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霖铃终不怨》钟无非

6、第六章

　　薛煜昇吃了一大半，剩下的也足够任霖铃吃了。她把碗端到自己面前，撸起袖子吃了起来。

　　吃罢，只觉得肚子饱饱，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你这东西哪里来的？”薛煜昇见她吃得一脸满足，不禁问道。

　　任霖铃道：“自然是我自己做的。”她昂了昂头，虽然只是帮厨打打下手，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来说已经算是下厨了。

　　薛煜昇挑了挑眉，道：“一个连生火熬药都不会的人，也会做饭？”

　　“你……”任霖铃被无情拆穿，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以后晚上不要出门。”薛煜昇说道。

　　“为什么？”

　　“凭我是你的主子。”薛煜昇甩过来一句，便侧身闭眼睡了。

　　任霖铃跺了跺脚，想着碗还得洗了还回去，看薛煜昇已经睡了，便拿着碗出门去。

　　走到厨房，除了那大娘之外竟还有一官差在内。任霖铃想回去，已是被那官差看见了。

　　“站住，什么人？”那官差大喝一声。

　　任霖铃想跑已经是来不及了。

　　那官差看着个头和薛煜昇差不多高，却比他壮实不少，皮肤呈古铜色，他上下打量任霖铃一番，又看向厨房的大娘。

　　大娘似乎也颇畏惧他，脸上赔着笑道：“是新来的犯人的家眷，因晚上没感着饭点这才来厨房找点吃食。”

　　那官差耳朵听着大娘的话，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任霖铃，甚至越靠越近，任霖铃几乎感觉到他嘴里喷出来的热气。她退后了两步，想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却见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哈哈哈哈，看把这小娘子吓得，你官爷我也是个和善人，最是与人为善。”那人变脸似的嘻嘻笑了起来，却笑得任霖铃毛骨悚然。

　　任霖铃把碗放下，想舀水洗了，被大娘制止了，道：“放着罢，我来。左右我还有一堆没洗呢。”

　　那官差也劝道：“让她来洗，小娘子你这手细皮嫩肉的，可别弄粗糙了。”说着便要去拉任霖铃的手，任霖铃警觉地退开了一步，道：“小女这就回去了，天色完了怕家里男人生气。”

　　那官差扑了空，讪讪道：“小娘子常来啊，官爷我就是管着这块地盘的，有事尽管找我。”

　　任霖铃足下生风，急匆匆地回到薛煜昇的屋子，又回头看了看没人跟着这才放下心来把门锁了，又搬了张凳子放在门口。

　　“你去哪里了？”原来薛煜昇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他一说话吓得任霖铃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

　　内心里总觉得那个官差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大娘。

　　“我去厨房还碗。”任霖铃故作平静地说道。

　　“哦。没遇见什么人罢？”薛煜昇说道。

　　“没有。”任霖铃想他许是疼得睡不着了，这么冷的天头上竟然又有了虚汗。“你，很疼？”

　　“一般，睡吧。”薛煜昇已经闭了眼睛，发出一声梦呓一样的回应。

　　过了几日，薛煜昇他们要去邻近的一个村落干活儿。任霖铃这几日都老老实实的在给薛煜昇熬药，没出去晃荡。这日薛煜昇要出门了，她便琢磨着要去市集碰碰运气，毕竟身上的钱已经不够回去了。不知道薛煜昇有没有钱？应该是没有的。任霖铃看着薛煜昇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薛煜昇是带了行李过来的，但是只是几件简单的衣服。

　　任霖铃想起这茬，眼看着薛煜昇一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了，便把门从里面锁上。屋子里的东西简单得一目了然，任霖铃翻找了薛煜昇的包袱，里面都是旧衣服。她抖了抖被子，什么都没有。枕头下面，有封书信？

　　或许是家书。外面被封住了，封面上什么都没写。任霖铃怕被薛煜昇发现，没有打开。

　　任霖铃矮下身子看向床底，这是她最爱藏东西的地方了。她把手探进去，触到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个木头的匣子，外面刷了朱漆上了锁。

