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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顾砚成缠着顾桥缠到后半夜也未曾得逞,顶多也就挨了个床帮子,要想像小时候一样同榻而眠,恐怕来日方长。

      顾桥离宫的时候,特地将傅玉生留下来注意朝中时局,那孩子虽然性格冷冽极端了些,但办事非常牢靠,至今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应当是李念行稍稍安分了些,宫中暂无变故。
      也因此,顾砚成在一时的危机之后,忽然清闲下来,他还一并带来了太医院制作的小药丸,功效同顾桥平素喝的汤药差不多,只是维系时间没有那么长,因而要从六个时辰的服药间隔缩短为三个时辰。

      临天亮时,顾砚成在顾桥的连拉带拽,威逼利诱之下,终于到了长安东郊。

      长安东郊虽然就在天子脚下,但并不属长安城,有自己的州府衙门和县治。
      顾桥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通常情况下,城防军中的老人或伤患因身体或精神原因不得继续从军时,都会选择领一笔抚恤金,然后回到老家,过普通日子。但也有无依无靠之人,那便由顾桥或护国寺的和尚们出面,愿意出家的收留,不愿意的,就在长安近郊安排下来,相互扶持依靠。

      每当顾桥被朝堂上那些破事逼得想赶尽杀绝时,就会打二两酒,到东郊故友这里喝一宿,又挂上一副生人勿进的慈眉善目后,方才离开。
      顾桥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成佛的资质,因他杀人见血从不手软。

      天已经敞亮了。
      顾砚成除了很小的时候被顾桥拐出来过一次,之后就再没出过长安,这些年所见的都是琉璃顶,红砖墙,石板铺就的街道和高耸入云的塔楼,骤然看见齐胸高的杂草和满目待收的庄稼地——颇像个智障。

      他骨子里渗透的那股骄奢淫逸劲儿虽然还在,但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顾桥还能勉强接受。
      “皇叔,这边是稻田吧?”顾砚成叹道,“果然浮浪千里,灿灿金芒。”

      八月,稻穗已经低垂下来,鲜嫩的绿完全褪去,只剩下了可供缴税同样可供糊口的金黄色。土地轮作并不贫瘠,今年也是个丰收年,可见李念行就算几日前给后楚换个皇帝,也影响不到这份富足。
      唯一能糟蹋这点庄稼的,只有耕种人和父母官,皇帝太远,眼不见心不烦。

      “王爷。”一个跛腿的男人忽然隔着田埂唤了顾桥一声。
      他的皮肤被晒的黝黑,头上戴了一顶宽大的草帽,天已经凉了,仍是一件单薄的深蓝色短打,磨损的还很严重,肘部缝缝补补,仍有个不小的破洞。
      看见顾桥,他便拖着一条不太灵便的腿小跑着过来了,连带着挑得扁担也不稳当,桶里的东西差点洒在路边。

      “李少尉?”顾砚成眯了眯眼睛,勉强将来人的五官看了个清楚。
      他在顾桥的府上见过此人,只是一面之缘,顾砚成虽然聪明,但也不到过目不忘的地步,所以尚不确定。

      “这位是……小王爷!”李鹤将扁担往身边一放,扑上来就给了顾砚成一个拥抱,连带着一身汗和一身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顾砚成衣上沾得水沉香敌不过,蹭了蹭就蹭成了一家人。
      李鹤官职不高,没什么机会朝见天子,所以只知道顾砚成同顾桥关系亲密身份尊贵,多半也是个王爷,却并不知顾桥家里虽然多的是亲戚,却与顾砚成非是同一个“顾”字。

      “王爷,您来都来了,怎么不上我家坐坐啊。”李鹤对待顾桥和顾砚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前者恭谨有加,后者就大大咧咧,像看后辈。

      “才刚到,就被你撞见了。”顾桥笑道。
      他身前结结实实挡着一个顾砚成,年轻者的脸不似在宫里那么虚伪,风骚不听劝的面具撕裂了一半,露出了底下的占有欲来。
      他很不喜欢顾桥同李鹤说话的态度,比对自己可亲多了。

      “……”李鹤被顾砚成瞪得一脸莫名其妙。
      “李大哥,你忙自己的吧,”顾桥道,“我与墨之先去村子里看看。”
      “这……”李鹤欲言又止,过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好,反正王爷是熟人,家家户户都认识,我尽快浇灌完庄稼,再回去同您说说话。”

      顾墨之是顾砚成的化名,源自小时候的一句玩笑话“砚中承墨,安有腹黑?”,是顾桥用来嘲他小小年纪心思颇重的,这时候一提,却让顾砚成瞬间收敛了贪欢的心。

      这才发觉不对劲来。

      稻田千顷,能长成而今这般态势,定然少不了照顾,农家人辛勤,怎么会日上三竿就李鹤一个施肥除虫算收割日的?
      还有,李鹤此人虽只见过一面,但观其为人处世的态度,定是个坦率还掖不住话的好汉子,但今天却时而吞吞吐吐,乃至东张西望,警惕无比——这地方出事了!

