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十软

6、车矢与百尺

　　“嘿！好小子，今日可算是给我逮到你在这偷懒！”

　　徐以言正蹲着清洗手里帕子呢，背后一道粗犷的男声突然响起，声音很大，可以说是震耳欲聋。徐以言不由得整个人一抖，手里帕子落入水中。她猛地站起来，迅速转过头去。她这不转头还好，一转头望见身后人的脸，心头就立马一阵发憷。此人长得一脸猥琐之相，虽然穿了一身兵服，但依旧挡不住一身流里流气的感觉。徐以言识得此人，他叫高达，是营里出了名的兵痞子,个头大，性格爆戾，嗜赌，嗜酒，嗜打人。故而，徐以言害怕。

　　弱弱的转过身去，紧张的看着大个，徐以言紧张的开口，“高....高达大哥......哪......哪能啊！我......我就搁这洗......洗把脸......”说完，徐以言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这高达，人高马大的，身形就跟他的名字一样“高大”，她打也打不过，骂又不敢骂，想说说好听的话又十分害怕。见高达一脸的凶神恶煞又怕他会拖着她回营里，那到了队长跟前，众目睽睽之下，队长再想袒护她，少不了也得二十军棍。要真这样......徐以言一脸委屈，要真是这样....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哪里承受得住啊！这么一想，她就怂了，且怂得不要不要的了。

　　高达盯着 徐以言，越看脸上越是凶神恶煞，拍了拍腰间的酒壶，伸手指着徐以言，“我跟你说，今日遇到我，可算你小子......”溪水潺潺流着，逐渐说话声淹没。

　　“呜呜呜！我知道今日遇到大哥你可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呜呜呜！”真是不争气，话都没听完，徐以言就一头蹲在了地上，抬起袖子就往脸上抹，好像要抹掉眼泪似的。可是她脸上白白净净的，她又抹什么呢？装模作样罢了。她自个心知肚明，粗汉子高达倒是当了真。想想，在这铜墙关，放眼整个军营，他何曾见过这样没有一点阳刚之气的兵，哭哭啼啼跟个小姑娘似的。

　　“倒霉？小子，你这是作甚，我本想着今日难得得空出来打猎，遇着算你幸运，想带你今日开开荤来着，见你有趣，与你开开玩笑，你小子竟是如此不识抬举，哭哭啼啼算什么样！”说完，高达手在腰间一拍，一把取下酒壶往嘴里猛灌了几口。喝完，他打个酒嗝，满面通红的看着徐以言，还真别说，徐以言这小白脸的样子，加之个头又小，哭哭啼啼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柔柔弱弱的样子，要是他再哭下去，他都得生出那怜香惜玉的心思来，真是诡怪！

　　“混蛋！你不早说。”凶神恶煞的高达，骨子里原来是个外冷内热的。在发现了这一事实的时候，徐以言一把就站了起来，才见得高达身后果然背了弓箭。一瞬间她心头就爽了，也不害怕了，甚至都有点兴高采烈了，嘿嘿，不怕老虎不发威，就怕老虎比猫弱啊！高达这只假老虎，可算给她逮着了。不过，也怪不得她这么怕高达，她一个人待在烽火台上，回营里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偏偏就那么几次，还回回见着喝了酒醉得一塌糊涂的高达抱着酒壶暴打人啊！有一回连队长都给得鼻青脸肿的了。你们说说，她能不怕吗！

　　高达也不气，忽而咧嘴大笑，又低头打量了徐以言上下，最后抬脚朝她踹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力道，是他平时踹营里那些人常用的力道。可是徐以言哪能和营里那些人比得了，别说高达不用大力，他就是轻轻一踹她也生疼啊！“呀！大哥你谋杀啊！”徐以言不由捂着被踹的地方对她控诉，眼泪都差点给掉出来了。

　　这小眼神，这小委屈，这小控诉......高达眉头接连皱了三大下。他怕是眼花了，耳聋了，出现幻觉了吧。这徐以言.......真他妈像个小姑娘啊！

　　“走，去你那拿上你的工具，咱俩去对面那山头打猎去。那密林里，可多的是野味。”高达说完，抬手指了指他们对面的山头。徐以言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心头一惊，“那对面的山头可是敌国的地盘！”虽然自己一向是个实打实的路痴，平时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但是对于哪里是自家的地盘，哪里是别国的地盘，她徐以言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开玩笑！在这样两国交界的地方，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就身首异处到了别国。不过高达手指的那座山头也不全是敌国的地盘，而是车矢国也占了一半的地盘。这渊源追究起来，说来也挺扯的，话说是车矢国的开国皇帝第三次御驾亲征的时候，将敌军一路追赶到了此地，敌国皇帝就派人送上了求和信。开国皇帝心情大好，就自此重新划分了国界线，因他当时骑马停住的位置，正好是那山的正中，他一剑插在地上，便从此，山之西面为敌国所属，山之东面为车矢国地盘。又其实，此事若再加追溯起来，其实现在徐以言和营里所有士兵脚下踏着的整个铜墙关的地界应该原本都是属于敌国的地界的。当时开国皇帝带兵出车矢国界线千百里，敌国只得割了地求和。

　　当时的敌国同现在的敌国一样，正式国名为百尺。徐以言以往跟着老徐的时候听他讲过百尺国的历史，其实她觉得，百尺这个国家，挺好的。一个占地面积极小极小的国家，举国上下推行儒家之道，不行兵治，人人学文识礼。如此与世无争的好好国家，偏偏这头遇着个叫车矢的邻国，偏偏车矢的皇帝喜欢打仗，喜欢扩张土地。后来开国皇帝驾崩了，后面的皇帝才一个一个没那么喜欢打仗了，而百尺国呢，反倒一任皇帝比一任皇帝有好战之心，时不时百尺就要派使者给车矢国皇上传个战书挑衅挑衅什么的，弄得不止百尺自己，连车矢这边都蠢蠢欲动。真是应了那句话，世间事，如风云，变幻莫测啊。不然，徐以言如今也不会日日守在烽火台了。

　　哎，想着，徐以言就不由叹了一口气。替她自己，也替山那头的百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