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逃生指南》萧一画

22、第一个世界（二十二）

　　童话里，故事的最后，王子和公主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永远。可是不是每一个故事都会有美好的结局，永远太虚幻，现实太痛苦，但活在这世上的人却只能站在悲伤的现实里，远远地望着美丽的永远。就像钱毛毛讲的这个童话故事。

　　“最后，小白兔和胡萝卜都死了。”钱毛毛微笑着说出了她故事的结局。

　　苏停雪愣住了，问她：“所以你的意思是小白兔和胡萝卜在争斗中杀死了对方，最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钱毛毛继续摇摇头：“错了。小白兔挖出了自己的心，随后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它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因为它觉得胡萝卜可以从此幸福地活下去，直到童话故事也达不到的永远。”

　　“可是直到它放在罐子里的心渐渐腐烂，由美丽的鲜红色化作一滩污血，都没有等到她想等的那只胡萝卜。因为胡萝卜早早地死了。它在桌上给小白兔留了一封信，随后一蹦一跳地走进了柴房。胡萝卜在明媚的火焰中架了一锅热汤，等到水烧开了就匆匆茫茫地跳了进去。它死去的时候同样是笑着的，因为它想，小白兔终于可以吃上它爱吃的胡萝卜汤了，小白兔平时假装爱吃大灰狼的样子好可爱，可惜它再也看不到了。”

　　“过了许久许久，瓦罐里的水煮干了，无人看管的火焰恣意地飞舞着，蔓延、膨胀，最终吞没了整间柴房，最终在风雪中化为了灰烬。”

　　故事讲罢，苏停雪半天没说出来话。老板娘看起来比她还要震惊些，却见她匆匆忙忙地站起身，皱起眉头道：“小姑娘，这样的思想可使不得。现在可不是旧时代，为了些芝麻蒜皮大小的事就非得要死要活的。现在谈朋友谈感情讲的就是沟通两个字，依我看呀，你这个故事不如改一改，让小白兔和胡萝卜好好谈一谈，免得大家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听得我心里这叫一个难受呀。”

　　钱毛毛道：“哎呀，刚才我是开玩笑的，其实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小白兔在森林里发现了一种可以吃的野果，这样它就不需要吃胡萝卜就可以活下来了。而它也给胡萝卜找到了另外一种可以救命的药，它们都撑过了这个冬天。故事的最后，小白兔和胡萝卜永远地生活在了一起，比王子和公主还要幸福。”

　　老板娘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收拾碗筷，说道：“这样才像个童话故事的样子嘛。答应我，以后讲故事不要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听起来多吓人呀，你说是不是？”

　　苏停雪却总觉得钱毛毛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她什么，可是不给她多加思索的机会，钱毛毛就结了账，拉着她回到电影院，说要将电影剩下的部分看完。

　　……

　　那个可怜的天生鬼王命格却不愿做鬼的女孩在黑暗的水泥地底下独自过了许多年。在一片漆黑与死寂中，她能感受到自己这不人不鬼的魂魄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虚弱、透明，她知道再过个三五年，她就要在底下永恒的宁静中灰飞烟灭了。

　　可这正是她所期盼的，为此她已经等了许多许多年。

　　可就在这浑浑噩噩中，她忽然听到了一阵遥远处飘来的歌声。歌声轻柔，音色温暖，像是春天里柔软的微风，将她从半沉睡中唤醒。她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能量从这段歌声中传来，她的魂魄也在这道歌声中逐渐凝实。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道声音，似乎是刚才唱歌的人在和另一个人说话：“恭喜宿主完成最后一项任务，请问宿主是否要立刻脱离轮回世界回到现实？”

　　“好……等下，在走之前，我有个问题想搞清楚。我在这个世界清理了好几个鬼王，也见过不下一千号奇奇怪怪的鬼，却唯独搞不懂刚才遇见的那个半人半鬼的家伙是怎么回事。你可以帮我追溯一下它的过去吗？我是真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倒霉蛋会被困在半人半鬼的境地的。”

　　系统道：“可以，但是如果追溯的话，在这个魂魄身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将会重演。”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宿主你想看她的过去，她就必须被迫重新经历一遍所有痛苦，包括所有轮回。”

