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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十年踪迹十年心 ...


  •   乔琪一人坐在副驾位置,司机沿着导航开回静安寺去。蒋培松坐在后排眼看着车子驶入熟悉的街道和小区,深深松了一口气一般:“你没有搬家?我来找你,敲门没人应。”
      乔琪并没有任何回答。

      熟悉的电梯熟悉的门牌号,蒋培松扶着孔继璇,乔琪摸出钥匙进门后便翻箱倒柜去找解酒药,孔继璇已经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了。蒋培松没有说话只是钻进了书房。
      乔琪在加入宸海以后的第四年,倾家荡产购置了这套二手两居室。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几乎形影不离的四年。
      仔细一盘算,他们相识十年,在一起整整八年,分别近一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她早就变成蒋培松不能放下的一个习惯了。她知道他不喜欢墨守陈规,人生最好永远像探险;他知道她不能不买名牌包,但也会拿出一整年的bonus捐给贫困山区学校;她晓得他不吃重油重盐、讨厌点菜、不玩危险项目、惜命怕死,遇到大事反而有种玩世不恭的冷静;他也知道她爱工作胜过爱周遭一切,有了工作才有安全感。
      买这房子的时候,乔琪到处拼拼凑凑,卖掉老家的一栋房,首付仍然差20万,蒋培松没有言语,默默从自己的bonus账户里包了红包给她。装修的时候特意留出一间书房,收集二人度假时候不远万里扛回来的雕塑、手工艺品和画作。甚至于这书房里的摆设,一如他们分手前那样,摆着柳公权帖,书桌上的烫金镇纸是他选的——他有睡前写毛笔字的习惯。餐厅里的咖啡机是他参加禹州银行上市抽中的纪念礼品,咖啡豆是他在楼下喝过一次就点名要日日喝到的意式拼配。懒人沙发是他们一起在宜家挑的,组合陈列柜也一并买回来一起组装。蒋培松三分钟热度,只玩过一次便大叫太麻烦了,我只喜欢定做好了送上门来的。
      乔琪端了醒酒汤来喂孔继璇喝下,她倒头便睡去了。
      房子里安安静静的,乔琪也有些恍惚,她不知道此刻此身,是毕业那年懵懂无知的自己,还是无数次与蒋培松吵到歇斯底里仍不肯放过彼此的自己。

      十年前,她刚大学毕业,第一天入职。代表处的首席代表领着她进办公室,蒋培松只是抬了一下眼而已,“这是新员工Vicky。Francis你们认识一下。”他点点头,注意力完全回到自己稍后举行的例会汇报上去。这个场面后来在乔琪的描述中变的不同寻常。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她笑笑,脸上却一点羞涩也没有,蒋培松甚至怀疑她的坦荡。她笑吟吟的描述那天,蒋培松穿着藏青色的西装,打了蓝色领带,高额头高鼻梁,瘦削的下颌,皮肤白净,戴着无框眼镜。其实没有特别高大,但他整理着袖口走过来,乔琪脑子里只映出一个词汇:芝兰玉树。他们握了手,互相问了名字。他的手温凉,手腕上光光什么也没有。很久以后有次他们躺在床上,蒋培松说过,我不喜欢戴名表,虽然每个banker都追捧这个,豪车名表嫩模,我统统没有兴趣。
      后来蒋培松总是说,为什么你暗恋我那么久,我从来没有一丝察觉?
      乔琪就对他翻个白眼,一脸嫌弃,回答道:“因为你是愚蠢的直男。”
      他还是不信,追问:“真的没察觉,是你掩饰的太好,还是你根本就在说谎?”
      她只得黯然:“我不敢和你说话,我知道你一直都有女朋友,而且快要结婚。再喜欢也不能做小三,这是原则。”

