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百年孤独(七) ...
-
卢森堡瓦瑟比格利国联临时会议大厅。
白百合吊灯在整齐列席的许许多多张脸上映出辉煌的耀影。竞争者轻轻抚平丝绸西装的前襟上根本不存在的一丝褶皱。她面带迷人而又不失庄重的笑容,走上演讲台,微微前倾上身,凑到话筒边,双唇未着艳色也鲜润欲滴,似乎要窝出一个叫人神魂颠倒的吻来。她美妙的声音原本能蛊惑最古板迂腐的灵魂,她却选择用它道出最残酷的、撕裂一切梦幻光影的词句。
“感谢诸位的到来。
“我,国联大使,维罗妮卡·马德拉索-加雷特很荣幸在此宣布——
“国际联盟理事会议·无主人形约束条例与管理办法决策会议,现在开始。”
会议中场休息,竞争者脱掉西装,拆下灰蓝锆石镶金领带夹,松了松领带,穿着衬衫坐在天鹅绒面扶手椅里,长长叹了口气。
“不乐观?”“相当不乐观。”竞争者抬起手搭在前额上,她感觉到几分心智过热带来的异常温度,“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国际社会将要统一对去武人形采取高压政策,天真的日子结束了,而辛苦的日子会过得更辛苦……”
DSR-50从后面倚上扶手椅的椅背,伸出手放在竞争者的额角,力道适中地按压起来,竞争者笑着拂开她的手说她不需要。DSR-50似乎经常把她和人类——而且是人类男性混同起来,并把这当作压抑政治生活中的一种有趣的调剂。
“马德拉索先生。”传来了敲门声。“请进。”
礼仪周到的侍者递给DSR-50一个包裹:“给您的快件。”
“谢谢。”
竞争者打开牛皮纸信封袋,里面滑出一枚金色的古旧怀表,后面拖曳着细长的金链如同彗尾坠落在她的掌心,一颗冰凉的星球,全无炙热。
“UMP45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呢——委托的工作什么都能完成。”“确实45很好用。不过如无必要,还是不要找她比较好。”
竞争者小心翼翼地来回摆弄着怀表,终于,咔——她掀开了怀表刻着“A.A.”字样的背盖。
竞争者久久地凝视着,时间在她身侧奔流而过,她却无动于衷。侍者再次过来敲门提醒会议中间休息时间结束,请她赶快回到会议大厅。
竞争者合上怀表的背盖,又一次长长叹了口气。
“你最近唉声叹气的次数好多呀。”DSR-50甚至轻轻笑了起来。
“该结束了。”“什么?”
竞争者拿起西装外套,走向门口,顺手把怀表往DSR-50怀里一塞。
“毛瑟的执念是个谎言,汤普森的宣战是个笑话。
“我们再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们无谓地消耗了……
“巴伐利亚最南边的事,快些让它结束吧。”
竞争者关上了门,连同DSR-50的目光都一同隔断在了身后。
指挥官啊。
她心想。
如果你正看着这一切——你精心编排好的这一切,你会开心么?你会欣慰么?你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自相残杀吗?
她握紧了拳头,迈开脚步。
你会的,你就是那样的人。
你爱着我们,正如我们爱着你。
你伤害我们,正如我们心甘情愿承受伤害。
竞争者往自己的身侧偏了偏头。她似乎看见了那个女人就站在她的身边,穿着笔挺的格里芬指挥官制服,红色的长发仔细地盘编在脑后,从她的青年到盛年,岁月的痕迹攀上她的侧脸,却让她的轮廓更加锋利、更加气势凌人。她傲慢地高昂头颅,眼含莫测的微笑睥睨世间,看着自己远去。
竞争者不由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那个女人。竞争者微微张口,无声地对她说。
你,你知道吗?你无法放我们自由。
只要我们爱着你,我们就永远无法自由。
“捕获到维尔德的识别码信号,正在尝试精确定位,AN-94,警戒周围。”“收到。”
“不行,位置太远了,很难进一步侦测,我们再靠近一点。”“好,我掩护你。”
“坐标的纵向体量有变化……黑天鹅堡似乎有个相当深广的地下空间啊,毛瑟真是很喜欢弄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呢……”“AK-12,停下。”
AK-12立即把刚挪出去一步的脚悄无声息地收回来,警戒前方,并询问背后的AN-94:“怎么了?”
