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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枪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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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那天,程恪依旧是早早下了班。
张平在一旁惋惜地说道:“瞧瞧,这一结婚就像是被绳子绑住了似的,哪有之前的自由啊。”
蒋卓然凑上来说道:“平哥,今天宇哥也早早下班了。”
张平脸部肌肉急速抽搐:“所以,干嘛要结婚啊,看看咱们四个都多长时间没一起喝酒了,真是‘一如围城深似海,从此朋友是路人,’不争气啊不争气啊”。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程恪傲娇地给两个朋友白眼,唱着悠长的小曲儿扬尘而去,徒留两人在后边大骂没良心的家伙。
程恪先去接严铮放学,所幸时间正好,他刚下车,就瞧见了严铮的身影。
严铮正和豪子还有他的新同学刘强一起打闹着,一看见程恪,小家伙们纷纷向他问好。程恪微笑着向他们道好,顺便送上刚买的水果蛋糕,一人一块,正好。严铮火速地挥别伙伴们,爬上了他的专属座位催促程恪赶紧出发。
程恪见他焦急的样子沉稳又快速地发动车子,然后问道:“我刚刚看你和刘强的交往比之前好了很多,你妈妈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
严铮一听,邀功道:“哦,叔叔也这么觉得吗?叔叔,我想邀请他去我们家里玩,我妈妈说这段时间太忙了,过段时间不忙了,就让他去家里玩。叔叔你知道吗?同学们给我,豪子还有刘强起了外号,叫‘二年级三班铁三角’,帅不帅?”
“很帅,也可以叫三个火枪手。”程恪夸赞道。
“是那个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吗?听起来好像比铁三角帅气很多。”严铮摩挲着下巴,小大人似的样子很有趣。
程恪惊异了:“哦?严铮看过《三个火枪手》吗?”
严铮摇了摇头:“我还没读到呢,妈妈说我年纪小,不着急。但是我们家有这本书。《三个火枪手》讲的是三个好朋友的事吗?”
程恪点了点头:“是啊,到你大一点儿可要好好看啊。”
严铮撅着红红的小嘴:“啊,又得等长大啊。”
程恪看着严铮的小模样,无奈地笑了。
接了严穆清,三人一起去看菊花展。
丛丛簇簇的菊花映入眼帘,红似火,白似雪,黄似金,粉似霞,或含苞待放或完美绽放,亭亭玉立,袅袅娜娜,在假山,鱼缸的映衬下显得颇为雅致。遥遥望去,如繁星点点,如珠帘半掩,如飞流直下三千尺,如浪花朵朵惹人爱,秋风徐来,刹那间,随风起舞,幽香馥郁,扑鼻而来。
严铮一看到盛开的菊花,立马松了严穆清和程恪的手,欢呼着向可爱的动物造型的菊花跑去。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黄巢说的真对,菊花开过后,就再也没有开得这么茂盛的花了。”
“梅花比不上吗?一到冬天应雪而生的梅花也不逊色于这迎着秋霜的菊花啊。”严穆清笑着说道。
程恪笑了,对上严穆清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很快,他就转移了尴尬:“听说外公喜欢菊花?”程恪说道。
严穆清点了点头:“嗯,我外公非常喜爱菊花,那时……家里种了很多菊花,一到秋天就很美,外公他就在夕阳下边欣赏菊花边喝着菊花茶,哦,还有菊花酒,就是他老人家教我酿的,他是极爱喝菊花酒的。”
严穆清笑着,可是眼睛里却溢满伤悲、怀念。
始终关注严穆清的程恪自是看到了严穆清的伤悲,遂转了话题:“姨妈是喜欢兰花吗?我看家里边养有君子兰。”
严穆清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姨妈很喜欢兰花,她画最多的就是兰花,家里的那盆兰花没有她允许的话,我是一下都不能碰的。我姨妈很小气吧,碰一下又不会把它碰坏,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的嘛。”
“那盆兰花很名贵吗?我不懂花,看不出这里的门道。”程恪猜测道。
“呃……应该吧,”严穆清假笑了一下,然后对前边快要趴到菊花身上的严铮喊道,“严铮,不要压到菊花,不然今天我们可能要在这里留宿喽。”
说罢,严穆清建议道:“我们给严铮拍照吧,他来前可嚷嚷着要拍好多好多照片,现在还不拍的话一会光线就暗下去了拍不了了,严铮可要急哭了。”
程恪快速地眨了下眼睛,不慌不忙地拿出相机,为早早摆好造型跃跃欲试的严铮拍起了照片。
又到周末,严穆清去接严铮。
看着时间有点早,严穆清就欣赏起了魏家的喷泉。
“严小姐!我找你有事说。刚刚泡了茶,是上品的大红袍,我们边品边聊吧!”陈慧走到严穆清身旁,开口说道。
严穆清看看时间,说道:“不了,就在这吧!快到时间了,一会儿就该走了。”
陈慧心里暗骂,不识趣的丫头,嘲讽地笑了笑,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觉得我们小铮的朋友应该经过严密的筛选,绝不能让什么不三不四的阿猫阿狗都来巴结他。我想严小姐出身书香世家应该认同这个理儿的。”
严穆清有点懵:“夫人这话从何而起啊?”
陈慧冷冷一笑,高高在上地说道:“小铮是注定有大作为,不平凡的孩子,他的朋友应该是和他同样尊贵,流淌着高贵血液的孩子,或者像豪子这样天资聪颖,出身良好的,反正绝不能是刘强这种乡下孩子靠近的。像刘强这种带着土腥气的乡下孩子会有什么前途,结交他对小铮有什么益处,你说是不是,严小姐?”
