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化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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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路虽明白从藤壶女御身上能得知她想要的答案，但事实却是——若藤壶女御不主动召见她，她连与她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平安京，能成为殿上人的绝大部分是被赐姓的皇室血脉。非皇室出身的人想要上殿，可谓是难上加难。
日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挥洒在地面上，雪路抱着怀里的狐狸，身边是懒散地斜躺在檐廊上的晴明。狐狸在雪路的怀里打着盹，晴明在檐廊上半阖着眼睛，这一人一狐的神态倒是出奇地相似。
晴明今日没有去应卯，一直睡到巳时三刻才从屋子里出来，而此时的雪路却已经从阴阳寮回来，在檐廊上看了半本书了。
“虽说这样也不是不好，但晴明大人不觉得……自己有些太过随意了吗？”雪路看着他无所顾忌的随性行为，颇有些无奈地感叹道。
晴明听罢，由侧躺着转为平躺，原本支撑着脑袋的手叠在腹部，脸上的神色极为放松。因为不去应卯，自然也没有戴立乌帽，细碎的阳光从廊外钻进来，飘落在晴明散开的头发上，波光粼粼如黑色的河流。
“人生在世，若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晴明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侧脸在余阳下柔和温暖。
这是即便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的笑容，那张如女子般秀丽的面孔如沐浴在阳光下的早樱，雪路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晴明总能说出让人信服的话语，就像是能读懂人心一样，她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正如同他那天和她解释完名字与自我的定义，雪路便给狐狸起了名字。
“那就叫巴卫吧。”她说。于是小狐狸终于有了名字。
雪路正愣神，却骤然被门外传来牛车的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惊醒，她下意识抬头望着门口，试图猜测来人的身份。
博雅素来喜欢步行过来找晴明，所以很容易就能排除他，可除了博雅，还有谁会来晴明的院子呢？就在她沉思着的时候，来客已经抵达了庭院。
一个武士打扮，腰侧别着太刀，相貌英挺的男人缓步朝他们走来，雪路正想看仔细些来人的模样，却察觉到肩膀上传来无法忽视的力道。
她转头去看，晴明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子，就在她的身后正襟危坐，身上的狩衣亦是一丝不苟，脸上露出了极为罕见的凝重。
“你先去书房。”晴明微微前倾，贴到她耳边轻声细语道，低沉的嗓音如羽毛般划过耳廓，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们的距离极近，雪路只需要稍微侧头便能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耳廓的酥麻感开始往心脏和身体蔓延，她完全失了观察来客的念头，提起裙摆逃也似的跑走了。
拉上障门将自己关在书房，纸墨的味道缠绕在身边，但雪路的感知中却依旧是晴明身上那股淡淡的沉香之息，就连进来时随手抽出的一本书上，都似乎带着同样的味道。
她心神不宁地翻动着手中的书本，却硬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只剩下晴明那张好看的侧脸。
白皙光洁的皮肤、形状姣好的下巴、如同抹了口脂的嘴唇、挺拔秀丽的鼻梁、以及那双……狐狸般灵动的眼睛……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雪路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书本与地面猛然相接触所制造出来的动静将她的注意唤回眼前，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书本，眼前似乎又有什么景色一闪而过。
她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只穿着类似于单衣装束的少女，侧着脸好像在和她说话，她们二人并肩走在路上，身边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侵袭而来，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看，凉意顺着身体侵蚀神经，让她整个人如陷入泥沼般压抑沉重，无法动弹。
雪路瘫倒在地上，眼前发黑，难以呼吸的感觉迫使她张大了嘴大口吸气，但即便如此，她依旧没能从那种状态中挣扎出来。
