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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中秋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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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漱了口,调笑道:“哟,这是怎么了?谁敢惹咱们阿朱姐姐?”
“少主!”阿朱羞恼地顿足,粉面通红,复又恼道,“哼,少主可知,今日那兔妖来请城主,有何事?”
兔妖?
舜华一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云牙。
阿朱也不等她回话,径自气道:“她动手做了一桌子粗野食物,说什么报答城主的恩德。哼!她来了也有五六日了,这早不报答,晚不报答。偏少主兴起,要与城主用膳了,她才来报答。也不知安得什么心。难不成,她还想拜城主为时,与少主争上一争不成?”
舜华听得好笑不已,见她说完了,端了一杯茶递过去:“你这么一大串说下来,我听着就累。快,润润嗓子吧。”
她倒是不觉有什么,若云牙第一天便要做菜答谢无垢,身世还没调查清楚,是决计进不了厨房的。
阿朱急道:“少主!”
舜华无奈,只得道:“你想太多了,巧合罢了。云牙见了桌上的菜,本是要说明的,是师父走的太匆忙了。
话说,师父走那么快,到底有什么事?”
阿朱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喝了一口茶,道:“属下本也是要打听这事儿的。城主回去披香殿,并没有做别的,只除了吃那一顿粗食。”
舜华皱眉,斥道:“什么粗食细食的,修仙之人,岂能就这点儿气量?”
阿朱吓了一跳,连忙正了身形,正色道:“多谢少主教诲。”
觑了舜华神色,见她并未动真怒,她又笑道,“属下还以为,少主会训斥属下动嗔怒,重口腹之欲呢!”
这般的无赖,舜华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摇了摇头,笑骂道:“什么嗔怒,什么口腹之欲?你是修道的,又不是修佛的。道法自然,顺心从欲,才是正道。”
阿朱低头想了想,道:“这是少主的道吧?城主平日里就很是克制守礼。”
舜华给她解惑:“那是‘克己复礼’,儒者之道,乃凡间大行之道。仙人虽超脱于凡间,却也免不了被凡人影响。毕竟,这世上还是凡人最多。
你家少主平日里,也从未失礼过啊!修仙是修心。至于行,还是和光同尘的好。太过与众不同,不过曲高和寡。”
“哦。”阿朱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中秋这日,天公作美,月圆如镜。
阿柠与阿栀心思巧,并不在府内设宴,而是在城外孔雀湖上,依水中暗礁分布设下阵法,桌椅与观赏的盆景皆浮在水上。
最妙的在于人一踏上水面,落脚之处的水便受阵法所控,化作一朵冰莲承托重力,真可谓步步生莲!
此等巧思,便是无垢见了,也赞叹不已。
舜华见师父高兴,便笑着叫阿朱给两人敬酒,只道:“二位姐姐能博冰美人一笑,当浮一大白。”
阿朱笑嘻嘻地取了碗大的玉杯,果真各敬了两人一大杯。
在外人看来,城主府总共也就无垢与舜华两个主子。实则不然。
莲城中的护卫与侍女大部分都是莲城中人,也有许多是从外地救回的身世凄苦之人,还有就干脆是府中或城中灵物化形。
灵物化形这一种最少,其中更以无垢的护卫黄泉和舜华的女官阿栀、阿柠为最。黄泉原来是府中养的用于观赏的猛虎化形,阿柠和阿栀分别是一株柠檬和一棵栀子。
但无论何种出身,自他们进入城主府那一天,便修习莲城的祖传法决,因此都算是无垢与舜华的弟子,除了平日里各司其职,尊卑观念是很淡薄的。
大家对城主与少主礼数周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感激和尊重,而并不因他们身份贵重。
所以说,这个中秋宴还是很热闹的。
大家都准备了节目,以司职为单位。
阿栀捧了一个水晶阔口瓶放到舜华的桌上,笑道:“还是请少主劳动贵手,为大家抽签。先抽到哪一组,便由哪一组先表演节目。无论好与不好,权作助兴。”
无垢平日冰冷的面色也难得缓和了些,反问道:“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来找我?”
阿栀道:“待会儿表演完了,大家要请城主作评判的。谁要是得了头三名,还请城主不拘什么,赏些就是。”
无垢指着她叹道:“你果然是阿槿身边的,得罪人的事让本座干了,再让阿槿来卖好。到最后,破费的,还是本座。不成,不成,阿槿即作了这抓阄人,便连奖品一并出了吧!”
