琴绣花的女子，我定然无法这般与她说话。”
是根本没有办法交流。
天真烂漫的少女会向往战无不胜的大英雄。
但她们只看到了那个结果，却看不到那条路上的艰辛与血腥。
不谙世事的少女，见不得血，更不可能接受得了大英雄杀人如麻的事实。
这就是为什么，在这个年代，男人会瞧不起女人，认为她们浅薄无知。
事实上，终日里待在深闺之中，只接触那些附庸风雅之物，自然是浅薄无知的。
谁的错？
或许谁都有错。
或许谁都没有错。
傅雅若固定好缠在男人身上的布条，坐在床边，将带来的汤药递过去。
喂药这事就不必了吧。
……这么一说，战毅昏迷的时候，她是如何喂药的？
普通医者是如何喂药的，傅雅若就是如何喂药的。
如果因为病患昏迷就无法喂药的话，那世间有多少人会死于这种理由？
“公子这话说的，是觉得雅若根本不像个女孩子么？”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公子是什么意思，雅若怎会知道？公子又怎知道雅若是什么意思？”
“傅姑娘，几年不见，你越发伶牙俐齿了。”
“‘越发’的意思就是……三年前，公子就是这般看待雅若的？”
战毅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刚毅的男人脸上，似乎隐隐约约有些无奈的神色透出。
“傅姑娘，还请扣下留情，在下实在招架不住。”
对方是女孩子啊，他又不能说重话，更不能动手啊。
就算不是面对女孩子，战毅也不是善于动口的人。
傅雅若不禁莞尔，“既然公子醒了，那就多下床走动。公子的双腿没有问题，毒素也清理的差不多，长久躺在床上反而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战毅微微颔首。
“那么，雅若就先告辞了。用过晚膳之后，雅若再来给公子换药。”
一听这话，战毅立刻蹙起眉。
“不用那么麻烦，而且孤男寡女……”
“并不是孤男寡女。”傅雅若伸出手，指了指门口，“你看，雅若进屋时，从未关过门。”
“……”
傅雅若回眸一笑，“而且，公子的小厮一直都在门外守着，公子……没有发现么。”
“……”
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不复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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