“我看到汤普森了。”AN-94盯着准镜一动不动。
“我们的任务只有营救维尔德,汤普森或者其他的谁死了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哦?”
“……她死了。”“啊?”“G41踢断了她的脖子。”“94……”“HK416把她扛回去了……”“别看了,94,继续前进。”
AN-94没说什么,浓郁的夜色把她的表情涂抹得模糊不清,但AK-12总有错觉似乎AN-94对准镜里发生的远处纠葛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她拍了拍AN-94的肩膀,故意严肃地训诫道:“集中注意力,我们继续前进,没有时间可以浪费。”AN-94果真收心了,她重重点了点头,颇有点反省的意味。AK-12满意地转过身,继续搜索维尔德的信号。
“AK-12,停下。”“又怎么了?”AK-12不耐烦了。AN-94却立刻后撤两步直接贴上她的脊背。
“大量使用了伪装代码的人形信号在向我们靠近!两股人形即将合围,预计十秒内抵达,准备交火,快!”
蓦地,密林草丛间,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交叠回响,仿佛有人在暗地里窃窃私语般令人毛骨悚然。AK-12立刻架起枪拉开瞄具,AN-94的手指搭上了扳机,此刻她们的脊背就是彼此唯一也是最后的防线,AN-94开始倒数。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我这里的已经来了!!”AK-12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
打偏了,一截树枝生生断下,传来的细微声响很快淹没在夜风林涛之间。
一道压低了音量的怒骂传来:“春田!看住你的人!这种时候走火是想死吗?!”
AK-12一愣。AN-94那个方向也传来懊恼的人声:“没人开枪啊温切……”
两路人马手忙脚乱地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和AK-12、AN-94对上了眼,舌桥不下,目瞪口呆。
“‘你们怎么在这儿’?!”
李-恩菲尔德按照A-91给的地址找上门时,忽然明白过来,即便莫斯科的红团不受统领、圣彼得堡的OTs一家也总那么闹心,A-91仍能二十年如一日稳妥地把控着俄罗斯境内战术人形各大势力平衡的原因。她不单单是个调解人、受气包,她还藏着一把用以裁决的刀,锋利无匹,令人胆寒。
她肯将这把刀借出来,李心想自己恐怕欠下了一份难以还清的人情债。
李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身黑色燕尾服,管家装扮的AN-94。
“啊……李-恩菲尔德。”“是我,AN-94。”
AN-94看见李有些惊讶,却还是惯例问道:“请问,你有预约吗?”
李愣了一下:“没……没有。”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补上一句,“抱歉。”
AN-94显然认为这个答案不妥,皱了皱眉,却仍是侧身让出了路:“没关系,我想如果是你的话,没有预约也可以通融一下,请进——下不为例。”“好,谢谢……”
李心里很急,可是不知怎么的,看着AN-94这般架势,她竟也变得慢慢悠悠的,还端出自己在伦敦出入各大高档场合的资本家做派,急不起来了。
入座,上茶,等候……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过了一时半刻,AK-12从楼梯上款款而下。一袭抹胸长裙勾勒出曲线优美的腰身,光洁的颈项不着俗物;泛着冷光的银色长发用珍珠串攒绸带高高挽起,别上一只昂贵而美丽的铁蝴蝶;左臂丝绒长手套高及腋下,右臂银珠臂钏缠绕镶托钻石的链子一路闪闪发光垂到手腕,葱白修长的手指上套着一枚华贵的鸽血石——饶是巨富如李也冷不防被这珠光宝气的打扮晃得眼睛发痛。
AK-12以一个优美得令人发指的姿势依进真皮沙发里,端起嵌宝长烟杆,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起来。
“呀,李。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呃,我也没想到……”
“原来我的名气已经这么大了,连伦敦那边都注意到了?”“我,我是经人介绍……”
“是嘛,那我可要好好打点一下中间人,把你都送过来了,人脉资源确实不容小觑。”
李不说话了。
“我时间很紧,我们直接开始吧?”
