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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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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血里有生命,所以能赎罪。”
——《圣经·利未记》
[一]
白敬亭倚靠在窗台上,远方黛青色的群山由深渐浅向远方绵延,他把窗完全掀开,冷风咆哮着灌进房间,白色的纱帘被高高扬起。
“啊!好冷!白白你快把窗户关上!”
坐在床头的女人一个激灵开始尖叫,声音好似利刃要穿透耳膜。白敬亭面无表情,堵住耳朵眼。
“喂!你到底有没有爱心啊!我这么一个大美女坐在这里,你竟然忍心让我受冻!”
“喂!白敬亭!”
“喂~!”
对方拖长了语调,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白敬亭心中烦躁,呵斥她,“你要是不想待就走啊!”
“可是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待在这个地方。”
女孩子挠挠头,扎起来的丸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白敬亭这才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人,这个女孩好像一直在笑的样子,眼睛弯弯的,牙齿也很白,今天早晨一醒来,就发现她坐在自己的床边,说自己叫鬼鬼,还非要知道他的名字。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白敬亭扶额,“我这里不是收容所,你还是去找警察吧。”
“不要!”
女孩还是一如既往的拒绝,鬼鬼撅起嘴巴,“凭什么那些人就可以住在你这里,我就不可以!”
白敬亭本来想伸出去推她的手静止了,“谁?”
鬼鬼指了指脚下,“下面的人啊。”
他抬起头,将对方无杂质的眸子深深看进眼底。
“你不要这样看我啦,”对方突然抱住手臂,“你这个样子很恐怖诶。”
鬼鬼嗔怪道,还不忘朝他丢过去一个大白眼。
白敬亭离群索居很久了,又或者说,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因为身体不好,他很小的时候就被认定是活不久的那种人,父母将他放在这个乡下的房子里,找了个婆婆照顾他,婆婆死后他有了自理能力,就没再找过保姆,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房子里有一个地下室,到目前为止,的确是养着些家畜,需要他时不时看护一下。
“你在胡说什么。”
他的眼珠不自然地转动,原本插在兜里的双手也抽出,将那扇打开的窗户悄悄关上。鬼鬼忽而笑开,如果仔细看,他都怀疑或许能看见有花朵在她头顶绽开。
真讨厌。
“我没有胡说啊,”鬼鬼歪着头,松开的手捏住自己的头上的丸子,好像一刻也停不下来的样子,“我知道你的一切。”
她明明笑容明媚,偏偏让人生出一身冷汗。白敬亭自问此生除了死亡还没有怕过什么东西,却被她这样样子唬得理智都要出窍。
“哼。”
他试图用轻哼代替自己心中的不安,对方却好似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你的一切就是你的一切啊,我都知道。”
“你是个吸血鬼。”
天边的阴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聚拢在此处,此刻阴云中有隐隐亮光,沉闷的雷声从远方不徐不疾踱来,白敬亭的心跳如鼓锤,胸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而脑海里却只有一句话。
“你是个吸血鬼。”
[二]
“你说什么呢。”他故作镇定,“我没有尖牙,不怕阳光十字架和大蒜,你手上的银戒指也不会让我受伤,我怎么会是吸血鬼?”
鬼鬼看起来好像是翻了个白眼,她把鞋子蹬掉,白皙的脚腕从裤子和袜子的间隙露出来,晃得刺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你把那些人关起来,不是准备把他们当食物吗。我说过我都知道。
你抓住他们,关进地下室,饭点的时候就去取血,还不给他们包扎,这样会死人的白白。”
女孩撅起嘴,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嘭”得一下摊在床上。
白敬亭发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颤动,一颗心宛如猛地沉入冰冷黑暗的湖底,沉进她漆黑无暇的眼眸,沉进死一样寂静的地下室。
“为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早已溃不成军。
“恩?”对方躺在床上,那床是他刚刚睡过的,或许还残存着他的体温,鬼鬼一如沉醉在其中,她闭上眼勾起嘴角,“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诶。”
“你究竟是什么人?”接着是他的腿,白敬亭从来都没意识到自己走路原来是没有声音的,就那样,女孩的睡颜越来越近。
鬼鬼对他的靠近毫无察觉,“我说了,我是鬼鬼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也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你的事,我脑子里好像除了这些就是一片空白,说不定我真的是鬼呢。”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他轻轻坐在床边,床沿凹陷下一块,鬼鬼却仿若没有察觉到,依然紧闭双眼。
“我觉得你会诶。”
他放在鬼鬼颈边的手突然顿住,“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的一切,但你什么都不能对我做。”
她突然睁开双眼,漆黑的眼眸猝不及防对上白敬亭的,仍然是一丝杂质都看不见。这样的坦然陡然激怒白敬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怒起,脑海里不断闪回的是漆黑的地下室里血迹斑斑的锁链,脏污暗沉的地面被血迹浸湿,斑驳的痕迹像墨痕刻入木块,经年不去。粉色的短发固执开放在黑色世界里,像它的女主人一样固执善良,拼命扯弄他发狂的边界线。
他不管不顾用力扼住鬼鬼的咽喉。
是的,他早就杀过人了,不过是再多一条,和地下室那一批一起处理不就好了。她的脖颈这么柔软,好像再用力一点就会折断,身上还有淡淡的奶香,一丝一丝往白敬亭鼻子里钻。
看起来她的血也不错,如果死掉的话,就没办法取血了。
手上的力道逐渐放缓,白敬亭眼前恢复几分清明。
那女孩的目光仍然坦荡,清澈更甚此处的空气,她似是不明白什么叫恐惧,亦不懂的眼前的男人将要对她做怎样残忍的事。
松开的手又一次扣紧,这次再也不曾松开,直至那双漆黑的眼阖上,红唇血色尽退。
“是你自己来送命的。”
白敬亭喘着粗气,也干脆躺在这具尸体身边,思忖着等会儿要将她丢去什么地方。地下室已经住满了,看起来只好暂时把她藏在浴缸里。
他就这样静静躺了好一会儿,耳边终于清静,脑子里也不用再想什么,那些无聊的情绪也都消失殆尽,他又重新回到那个沉默内敛的白敬亭。
[三]
“你要杀我?”