　　任霖铃拿起来摇了摇，里面的东西晃动发出响声，有点重量。

　　或许这里面装的就是银钱？屋子里任霖铃找遍了，确定没有钥匙。按照律法，像薛煜昇这样被流放的人，在服完苦役之后没有遇上皇帝赦免是永不能回乡的，户籍迁入当地从此便要在这羌城度过余生了。任霖铃觉得薛家不可能丝毫不顾他这个而已，总是会留了退路的。

　　她得想法子拿到钱，回到京城去！

　　乘着营地里空了，任霖铃便溜到厨房去找那大娘，正巧她在。

　　任霖铃探头探脑地进去，那大娘熟稔一笑，道：“云彩来了？快进来吧。”

　　任霖铃进去看到还有其他人在，便在大娘近旁低声问道：“那日那官差没为难你吧？”这几日薛煜昇不让她出门随意走动，好容易今日出来透透气。

　　说到这里，那大娘为难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身后几人，拉着任霖铃出来说道：“原本不想和你说的。你知道咱们这边物资缺乏，那日给你做的面块原是他要吃的，后来又说不吃了我才自作主张给了你，谁想他又来要。可苦了我了，好说歹说也要罚我一个月工钱。我出来做活儿也是为了养家糊口的，家里还有个八岁的孩子要养。这下可好了，这个月还不知怎么熬过去。”她说着说着竟然掉下泪来。

　　任霖铃手脚慌乱，心里不禁感到十分愧疚，道：“大娘，都是我的错……”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没有错。只是苦了我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唉。”

　　任霖铃手足无措起来，她递了帕子给大娘擦泪，道：“大娘，你一个月工钱多少？要不然我赔给你吧。”她想着自己为数不多的银子也是一阵焦虑，想到大娘因为自己受了连累，咬咬牙说了出来。

　　“这，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为今之计只能外求求那人，看能不能有转机。云彩，要不然你同我一起去说说吧。我嘴巴最是不利索，怕说不好还得罪了他。”

　　任霖铃想起那日那人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道：“这不大好吧？我男人不让我到处走动，今天也是偷偷溜出来的。”

　　“你莫不是不愿意帮我？罢了，早知你不过是客套几句，我竟然当真了。你走罢。”大娘作势要走，任霖铃忙拉住她道：“大娘，不是我不帮，只是我见到那人总觉得有些害怕，所以有点不敢去。”

　　“各人自扫门前雪，那管他人瓦上霜？你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我能够理解。”

　　任霖铃她三言两语说得又是羞又是愧，最终点头同意了。那大娘便教她等着她下工。

　　厨房其他人见任霖铃站在那里，便有意无意地看她一眼。任霖铃接收到目光便抿嘴一笑。

　　却说薛煜昇那边去了做活的地方，日头毒辣，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薛煜昇身体尚且没完全恢复，整个人也是脚底打晃，踩在地上都觉得虚浮。

　　到了中间休息的时刻他坐在树背面脱了衣服想检查一下伤口有没有裂开，正准备穿上衣服，又听到有人来了，坐在树底下，正背对着他。

　　穿着蓝衣红边，正是带队的官差。

　　“那王大华今儿怎的没来？这小子惯爱偷懒耍滑。”

　　“你还不知道他嘛？成天色咪咪的盯着周围，哎，我听说啊他最近又有了目标，说不定这几日就能搞到手。”

　　“最近？”

　　“可不是？那厨房的老娘们拉皮条可是好手，听说好多犯人的家眷都是她帮忙拉的皮条。”

　　“哟，真的？啥时候叫我也享受享受这待遇，这小子可真晓得享福。”

　　“你要去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儿了。这些事儿一旦捅出去了，虽然都是犯人，闹大了都没好果子吃。”

　　待他们走了，薛煜昇才慢慢走出来。走到路上他又想起那几人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味儿。他悄悄走到刘为身边，道：“你听说过厨房有个拉皮条的没？”

　　刘为忙捂住他的嘴，道：“这事你可别乱说。”

　　薛煜昇看着刘为，等着他说下文。因为知道刘为性子活泛，爱交际，这才拿这话来问他。一看刘为这模样就知道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