李还是不说话。
AK-12慵懒地把她的手心徐徐推到李面前:“先让我看看剧本,然后我们再谈报酬,签合同的话就让94跟进……”
“我不是来找你演出的,AK-12。”
AK-12僵在了当场,同AN-94面面相觑。
“维尔德被毛瑟掳走了,我找A-91求援,她让我来找你和AN-94。”
AK-12沉默了两秒,然后一把摘了满头琐碎玩意,连同烟枪一块儿随手扔去不知道哪里。AN-94赶紧追上去把东西都拾回来收好。
“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开始投资影剧工会了——扮得真够累的。”
“对不起。”李很惭愧,“我好像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AK-12坐直了上身,刚才一副娇弱无骨的名媛姿态立时不见踪影:“那我们就别费那么多口舌了,A-91让你来,我们自然不可能随便拒绝——你出多少钱。”
李掏出支票本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印章,撕下来放在水晶茶几上推到AK-12的跟前——李从不在重要的交易上还价,这是她作为资本家安身立命的基本原则之一。AK-12舔了舔嘴唇,接过AN-94递过来的一根粗得极有派头的万宝龙古董钢笔,习惯性地抠了抠镶嵌在笔夹上的大颗红宝石,大笔一挥,在金额栏里填入一个令人咂舌的数字。她把支票随便折了几下,塞进自己的胸口。
AK-12站起身来,挥挥手示意AN-94送客。她掰着手指活络筋骨,露出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
“你可以回去了,李,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无所事事地过几天也行,什么都不用惦记着。几天后,我会把维尔德完完整整地送到你的面前,一个零部件也不会少。
“‘忤逆’说到做到。”
春田与温切斯特M1887在汤普森抵达富森之后才进入巴伐利亚州,分两路绕行富森接近阿尔卑斯山脉。在汤普森的先遣从北面突破之后,她们才从南麓悄悄上山,依靠G36提供的伪装识别码骗过密集的监控。
夜行上山的途中遇到AK-12和AN-94同样出乎她们的意料。在得知李委托忤逆二人去捞维尔德之后,春田感到不解:“既然李希望把你们作为后手,和我们配合一起营救维尔德不是更好吗?”
“李找上门的时候很匆忙,似乎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很大概率原本并没有想要找我和AK-12帮忙。”AN-94解释道。
“好吧。”春田点了点头,“既然是李的决定,一定有她自己的考虑,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是有可能的。有你们二位助力,我们营救维尔德也会更加轻松——汤普森也没有必要强攻黑天鹅堡了,我们趁乱带走维尔德就撤退,温切,你……”
春田刚想做出战术调整,AK-12就打断了她:“抱歉,这么说太扫兴了,可是我们……不,是你们,你们的任务可不止营救维尔德那么简单——汤普森刚刚被掳走了。”
“什么?!!”“就在刚刚,我们亲眼看见的……好吧,不是我们,是94亲眼看见的。林子另一边的空地,HK416和G41联手放倒了她——G41还踢断了汤普森的脖子,对吧,94?”AN-94点头,“她被带走了,我想你们不会扔下她不管吧?”
春田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又在AK-12轻快的叙述中一点点涨红,最终忍无可忍:“你们都看见了?!看见了为什么不阻止?!”