翌日一早叫醒他的居然是鬼鬼的声音,白敬亭几乎是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昨天明明是亲手放进浴缸里的女孩,今天又鬼使神差坐在他床头。
他蹭蹭蹭缩到墙角,“你,你没死?”
“我应该是死了吧,”她挠挠头。
应该?
白敬亭目瞪口呆。
见到他魂不守舍的样子,鬼鬼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我想我应该是复活了,你是吸血鬼,我应该是僵尸!这样是不是正好就能解释我为什么总出现在你面前,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啊!”
“不过我的獠牙呢?”她想到什么,偏着头,用手指去摸索自己的虎牙,“一点都没有变长诶......”
“我不是吸血鬼!”
白敬亭又惊又怒,随手抄起花瓶歇斯底里般砸中对方的额头,花瓶在碰到鬼鬼的一瞬间爆炸,而后呈四分五裂状散落。
女孩还保持着刚才的笑颜,就那么径直倒在地上,细细的血流像山谷里的泉水,而触目惊心的伤口就是源头,很快就占领了她身边大片土地,就连床单边角也未能幸免。
看来今天要处理的事情更多了。
白敬亭心里这么想着,浑身的力气却在一瞬间散去,他只好懒洋洋躺回床上。
[四]
白敬亭明明记得,自己是将她拖到浴室,还反锁了浴室的门,然后擦洗干净地板,就因为这样,昨天都还没来得及去取血。
这一批是他上周捕捉的,在这之前他都是潜行在深夜中,于晚间从镇上人的身体中取出鲜血来饮用。捉住这一批五个人之后,他还特地将地下室分隔成五个单独的牢笼,花了他两天两夜的时间。
鬼鬼仍然是坐在他的床头晃动着脚丫子,她不再追问白敬亭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她已经明白几分眼前这个人的杀意,只是她看起来毫不在乎。
电话铃声在寂静的房间中响起,白敬亭从床的另一边探脚下地,冰凉的触感顺着脚心攀升,他哆嗦了一下,快步跑到电话旁,还不忘绕开鬼鬼。
“喂。”
“小白,你最近还好吗?”
是妈妈。
白敬亭的脸色柔和几分,“我最近挺好的。”
“上周不是和你商量过,现在你的病情控制住了,我们想着把你接到城里来,你也该正常工作了,我们联系了个单位,做一些简单的文书,多接触一下社会会比较好,你确定你的身体可以吗?”
他的目光里窜出狂喜,灼烫的温度似乎要将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可以的,妈妈,我觉得我现在身体很好,马上就要完全康复了。”
“那我们下半年有空就来接你。”
白敬亭听到“下半年”眸子里闪过黯然,但很快恢复如初,不常见到表情的脸上堆满向往,“好的,妈妈,我等你。”
那头挂了电话,他握住话筒不放,嘟嘟嘟的提示音回响在空旷的房间内。
“终于要回家了,真好。”
鬼鬼在一旁笑眯眯地说,白敬亭点点头,此刻他心中满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喜悦,关于眼前的她是人是鬼,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反正自己也杀不掉她,干脆不管了。
“你不杀我啦,”哪曾想对方居然还对此抱有疑问,见他点头似乎颇为抱憾,“我还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物种呢,你居然这样就放弃了。”
听着对方胡言乱语,白敬亭满头黑线,心中却开始有些相信她是真的一无所知。
“你杀人都不害怕的啊,还有,你有尝过我的血的味道吗?有没有地下室那些人好喝?我觉得我这么好看,我的血也应该是最好喝的!”
“没有!脏兮兮的,谁要喝!”
她说这话的时候,闻过的甜香好像又飘进了白敬亭的鼻子,他的耳根不知道被什么烧烫,血液咕嘟嘟冒着泡。
“哼,”鬼鬼又把嘴撅得老高,“不喝就不喝,不过你不和我的血可以,但地下室那些人要是不给水喝就真的要死了噢,死了也就没用了吧。”
“哦,”他把脸撇过去不去看鬼鬼,对方似乎离开了这个房间,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她提着一大桶水放在他脚下。
“那你快去啊。”
白敬亭猝不及防被她放下的水溅湿脚背,本来要脱口而出的呵斥在看到桶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这......是我泡脚的桶......”
鬼鬼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她左顾右盼,吐了一下舌头。
“那还是你自己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