      刚入职的时候,乔琪觉得每天都累得像狗,早起9点到岗,下班却没有时刻表,经常过了午夜还独自坐在电脑屏幕前做ppt,画图画到筋疲力尽。凌晨站在淮海路招手打车,回到家都已经神志不清,还需卸妆洗脸,倒头睡下4、5个小时,便又起床重复一天的的忙碌。那时她唯一的娱乐,只有周五的晚上,8点钟离开办公室,走去新天地的繁星喝鸡尾酒喝到酩酊大醉,回家美美睡一觉,醒来再赶去公司加班。
      在繁星的门口遇见蒋培松简直是不可思议。严格说不只是遇见蒋培松,而是遇见蒋培松和他的未婚妻。
      这辈子即便老眼昏花智力衰退恐怕也忘不了那一幕。
      冬日的新天地华灯初上,马路两旁的梧桐树被品牌赞助商挂满了彩灯,风一吹摇曳扑簌簌落下满地的圣诞气氛。乔琪裹紧大衣,想三步并两步就冲进繁星里去,却在转角处看见异常醒目的蒋培松。他的衣服并不醒目,就是最日常的打扮,Burberry的长风衣,招牌格子羊毛围巾,羊皮手套,无框眼镜,一张脸被寒风吹得飒白。惹人注目的是挂在他脖子上的姑娘,看不见脸,只有一个高挑窈窕的背影,齐膝毛呢裙配长靴,黑长如瀑的秀发披在身后,一把纤腰仿佛不盈一握。蒋培松也环抱着她,下颌贴着她的额头,乔琪压根儿不敢看,只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培松哥~”
      “培松哥……”
      彼时蒋培松早就坐稳执行董事的位子,是集团最年轻的执行董事,年内接连斩获爱诚保险、睿星国际两个大单,风头一时无两。乔琪连他的英文名字也不敢叫,只敢怯生生问一句“蒋总”。她慌忙低下头,迅速地闪过,进酒吧前的回眸一瞥,却赫然迎面撞上蒋培松冷冽的眼光,仿佛将乔琪从里至外看穿。
      果不其然,春节放假前的部门聚餐,蒋培松休假缺席,继而同事们相继在公司个人博客上看见他与未婚妻在马尔代夫度假的照片,言语中无不流露对钻石王老五名草有主的哀叹和惋惜。
      麦兜在动画片里形容马尔代夫“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白”,风景如何,乔琪无从辨认,只记得未婚妻长发如瀑,高挑而温婉,脸颊上两个酒窝盛满甜蜜。他的形容词也异常甜腻而刺目:“Finally, I find my true love……”
      乔琪没有参与同事们的讨论,只回味那天繁星的酒,浓烈而醇厚,散发着引人入胜的异香。

      所以当乔琪终于鼓起勇气发微信把他从家里约出来,蒋培松瞧着手机屏幕还愣了一会儿,这姑娘与自己并不熟悉,平日除了工作鲜少接触,她约自己不会是要表达什么“特殊意思“吧?念头一转又觉得自己简直太自恋了,虽然被倒追过,但也不至于见风就是雨。
      蒋培松随便穿了件T恤出门,到地点时发现乔琪已然正襟危坐,她虽然没有打扮的比平时特别,但穿了一双非常靓丽的粉色高跟鞋,蒋培松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你找我,什么事?“
      她红了红脸,低着头便说出了让蒋培松大跌眼镜的一句话。
      “我暗恋你很久了。“
      “你说啥?!“蒋培松简直吓出一身冷汗。
      且不论这姑娘与自己的年龄相去甚远,家庭背景、成长环境只怕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更何况集团明文规定,同事之前产生感情,必须有一方离职。他从来都很珍视这份得之不易的工作,对高危的办公室恋情毫无兴趣,即便身处名利场摸爬滚打也始终尽力洁身自好。他想也不想便拒绝了:“Vicky,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我们不可能。你还是好好工作。”
      她眼里仿佛有星星突然陨灭。低了头答,好。
      蒋培松不敢细看,他瞧不得女人哭,眼前的女子是后辈亦是下属,他不愿意欠人情。
      “我有什么好?你大好青春,工作体面,放眼陆家嘴撒开花去找,还怕寻不到如意郎君?”

