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根毛 ...
-
时荀就像一个人形黑洞，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嘈杂的声音也都在他璀璨的眼睛里逐渐缄默。
袖扣缀着帕拉伊巴碧玺，乌黑的发梢都显得清隽沉稳。
学术界的贵公子，这个称呼和他本人相比起来，不仅没有丝毫过分，甚至还缺了一些矜贵。
沉默是在导演的提醒下打破的。
林月退后两步，盯着时荀连连摇头：“时荀，你真的是教授吗？我的天，节目组是不是找了个没出道的神颜练习生来骗我们？”
余弦暗自摇头。
这样的赞美，多少有些失礼了。
时荀杵在原地，眸光浅浅：“客座教授。”
余弦的视线停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她应当不会认错，这就是清晨小货车上的人。
他看起来似乎不太愉悦。
“这个我知道！我来之前有搜过时荀的维基百科，他是十六岁考上的伦敦大学皇家兽医学院，四年前拿到博士学位后回国，被东林大学特聘为客座教授。今年才二十八岁就已经是动物保护协会副会长了，国内知名度最高的动物医院‘喵安’也是他一手创办的。”
余弦一向尊敬在自己领域做到极致的人。
她喃喃：“好厉害。”
听见细语，时荀微微低头，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高马尾：“你又说什么了？”
又。
他记得自己。
“不仅如此哦，时荀还建立了一个相当完善的流浪动物救助网络，我们现在所在的胡家村救助站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站点。”
原来，何仪君埋怨了一早上的创始人就是时荀。
副导给每个人分发了一张任务卡，让他们自己选择今天的工作。
三人负责接收动物，两人负责采购，两人负责照看站内动物，一人负责站内救治。
很显然，救治这个位置是为时荀量身打造的。
余弦只需要选择采购，就可以——
“余弦初来乍到，就和我一起照看动物吧。”段不凡和她隔着一个时荀，眉眼飞扬，“我们认识，好照应。平时大家都忙，难得有可以叙叙旧的机会，缪斯女神不会拒绝我吧？”
……
这个人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谁和他有旧可叙？
余弦向场外的何仪君，却只收到一个为难的摇头。
她心头的怨念已经淹了半座城，又不得不配合演出这一幕旧友重聚：“好的。”
因着时荀的要求，救助站内只有零星人头。
冰冷镜头前，余仿佛迫不及待一样，把自己往洁白防护服里塞，连帽子也拉得严严实实。
段不凡笑说：“你认真的样子真可爱，要不要再给你来个口罩？”
余弦忽略了前半句，倒是被无心之言提点了。
她翻了翻运动服口袋，取出一片医用口罩。
段不凡顿时失语，凑近提醒：“余弦，不用那么严格。你跟我一样穿上防护服就行了，不然镜头里就剩一双眼睛了。”
虽然……
她哪怕只露一双丹凤眼，也是惊为天人的美。
段不凡忽然有些心领神会，故作熟稔的姿态令她抗拒：“我懂了，美人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你是在用这双眼睛钓观众——”
话音未落，只听余弦在四处打听有无护目镜。
段不凡：“……”
显然，余弦的要求没能得到满足。
请她来节目不就是为的这张脸，她再这么下去，导演就要怀疑她是来砸场子的了。
段不凡穿好防护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又把帽子摘了下来，解救了被压塌的发型。
……和北极熊一样的余弦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走进活动区的时候，时荀礼貌性抬起头。
同样也看见了北极熊一样的余弦。
她整个人身上只有三种颜色。
雪一样白的肤色和防护服，天蓝色的口罩，和镶着两枚黑曜石的丹凤眼，美到摄人心魄。
时荀收回视线，对二人冷言：“笼子里是早上从民间救助站接回来的流浪猫，请按照编号分区域安置。”
盯着脚边的笼子，余弦迟迟不敢下手。
段不凡倒是反应极快，蹲下身打开笼子，托起一只小橘猫，满眼宠溺：“余弦你看，小家伙真可爱。小可怜，这么小就要自己流浪……不过没关系，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们”，似乎指的是他和余弦。
对于这种直截了当的意图，余弦本能排斥，转身走向另一个笼子。
她隔着手套一只只抱出小猫，不禁叹气。
能让她主动触碰小猫，段不凡也算是比疾病和心理障碍还恐怖了。