　　远远地，像是透过飘渺的云雾，苏停雪在画面中看到了自己。苏停雪在心中大声喊着，不要看，不要看，可是她却看到过去的自己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那又能如何？我就不信她遭受过的能比我还多。”

　　……

　　过了许久，她听见过去的自己慢慢地说道：“那她的未来呢？”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清理了这世上太多鬼气，阴阳已不成平衡，没有足够多的阴气给她补充，她这半人半鬼的状态最多在维持个三年。三年之后……”

　　“三年之后她会怎么样？”

　　“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这次的沉默来的更久一些。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苏停雪才听到过去的自己这样说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

　　“有的，这女孩是天命注定的鬼王。尽管生死不可逆，但是只要你愿意付出足够多的代价，轮回世界可以提供足够的阴气，帮她成为鬼王，从而避免魂飞魄散。”

　　“什么代价？”

　　“你需要付出每个轮回者在通关所有世界之后许的那个愿望。如果你选择拯救这个魂魄，那么你将失去离开轮回世界的机会，忘掉一切，放弃一切能力，重新从第一关开始进入轮回。你愿意吗？”

　　苏停雪笑了笑，说道：“这样听起来也不错。我能通关一次，我就可以通关第二次，可这小鬼的命没了就是真的没了。说不定我今天救了她，将来她会爱上我以身相许什么的，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系统道：“你会后悔的。”

　　过去的苏停雪笑了笑说道：“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离开轮回世界也是失去记忆，失去现在的一切，和我重新进入轮回世界通关一次有什么本质区别？而且未来的我根本就不会想起这一切，对于不知道的事，又谈何后悔？”

　　于是在这里，新旧轮回交错在了一起，放弃了一切的苏停雪离开了，但是获得了一切成为了鬼王的小女孩留在了这个世界，做了这个世界的鬼王NPC。

　　电影到这里彻底结束了。其实苏停雪很早就知道这并不是电影，只是钱毛毛想通过电影的方式告诉她这一切。

　　苏停雪站起身，转头对钱毛毛道：“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见钱毛毛没有回答，她才继续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道，“难不成你真的喜欢上了我，想要以身相许来报答我？”

　　钱毛毛望着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只是很忧伤很忧伤地说：“鬼王的诞生需要一个很强很强的执念。你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吗？”不加丝毫停顿，她自言自语一样地回答道，“我的执念是你。这么多年，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可以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放弃来之不易的彻底摆脱恐怖世界的机会？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说道最后，钱毛毛几乎落下眼泪。

　　“可你知道吗？我真的不希望你为我这样一个陌生的魂魄付出至此。与其做这个鬼王，我宁愿魂飞魄散。但，我这条命不是我自己的，是你给我的，我即便是想化作飞烟，也不成。我求你，告诉我，为什么，也算了却我这个执念了。”

　　可苏停雪却苦笑着道：“我不知道。”

　　“什么？”

　　苏停雪又重复了一遍。

　　“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

　　钱毛毛倒退两步，眼眶透着微微的红色，面上却重新挂起了笑。这笑容漂亮的很，像是早春初融的雪，澄澈极了，却透着极其沉重的悲哀。解开那只盛着她追寻了许久的执念的盒子的钥匙近在眼前，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向前踏出一步，向盒子上的锁伸出手时，那把调皮的钥匙却忽地向天边飞走了，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从此天上人间，再无痕迹。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反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苏停雪声音很低很低，她轻轻地说道：“对不起。”

　　钱毛毛看起来开心极了，开心的几乎要疯掉一样地大笑着，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来气，笑得眼泪顺着眼角一颗一颗地流了下来，她断断续续地说：“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呀？这又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我终究还是没有抵挡得过天命。你在我身上花掉了那么珍贵的许愿的机会，我应当感谢你才是。是啊！我，我应当感谢你呀！”

　　可下一秒，她的笑声停了，只是微微勾起唇角，之前那个一直喜气洋洋的活泼开朗的钱毛毛仿佛在一瞬间回来了，变得礼貌却不显得过分克制，却听她问苏停雪：“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副本的通关率一直是0吗？”

　　“在我诞生之后，在你到来之前，从来没有人通关过这个副本，你知道是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