      蒋培松没有明说,乔琪却一清二楚。
      “未婚妻”曝光后她等了又等,却再未听说蒋培松摆酒席宴宾客广发喜帖的下文。她在庸碌的工作里兜兜转转,四处买醉。其间也有体面的男士追求她,名校的、海归的、各大基金、PE、投行的年轻才俊,拿着父母钱开超跑创业的公子哥儿,一把年纪有房有车的A股保代,她也应承,逢场作戏,酒劲上涌与人嬉戏厮磨,到底会在一脚踩进他人家门前猝然惊醒:没意思没意思,才22岁,就要这样混下去了?
      乔琪暗暗打听,才知晓蒋培松明眸善睐的未婚妻,在大婚前检查出了恶性肿瘤,未履婚约人间蒸发了。有人说是移民海外求医问药,有人说是隐居乡间黯然残生了。乔琪哑然无言。她才22岁,精彩的人生刚刚打开序幕,她根本无法体会突发重疾的感受,只是以己度人,必定挫骨之痛吧。
      她在下班后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偷偷窥望蒋培松的房间,秘书每天都替他整理,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却洋溢着说不出的忧郁,一如蒋培松空空荡荡的内心。

      乔琪一样上班、下班、出差、聚会、花钱,看似前途光明,光环加身。
      8月的早上一切照旧,首代邵振祈发了简短微信过来:Vicky你收拾一下,中午飞成都。乔琪习惯了,收起笔记本电脑,到办公室衣帽间拿出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有提前备好的换洗衣服和洗漱日用品,秘书已经把最近的航班出票确认发来。
      运气居然特别好没晚点。当天下午乔琪坐在春熙街的甲方公司,看着另一家保荐人代表侃侃而谈,和公司领导大肆讨论业务尽职调查的简便做法。乔琪只想默默翻个白眼。随他说破大天去,反正我们宸海有宸海的规矩。她低头继续做自己的PPT,冷不丁跳出来一个邮件,Francis请她帮忙准备两个证券公司的股票推荐,当晚就要。
      乔琪深吸一口气,起身出门倒了杯咖啡,回来开始找两家公司的最新财务业绩。
      甲方公司下班早,乔琪回到酒店接着写材料,大概写到晚上8点,她觉得头越来越晕,眼前的Excel和Word文档都在跳舞。坚持了一会儿到9点,写完第一个公司,乔琪开始拉肚子,上吐下泻。“不好意思蒋总,病得厉害,teaser明天给行吗?”乔琪根本还没等到蒋培松回复,就烧得晕了过去。
      醒来已经在医院,左手插着吊针。邵振祈和蒋培松打电话找不到乔琪,就叫秘书打到酒店前台,酒店员工来敲门没有人应,打开门发现倒在卫生间的乔琪,直接救护车送到了医院。护士用棉花沾了水涂在她嘴唇上,成都的女生虽然带着消毒口罩,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开口也带着和上海女生的嗲气不一样的娇媚:“急性肠胃炎,还不阔以吃东西哦。”VP Adam已经飞过来顶替她继续驻场。
      “都说”少不入川,老不出川”,看来我还年轻,天府之地不欢迎我。”乔琪回到上海办公室和同事们调笑,邵振祈觉得老大不好意思,乔琪也觉得尴尬,公司派自己去镇守,结果吃出个食物中毒,灰溜溜地爬回来,以后谁还敢带她去四川出差?蒋培松在小房间里没有发出声音,乔琪收到了他充满歉意的微信:“Sorry……好点了吗?请你吃些好的养养胃。”
      乔琪精挑细选了一家粤菜,心想着怎么都得吃一顿鲍参翅肚的赚回来吧。蒋培松倒也阔气,爽气答应了。
      一年以后,那家餐厅评上了上海米其林三星,再也订不上位置。乔琪只记得那天的瑶柱花胶羹是真的鲜。蒋培松满脸不好意思,给她斟上一杯黄酒:“来来,我给你赔罪。“她笑吟吟地一饮而尽,就着焗蟹斗笑说:“蒋总不要客气,我说过的话自己都忘了,请我好吃好喝就行。“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心大,还是假装不在乎。毕竟女生主动表白,又被拒绝,到底是件难堪的事情。她一度在办公室里连正眼也不敢看他。乔琪一个劲灌着黄酒,她酒量不错,贪杯喜甜,不知觉就吃下去5、6两。两颊飞红之后,说话便开始不着边际。既然与蒋培松吃饭也不是日日常有的机会,那便放宽了心随着性子来吧。她咬咬牙,道:“蒋总,有一次我在繁星,看见你和你女朋友。“蒋培松的表情并无惊讶。他点点头:“我也看见你。”乔琪又举起杯:“她和你,般配。”蒋培松苦笑了一下:“有缘无分罢了。”乔琪知道个中缘由,也不再追问,自顾自又喝了一杯。闭上眼又看见蒋培松搂着未婚妻站在冷风里,远远瞧见她的眼神也冷冽如雪。