所幸这一遭没有出现意外，防护服和口罩将她保护在安全区内。
日上三竿，救助站顶上是一片玻璃天窗，暖阳就这么烘烤着。
抱着小猫们来回跑了一上午，人中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余弦走到门口，稍稍拉开口罩，肆意呼吸了一大口清新空气。
这个小动作落入段不凡眼里。
待余弦折回后，段不凡主动伸手，眼疾手快摘下了她的口罩：“小笨蛋，早都说了口罩不方便，呼吸不过来了吧？”
一张精致的鹅蛋脸骤然暴露。
余弦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段不凡似乎很是满意这样乖巧的余弦，托起一只幼小狸花猫，让它唤二人哥哥姐姐。
忽然，段不凡的指缝初淌下一滴脏污，是大便与血水的混合物。
“啊！”段不凡一惊，像捧着什么烫手山芋似的，陡然挥开。
狸花猫应声坠落，眼看着那副弱不禁风的骨头就要碎在地上。
余弦当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它。
也顾不得其他了，余弦条件反射朝小猫落下的方向扑过去。
她摔倒在地，颤抖的掌心里是那只骨瘦如柴的小家伙，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血水沿着她的手腕，一点点滴落在地。
微不可见的动物毛发和皮屑钻入她的鼻腔。
一种被无数虫子叮咬的痛痒在她身上炸开，额角、鼻头、脖颈……一路蔓延向下，喉头也仿佛被胶水黏住一般，一丝氧气也进不去。
余弦松了口气。
还好，救下它了。
何仪君在镜头外急得直跺脚：“郑导，我们家余弦好像受伤了，先暂停吧？”
导演盯着多机位画面，视若罔闻：“继续。”
小猫后怕似的抽搐了一下，尾巴扫过她的鼻尖。
余弦连忙用手肘支起身子，地面的尘土混合着小猫身上的污秽，在她雪白的防护服上泼了一副狼狈不堪的画。
一眼锁定了时荀的位置，她双手捧着小猫跑过去：“时医生，帮帮它。”
两弯柳叶皱成了八字，眉眼间都是焦急。
看见浑身污秽的狸花猫，时荀脸上经久未散的黑雾更加浓郁。
看起来更加不愉悦了。
——他早就说了，这种节目只会消费无辜的生命。
如果不是因为自家舅舅的再三恳求，他是不可能让孩子们来节目里受罪的。
从她手里抱过小猫，时荀转身走向猫科诊室。
余弦亦步亦趋跟着。
明亮的诊室里，狸花猫躺在护理垫上，乖乖被时荀取走一块大便样本与一管血液。
余弦小心追问：“摔伤了么？”
时荀轻柔按压着小猫身上的骨骼器官，凉凉道：“肠炎。目前看来并没有其他伤。”
“那就好。兴许是来之前吃了什么东西。”
诊室里的护士抢在时荀之前回答：“不一定是因为饮食，也可能是其他病毒性原因。”
余弦略略歪头，黑曜石一样深邃的瞳仁里写着不解：“从民间救助站转移的时候，应该就检查过猫瘟传腹猫白血吧？否则怎么敢一整窝转移，不怕传染么？”
时荀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睑：“你知道？”
“知道……不正常么？”
护士又一次抢答：“大多数人对自己的疾病都是一知半解，更别说动物病症啦！就算是养宠物的也有不少稀里糊涂的家长，连细菌性病毒性肠炎都分不清，我们见过很多乱用药的。”
护士还想说些什么，注意力忽然被余弦雪白的脖颈吸引。
那里，一片鲜红钻了出来。
“你受伤啦？！”
镜头缓缓推进，余弦迅速拉紧领口，礼貌微笑：“刚才不小心蹭到了，没事。”
时荀淡淡落了一眼，对摄制组吩咐：“出去跟郑导说，录制暂停。”
说罢，又让护士带走小猫。
不大不小的诊室里瞬间只剩下两个人。
时荀取下乳胶手套，抬手从药柜里取出一盒未拆的氯雷他定和生理盐水鼻喷，放在她面前。
“……谢谢。”
也是，时荀作为兽医应该见过不少猫毛过敏的症状，她瞒不过去的。
“不必，你救了它。”
余弦微愣。
意思是她帮了猫，所以时荀才帮她？
真是毫无温度的人。
抱着一丝希望，余弦轻声问：“过敏这件事……可以不说出去么？”
时荀骨节分明的右手握着钢笔，顿了顿：“在我的诊室，无论是动物还是人，我不希望出任何事情。”
余弦垂下头，有那么一瞬，像被驱逐出境的白天鹅。
时荀不再言语，丢下一卷纱布后离开了。
片刻过后，何仪君风风火火冲进诊室：“余弦！你脖子蹭伤了？！”
余弦捂住脖颈处一圈纱布，演技精湛：“一点点，不妨事。”
“我看看！哎哟还好没伤着脸……”何仪君后怕地拍拍胸脯，“对了，时医生刚刚说你继续接触小猫可能会被抓伤造成伤口感染，所以郑导安排你去和林月一组了。”
咦？
时医生……帮了她？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根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