意识逐渐陷入混沌，她只知道，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似乎听到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喊的是——
君明深雪……
雪路陷入昏迷，最先发现的是巴卫，它跑到檐廊上去找晴明的时候，晴明刚送走那个麻烦的访客。
晴明眉头紧锁，低头思考着该如何应付这些事情。巴卫围绕在他身边不停地叫唤，晴明很容易便察觉出了不对劲，跟随着它的脚步来到书房，入眼便是蜷缩着倒在地上的雪路。
她紧闭着双眼，眉头却紧紧地拧在一起，精致妍丽的脸上苍白一片，鬓角已经被汗水打湿。
晴明瞳孔微缩，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侧。黑色的书本，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式神录”。
※※※
宫里传来了消息，陛下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宫内的医师们想尽办法，也无法让陛下的身体有所好转。
这时候便有人开始猜测，陛下或许是邪祟入体。医师们只能治疗疾病，却无法祛除邪晦，在这方面，僧侣和阴阳师们才是专家。
抱着这样的念头，原本是要请身为阴阳头的贺茂保宪入宫为陛下举行拔禊仪式，可不巧的是保宪前些日子才被派遣了其他的任务，现在并不在平安京内。
保宪赶回来至少要花上数十日的时间，显然不如直接从京中喊人来得方便，于是声名鹊起的晴明又被盯上了。身为贺茂保宪的师弟，晴明的能力无需质疑。
他带着雪路坐在前往宫中的牛车里，两人安静地分坐在两边，谁也没有说话。
雪路前几天突然昏迷，醒来后晴明将在她身侧捡到的式神录交给她，厚重的书本一入手便能感知到它的不凡，她翻看了里面的内容——
每一页上都写着一个名字，雪路一个个翻看着那些名字，直到她看到了……巴卫。
从灵力的波动很容易能感觉到——巴卫……已经被这个名字束缚。
而雪路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这本式神录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巴卫的名字为什么会在上面，更不明白的是晴明的态度。
晴明完全没有问她式神录的事情，也丝毫没有好奇的样子，他表现得太过自然，就好像早就知道式神录的存在。
与她有关，可她却完全不知道的东西，晴明却丝毫没有疑惑。
雪路突然觉得很害怕。这种恐惧感甚至超过了对自身记忆的迷茫，别人什么都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令她不安。
她觉得……或许，晴明也认识她。
这种感觉具体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却从她的表现可以看出，她正在逐渐疏远晴明。
在这种情况下，尚未成长起来的火苗被彻底掐灭，雪路心中对晴明最后的绮念也褪去色彩，这份从未说出口的懵懂好感，就这样死在了她的心中。
牛车缓缓驶进宫内，侍从领着他们来到清凉殿，晴明被放了进去，而雪路却被拦下来了。
“陛下只召见了晴明大人。”侍卫那张冷漠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波动，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雪路只能站在殿门口看着晴明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清凉殿与飞香舍只有极短的距离，正当雪路计算着见到藤壶女御的可能性，思考如何才能从这里去往飞香舍的时候，她看到那天的侍女过来了。
“藤壶女御请您一叙。”侍女毕恭毕敬地朝她说道。
雪路没有半分犹豫，跟着侍女穿过树林，来到了上一次她与藤壶女御见面的地方。
现在的藤壶女御已经不叫藻女了，陛下为她取了一个新的名字——玉藻前。
“和上次不一样了。”玉藻前身披深红唐衣，上面浮织着云层与十六瓣菊，她手拿一把同色花纹的桧扇，鲜艳的嘴唇如血液般刺眼。
“什么不一样了？”雪路面无表情地问她，声音里满是冷淡。
这种傲慢的态度非但没有激起玉藻前的怒意，反而让她愈发高兴，她嘴角的笑意扩大，眼神专注地看着雪路：“是神态，我从未想过，你会露出那样的神态。”
脆弱又无助，像在渴望别人的垂怜一样。
玉藻前无法接受这样的她。
“我所认识你啊，”玉藻前伸出手，纤长白皙的手指在虚空中描绘着她的轮廓，“美丽又强大，坚定又孤高。”
“你可是君明深雪啊。”
即便是特制的香料也无法掩盖身上的妖气，此时的玉藻前若是出现在阴阳师面前，即便只是阴阳寮的那些人也能发现她妖怪的身份。
而且，她现在完全不再掩饰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雪路并理会她的自言自语，问道。
玉藻前随意地扔掉手中的桧扇，慢条斯理地将最外层的唐衣也脱了下来，头上慢慢鼓起，从发髻中钻出毛茸茸的耳朵，而在她的身后，九条巨大的尾巴在屏风上投下可怖的阴影。
她的笑声尖锐刺耳，声音里满是肆意张扬的味道，“因为我想这样做。”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化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