“因为我说了,‘我们’的任务是营救维尔德,李为此付了一笔巨款——而你打算付我多少让我为你救下汤普森呢,春田?我敢打赌,就算你在三藩混得不错,我从李手里拿到的数字,也是你远不能想象的。”AK-12的语气仍然是轻快的、凉薄的,却无端让人心生寒意,春田一时语塞。
“所以,很遗憾你们无法轻轻松松撤退了,你们必须打下黑天鹅堡。让我猜猜,这才是李真正的用意吧?”AK-12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置身事外的戏谑,这让春田非常不舒服。
“谢谢你的建议,AK-12。”一直没有插话的温切斯特M1887搭住了春田的肩膀,一把将春田拉到身后,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如果李真的希望我们打下黑天鹅堡,那么我们就去打。我们信任李的所有决定。”
AK-12的眼睑微微上挑,露出一抹瑰红的缝隙,复又合上了:“那么祝你们好运。”
“你们也一样。”
春田和温切斯特带着人手从黑天鹅堡南面五公里外的一条废弃排水道进入——这个排水道是旧时的天鹅堡使用的一条辅助管道,直通黑天鹅堡内城,但是在重建黑天鹅堡的时候由于过于老旧就被废弃了。当时G36C负责封堵这条管道,她技巧性地完成了这件工作,给以后要通过这条管道进入黑天鹅堡内城的人留下空隙——只要花上两天左右的时间,就能凿开这条秘密的通路。况且这条废弃的管道附近人迹罕至,没有别处那般密集的监视布控。
突入内城时,佣兵团的大部分人形都尚在休整中,春田第一时间关上内城门,把在外的布防、巡逻梯队全部挡在外面,其中包括最棘手的WA2000。柯尔特SAA带着M21和LWMMG从钟楼栈桥冲上瞭望塔抢占制高点;灰熊则和M1911分头行动,从门廊上城过中庭一路摸到王座厅,见一个毙一个,迅速放倒高机动的有生力量,迅速切断信息流通;M2HB、M1919A4和Mk48随后跟进,用近乎残暴的火力全面压制黑天鹅堡内城。
与此同时,AK-12和AN-94在外潜伏两日,趁乱摸进城堡,根据坐标直入地下牢房,带走了早就处于休眠状态的维尔德。过程异常顺利,唯一的一点小波澜就是受到了FP-6的阻拦,AK-12制止了想要开枪的AN-94,松开了枪冲上去近身几个来回把FP-6撂倒,卸掉她两条胳膊,然后把她放到平日常用的讯问椅上摆出安详的姿势,请她暂时安睡——AK-12自诩是个念旧情的老好人,而AN-94根本不相信这个说法。
Kar98k接到HK416的消息的时候,她明白她已经失去了这座她精心营构的堡垒,她用心血浇筑的城池。
Kar98k深吸一口气,缓慢,但却果决地说道:“416,让所有人撤到地下,城堡外防线的部队不必召回,从外部入口直接撤退即可。”
HK416的声音听上去仍然很冷静,却不慎泄漏出一丝躁郁的端倪:“你想好了吗?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确定,你负责传达我的命令。”Kar98k缓缓开阖了一下眼睛,好像做出了一个事关生死的决定。
“全员撤入地下,执行‘坚壁清野’计划。”
汤普森睁大了眼睛:“坚壁清野……”她甚至花了一秒钟反应了一下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啊……我差点把你忘了,亲爱的汤普森。”Kar98k回过身来,端起汤普森结着血痂的下巴,柔情蜜意地蹭了蹭,“你也同我们一起吧——
“准备好接受,另一个一百年的孤独。”
坚壁清野计划——Kar98k更愿意叫它另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更加诗意,也更加万劫不复。
百年孤独。
“这是我刚开始重建黑天鹅堡的时候就在构思的计划。”Kar98k拖着手铐,手铐铐着虚弱得连路都走不稳的汤普森,她引着她的囚犯一步步爬上台阶,离开地牢。
“当然,也没有多么复杂、值得称道——别紧张,汤普森。其实,我只做了两件事而已:开挖地洞、囤积补给。
“黑天鹅堡地下储存了能供整个雇佣兵团的人形存续至少一百年的补给品,我早就想过,万一有朝一日我失去这个堡垒,我就带着兵团撤入地下,炸掉城堡,在乱石掩埋之中,我们与世隔绝、孤独地度过一百年,等待下一个世纪的重见天日——听起来很浪漫对不对?”
枪声不断地从王座厅的方向传来,汤普森偶尔能从混乱的枪声中分辨出几个熟悉的频率,但她头很痛,根本无法深入思考。
“这个计划我只告诉了HK416,说来可笑,从前她最看不惯我,如今,我最信任的是她。
“因为我对她承诺过——你相信吗?我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这点我同你没什么不一样。”
她们来到中庭,那里的停机坪从中间向两边分开,露出深渊般的巨大裂口,这里通往地下,地底漫漶上来的潮气和冷意却让汤普森以为这是地狱的入口。
“我想做的事情自始至终只有一件啊——我要和没有‘她’的这个世界,这个残酷、冷漠、荒颓、不值得爱与被爱的世界一刀两断。我答应了HK416——我十七年前就答应了她,我也答应了为了我出生入死的所有人,我决不食言。”
“毛瑟,你疯了……一百年,整整一百年,你把自己和HK416她们关在地下,就算是人形也会疯掉的!!”