严穆清听了,颇感意外,她仔细打量着眼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微微笑了,言语中尽是惋惜:“我没想到像魏夫人您出身这般优越的人结交朋友的标准是竟家世和利益,而不是德行和品性。也是,恐怕在您心中朋友就是获取利益的工具,对于没法给您‘帮助’的人您是不屑与之结交的。我理解,我尊重,毕竟每个人择友标准不同。”
陈慧挺了挺胸脯,一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样子。
严穆清沉痛地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可是,很抱歉,请恕我不能苟同。我认为小孩子的心性是一张白纸,大人是怎样引导的,他就能画出怎样的人生画卷。严铮的人生画卷刚刚开始,我绝不会允许他人染出功利的污渍,一丝一毫都不许。”
陈慧看着严穆清这般有风骨的样子,嘲讽一笑:“严小姐真是高风亮节,志行高远,品行端正啊。可是怎么办呢?现在的社会是人情社会,关系社会,没有人脉哪儿都是走不远的,没有资源什么都没法开展,谁能轻易改变这个现实呢?固守严小姐那一套,怕是行不通喽。作为比严小姐多走了很多桥梁的长辈,我劝严小姐还是从故纸堆里走出来吧,认清现实,接受命运,不要这么不通世事,也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毕竟螳螂挡车,惹人笑话!”
严穆清听了也不恼:“从古至今,我们国家都是关系社会,不独是现在,以后极有可能还是。但是我还是坚信,求人不如求己,打铁还需自身硬,因为不知何时利益形成的关系链就会因为利益而坍塌成一盘散沙。”
陈慧笑容一收,厉声道:“严小姐这是炫耀自己是世家出身吗?也是,您应该深有体会才是,既然这样,就更要为小铮好,不要让他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严穆清正色道:“夫人此言差矣,曾听您先生说,他出身贫寒,要不是身边那些穷朋友的鼎力帮助,如今也不会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有这般惊人的成就。穆清没想到,”说到这,严穆清掩唇轻笑,“夫人的内心是极其鄙夷魏先生的穷朋友的,就是不知道您先生晓得您的良苦用心不?”说罢,瞄了一眼正朝着她们走来的魏广德和严铮,眼里满满都是充满挑衅的战意和不屑。
陈慧有点慌乱,正要发脾气却见到魏广德的身影,只好捏着拳头愤愤作罢。
魏广德拉着严铮笑容可掬地走过来,边走边夸赞严铮的球踢得好,走至妻子跟前又说万分感谢她将严铮教得这般懂事优秀之类的话。
严穆清自然知道这只是虚伪的恭维,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她深知在魏家夫妻俩眼里由他们亲自教导的话,严铮会变成世间罕见的天才儿童。人生一片坦荡。
魏广德说带严铮去稍稍洗漱一下,严穆清点头道好。
待爷俩走开,陈慧就急不可耐地斥责严穆清:“严小姐,你不要红口白牙枉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我和我先生伉俪情深三十多年,岂是你这外人能挑拨了的。严小姐,年纪轻轻,莫要做这种掉身份的事,不然丢了清誉是小,坏了世家家风就不是你能承受的。”
陈慧连哄带吓的话没能让严穆清的脸色变一分,反而她像是忽然恍然大悟般说道:“您这话有道理,穆清受教了。我想我明白了在外您为什么从不提您是乡下老农的孙女,而只说令尊出身名牌大学了,身居高位了。”
陈慧的脸青红交加,想要大声却顾及身份刻意压低嗓门:“严小姐是在教训长辈吗?这是一个世家女子该有的宽厚?难道现在的世家要都是严小姐这般尖刻锐利,毫无君子之风?难怪世家跟不上时代,没落了,这般名不符实,徒有其名,实在辱没先人的荣光啊!”
严穆清瞳孔骤然一缩,冷脸道:“我严家是兴盛还是落魄,是我们严家子孙的事,别人无缘置喙。我严家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族人,更对得起乡邻,不劳魏夫人挂心。至于我严家是否言过其实,徒有虚名,您说得,可不算!”
两位女人面对面,彼此的眼神和表情甚至所思所想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势均力敌,谁都不落下风。
就在气氛分外紧张时,魏广德和严铮出现了。魏广德这个老狐狸似有所觉但是不动声色地谈笑。
严穆清见严铮已经收拾好了,就拉着严铮离去。
目送着娘俩远去的背影,魏广德对身旁的陈慧说道:“这是怎么了,严家那丫头又怎么惹你了?”
陈慧不作答,反而问道:“阿德,什么时候我们小铮才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世人眼中?你知道不知道,每次看到小铮从家里离开,我的心就像被钝刀子割似的,生疼又绵长,我不想忍受下去了,一刻都不想。小铮是我们的孙子,流着我们血的孙子,是我们魏家的种,是我们阿熠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孩子,我们不能任凭他被外人带走,不能,不能!
魏广德看着妻子越说眼泪流得越快,忙伸出拇指为她轻轻拭去眼泪。
“我不管了,我要开发布会,我要将我们孙子的存在告知每一个人,我不要再这样遮遮掩掩,偷偷摸摸了,我才不管严家,我才不在乎呢,没有严家,我们小铮也会走得很好,不,是更好,对,现在世家可不管用了,唯有资本才是王道,我们盛世可比严家这个没落的老古董强无数倍,强无数倍!”陈慧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好像前面空无一物的空地上站着她今生今世最大的仇人一般。
妻子的神情惹得魏广德鼻子直泛酸,他叹了一口气,拍拍了陈慧的手,想要缓解妻子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