阿栀掩唇而笑:“这个我可不管,城主自与少主商议便是。”
在众人的催促下,舜华伸手捏了一朵拇指大的莲花出来。
阿柠上前,对着那莲花输了些法力,莲花便化作流光,在半空中显出一行字:司衣部采桑舞。
众人顿时都往司衣部坐的地方看去。
只听一个清脆爽朗的女声传出:“竟是教我们拔了个头筹。姐妹们,上啦!”正是司衣部女官素琴。随着她一声令下,哗啦啦出来一群娘子军。
表演用的舞台也是用阵法支撑的,肉眼看去,就是一群身着绿色舞衣的佳人踏水而舞,伴着清朗的歌声:
“美女妖且闲,
采桑歧路间。
柔条纷冉冉,
落叶何翩翩……”
舜华定睛一看,唱歌的却是个英俊的青年。她不由“咦”了一声,奇道:“这司衣部何时找了这么个大宝贝?他是会绣花呀,还是会织布啊?”
无垢笑斥道:“胡说!那是护卫队的,大约是被素琴借来的。”
周围一圈人都低笑起来。
等一舞罢,素琴上前来给无垢和舜华敬酒,还颇为奇怪的问:“方才我们跳错了?你们笑个什么劲儿?”
舜华脸皮厚,没事儿人似的:“没,跳的极好。”
素琴喜道:“真的?少主可要给个好名次。”
没见过这么顺杆爬的,舜华睨了她一眼,笑道:“这我可做不了主,是师父说了算的。”
素琴闻言,又期待地起看无垢。
无垢道:“这也不全是我说了算,后面说不得还有更好的。”
素琴失望的下去了。
在众人的催促下,舜华伸手又捏了一个,这回却是朵海棠,她伸手递给阿柠:“海棠素称棠棣之华,不知应了谁?”
结果展开一看,全场哗然。
却见那一行字写的是:霓舜华,剑舞。
别说舜华没想到还有她的份,连无垢也很意外,不由问道:“不会还有本座吧?”
阿栀只说不知,推着舜华到了台上。
舜华左右看了看,折了两株芒果盆栽,去掉小叉和叶子,权作双剑,回眸一笑,对无垢道:“就请师父奏一曲将军令吧。”
无垢便命人取了琴,焚香净手,拨弦奏乐,舜华随乐而舞。
昔日白乐天曾赞公孙剑舞: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来如雷霆收震怒,去如六帝骖龙翔。
今众人观舜华剑舞,只觉亦不遑多让,令人神为之夺!
一舞罢,舜华将枝条顺手一掷,脚步轻快的走到无垢身边,问道:“师父,如何?”
无垢定了定神,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璀璨如星的明眸,赞道:“自是极好。”
这也未免太过敷衍!
舜华正待追问,忽有一道歌声自远处飘来,忽远忽近,忽而凝作一线,忽而荡荡悠悠,却丝毫也没有断断续续的不连贯之感:
“寂寞天宝后,
园庐但蒿黎。
我里百余家,
世乱各东西。
存者无消息,
死者为尘泥…………”
唱得是杜工部的《无家别》。
在场的弟子们也有许多因战乱家破人亡的,此时为词曲所惑,不由低泣起来。便是半生安乐的,也为这歌声所感,一时黯然。
此时正值中秋,一群人都在庆团员,按说这歌声实在煞风景。
但无垢超脱世间,不在乎这个,而舜华是觉得这人唱得实在是好,不忍打断。其余的,也只有阿柠、阿栀这般草木化形的不受影响了。
两人为这仲秋宴忙活了好几天,眼见就要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给搅乱,只觉实在可气!
阿柠“噌”地起身,咬牙道:“我倒要看看这是谁?”
“诶,”舜华抬手制止了她,侧耳倾听,正唱到:
“……宿鸟恋本枝,
安辞且穷栖。
方春独荷锄,
日暮还灌畦…………”
舜华不由黯然。
转世这许多年来,竟是头一次想起了前世:皇父愧悔癫狂而死,她才十七岁便早早登基。偏那时气运流失的厉害,她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却仍是焦头烂额……
而那歌声还在继续:
“生我不得力,
终身再酸嘶…………”
舜华身形一晃,跌入一团冷香里,却是无垢连唤她不应,情急之下将她拉进了怀里。
舜华猛然惊醒,茫然道:“师父,怎么了?”
“无事,无事。”无垢叹了一声,紧紧抱着她,瞌目掩去眸中惊慌,也不知是在回答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方才,舜华神情恍惚,仿若灵魂要脱壳而去。他从来没有见过舜华这般模样!只觉得他若不做些什么,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三十里外的一片绿洲里,身着墨色襦衫的清俊男子停止了歌唱,惋惜道:“可惜,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儿了!阿狸呀阿狸,或许还不到你我相会之期。不过……”
他伸手掐算了一会儿,笑道:“天意在我,你早晚都会来我身边,与我共襄盛举!”
言罢,他遥遥望了望莲城的方向,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还有人记得阿槿前世小字阿狸吗?
阿狸,阿狸,萌萌哒阿狸!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