“怎么会呢?”Kar98k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们拥有记忆,我们拥有珍贵的时光,我们依靠对‘她’的思念抵抗无情的岁月,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不是吗?”
Kar98k说了好多个“我们”,似乎对此感到了没有由来的厌烦,她突然扯住汤普森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吼道。
“过去没有指挥官的二十年我过得比两千年还要漫长!!世界萎缩了、宇宙熄灭了,所有的意义都在消失,所有的存在都不复存在!我在这样的日子里熬过了二十年,也许我还要熬过两百年、两千年——你以为我会害怕这区区一百年的孤独!!”
汤普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一刻,她看见了Kar98k眼中的自己,浑身是伤、满目疮痍,映照在这个德国女人猩红色的眼睛里,犹如下着暴雨的地面上众生世界的倒影。
“一百年算得了什么,和没有她存在的时光相比,一百年算得了什么!终有一日,我会从地底爬上来,我会重新找到她,如果她在地狱,我就下去把她抢回来——哪怕她去了天堂,我也要把她拉下人间!我不会让她离我远去,我决不让她离我远去!!”
那一刻汤普森竟不忍责怪她,她的语言中枢也生成不了任何愤怒或者刻薄的言辞,她的喉舌被尽数剥夺,天声人语都离她而去。
不该这样。
不该这样。
不该……这样。
砰——
一颗.30-06步枪弹贴着Kar98k的耳际擦了过去——一发威力十足的警告射击。Kar98k漠然地看向冲进中庭的春田。
“毛瑟,投降吧,把汤普森还给我。”
“春田,在我的领土上,你居然敢对我说‘投降’这个词?”
她说话的语气仍旧是平和的,措辞也仍旧是高贵的,却让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涌起,春田把着枪托的手竟冷不防颤了颤。
“黑天鹅堡你是不可能守住了,把汤普森还给我,让你的人把枪放下。”
春田深吸了一口气,她强迫自己使用一种平和的语调,以此消除Kar98k身上恐怖的杀意和威慑力对她的心智造成的影响。
“让这一切结束吧,别再增加无谓的牺牲了,我们可以坐下来和平谈判。”
“和平谈判?”Kar98k冷淡而轻蔑地微笑,“只有我施恩赐予的才是和平,没有人能要求我把和平双手奉上。”
HK416在地下喊道:“毛瑟,城堡内全员撤退完毕!你可以爆破城堡了!”
春田愕然:“爆破城堡?!你疯了?!”
“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撤出去,用上你们的最大功率,开足马力逃跑吧,如果能跑到半山腰,也许还能保住性命——看在我们曾在一起战斗过的份上,这是我最后的仁慈和念旧。”
Kar98k一把推在汤普森背上,将她推下了身后百年孤独的深渊。G41把□□递给她,启动了巨大的拉索装置,地下城池的入口开始闭合。G41像一道稍纵即逝的金光,从裂缝溜了下去,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Kar98k转过身,走下长长的阶梯,留给春田一个足以成为百年梦魇的背影。
“拿着指挥官的怀表来见我,否则你亲爱的汤普森就会和我一起腐烂在地底,与阳光和大地之上的一切永别。一百年后,我们会重回人间,而汤普森恐怕就只剩一堆废铁了,她甚至滋养不了这地皮上一株绽放的花朵。”
天光坠落在城堡中央,漏过大地的裂痕在Kar98k宽大的鲜红披风上烙出一道刺目的白色,随着她的拾级而下逐渐变窄。
当那道光只剩下一缕缝隙的时候,一颗金色的流星倏忽坠落,拖着细长的彗尾从枯黄的白昼坠落到无光的渊底,打了个转,停在Kar98k的脚边。
——“你要的是这玩意儿?喏,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