      顾砚成思及此处,和顾桥交换过一个眼神,这才继续往村中去。

      刘家村属于昌木县,原本人丁稀少,后来吸纳了些老兵伤兵,渐渐有了而今这般规模,就连李鹤的妻子也是本村人,叫刘芽,同顾桥有几面之缘。

      村里子没有往日热闹,但也看不出太大的变化,最多也就是一个个大老爷们不干活,偏偏一脸的颓丧气。
      顾桥是张熟脸,也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靠着翻墙和上屋顶的好技术,从窗户口闯进了李鹤家,一落地,与两吃馒头的娃娃面面相觑。

      “王……王爷……”刘芽自嫁给李鹤后,也见过顾桥几面,甚至他们结亲时,顾桥远在关外错过了,事后还补上了贺礼。所以刘芽的惊讶转瞬即逝,并阻止了孩子受惊之后的哭闹。

      顾桥一身象牙白的袈裟垂落脚边,安安静静地坐在长凳上,手里捧一碗粗粮粥,还热腾腾的,只是汤多米少,还有些砂石与糠。
      “王爷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刘芽无措道,“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和尚离了寺,就靠化缘吃饭,无所谓好与不好,”顾桥安抚她,“是了然师兄让我来此处看看的……是不是村里有什么事?”

      “那倒没有,”刘芽道,“村里没事,是县里出事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今年的粮食一收,得有四成上交。”

      粮税达到四成,也就意味着家里的存量根本挺不过半年,像这样自给自足的人家也没有闲钱来供下半年的口粮,到时一个县至少饿死一半人。
      怪不得今天所见,都是消极怠工的景象。

      顾桥的身体本就没好,一夜睡了两个时辰,加上刚才的飞檐走壁和现在的思虑过度,脸色又苍白起来,他药也没吃,从四肢开始逐渐僵住,脱力感伴随疼痛猛地席卷上来。
      “阿……哥!”顾砚成赶紧翻出袖中的药丸,和着米汤给他灌了下去,“先别想这些了,事情肯定有解决的办法,你的身子要紧,吃了药再说。”

      刘芽知道顾桥身体不好,却不知道犯起病来如此凶险,便也跟着劝他,顾桥无奈,只得先应了下来。

      李鹤一直忙到了中午,才满头大汗的赶回来了。
      一开家门,就看到三四个人围着井边玩泥巴,还以为一朝来到二十年后,一双儿女长大成人,连孙子都会跑了——只是这身衣服不大对。
      李鹤这满头满脸的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刘芽给拉走了,边示意他别搅和,边跟他说些事。

      顾砚成自小就是个孩子王,当着长辈的面软软糯糯,玩儿起来也是花样百出,此时正拉着李家的孩子搓泥人。
      “我要捏爹和娘,大哥哥捏什么?”女娃娃问。
      “捏大哥哥的小哥哥。”顾砚成兴高采烈的往泥人身上插小花。
      “那大哥哥很喜欢小哥哥吧?”女娃娃又道,“所以捏的这么好看!”

      泥人身上琳琅满目,有花有草有树枝,活脱脱一个孔雀开屏,顾砚成还恬不知耻的拿过来凑到顾桥眼前道,“我有多喜欢小哥哥,才能捏的这么好看呢?”

      “……”顾桥觉得自己又犯病了,手脚发冷,脑子发热,还见不得顾砚成。

      “对了,两位王……咳,两位公子,”刘芽仿佛也被那花里胡哨的泥人逗笑了,方才的愁容这才舒展一些,一边筛着米面里的沙子,一边搭话道,“明天是昌木县的土地节,虽比不上长安城里热闹,但公子们兴许没见过。”
      “而且……”李鹤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接着妻子的话又道,“公子打听的事,那儿兴许有人知道的更清楚。”

      “好,明日我同墨之一起去看看。”顾桥应道,他手里被强塞进了那只泥人,外层还没干,沾了一手黏糊糊的泥浆,顾砚成便又去捏第二只泥人了。
      别说,越捏越像样,除了这大红大绿的风骚配色怎么也戒不掉之外,这泥人总算是有点“人”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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