      那天蒋培松和她都喝了不少,就叫了代驾。两人站在夏日的新天地街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乔琪个子不算高,所以总穿着高跟鞋,恰巧就是她向蒋培松表白那天穿的同一双。蒋培松有点恍惚,拿醉眼斜睨她,发现她的鼻子小巧而挺拔,鼻尖微翘,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在公司里确实够得上是个美人胚子。
      “你是哪里人?“
      “江苏南通。“
      “哦,高考竞争压力很大的吧。“
      “可不么,我的分数送给上海考生,妥妥的北大清华啊。“
      他笑笑,投行里的女孩子,哪有不聪明的。他当年也是上海的尖子考生。
      上了车,他把后排“总统座“让给乔琪,嘱咐司机先送她回家。乔琪是真的晕了,歪着头看见窗外只有一片模糊的霓虹闪烁。蒋培松看见路过的巨大灯箱招牌,想起自己吃过一家滋味不错的猪肚鸡火锅,便跟她介绍道:“那边有家‘煲宫’,味道不错。”她回过头:“是么,那展昭在哪?”
      蒋培松愣了两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么冷的笑话,她的脑回路倒是清奇,明明这么冷的笑话,他是真的觉着好笑。乔琪也跟着笑,冷不丁把鼻子凑到他衬衫领口嗅了嗅。
      蒋培松大惊,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她就已经缩回去了,还是笑嘻嘻的,“咿,你真香,这香水味儿让我觉得……踏实。在办公室闻见就想跟着你走。“
      是么?第一次被人这种评价,蒋培松心里怪怪的,有点冒小泡泡。
      “你就因为这味道喜欢我?“反正喝了酒,蒋培松也开始说点平时不敢讲的话。
      “不止这个吧。你身材好,不胖不瘦。你戴眼镜的样子我喜欢,斯斯文文的,像个老实人。你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偷看你,觉得你穿衬衫真好看,芝兰玉树的感觉。“
      “芝兰玉树?“这丫头嘴挺甜,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直男听见褒奖,内心总归是欣喜的,他表示礼貌便回敬道:“你也是我们办公室的大美女。”
      “嘻嘻,谢谢~~”她笑的坦荡而天真,嘴角边有两个梨涡。
      他看得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凑上来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他彻底呆住了!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积极主动吗?
      她仿佛找见什么很好玩的事情,只是傻笑,拿右手揉了揉脸颊,又重新亲上来,这次伸出了舌头。
      蒋培松不得不认,乔琪的嘴巴小巧而湿润,不像江浙人的温柔内敛,倒有股川妹子的泼辣大胆。他似乎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也动不了。她身上也有淡淡的香气,蒋培松吸吮着,就渐渐难以自控,揽过她的腰回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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