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十软

10、往南的方向

　　抱着锅，正准备跨出门口，忽而门外一阵嘈杂，一大群人走了过来，围在店门外。徐以言心头纳闷，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突然蜂拥而至的人群，转过头欲询问身后的周正。

　　她这不回头倒还好，她这一回头，居然见得周正整个人跟个竹竿似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脸色更是诡怪，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

　　究竟是外头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竟有如此排场？又是如何的大人物，竟叫周正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正思忖间，听得外头一阵惊呼，徐以言好奇，噔噔噔跨出门口，才将将跨出门槛，忽而鼻尖隐隐闻到一抹淡淡的香。极淡极淡的香气，似梅花的香味，又似果香。一片影子落在她前面，她抬起头，一眼望见一身穿浅蓝色衣裳的姑娘朝她走了过来。姑娘长得极好看，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皮肤也白白的，脸上自然带着一对酒窝，看起来十分有亲和力。是一个有亲和力的小美女。

　　不过看打扮，身份更像是一个丫鬟。如果是个丫鬟，徐以言偏过头又往人群中看，那么一定就有主子！果见得人群中央停着一轿子，一十分豪华的轿子。周围人都对着轿子指指点点，脸上表情都看起来激动得很。

　　徐以言听得什么傅家小姐……什么大美女……什么不可方物……之类的话，四周太嘈杂徐以言也听不大真切，只知道那被人围得团团转的豪华轿子里是个比刚才的蓝衣小美女还要美的大美女就是了。

　　“公子，又到时节了，这外头倒是热闹得紧，沿路而来，花开正盛……”

　　是蓝衣小美女的声音，不大不小，徐以言倒是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里，甚是好听的声音，不由叫她又回过头去。总有一种直觉在心间，蓝衣的小美女，和轿中未曾得见的大美女，和这普普通通的小店，有着不能言说的联系。而这其中，足以将其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又是什么呢？

　　周正十分有礼的朝蓝衣小美女微微弯了弯腰，目光有意识无意识的总是往徐以言的方向看，看得徐以言心头直纳闷，不过在周正第三次将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她就恍然了，周正，其实一直要看的，怕是她身后的那抬轿子，不，又或者，准确一点说，是轿子里，未曾露面的女子。

　　蓝衣女子抱着手臂，微微眯着眼看着周正，而周正终是直起了身子，到店里的某处角落挑挑选选接连搬出来好几口极小的陶锅，不，与其说是锅，不如说更像罐，陶罐。“又是时节将至，小店已将今岁的锅子备齐。”说完，周正居然朝蓝衣小美女行了一个极标准的君子之礼，目光有意识无意识的往轿子上落。看得徐以言心头一愣一愣的。

　　“恪儿，结算银两，回府。”

　　这般的声音……这般的音色……硬生生又是止住了她原本欲往前迈的脚。

　　蓝衣小美女按照自己主子的话，爽快的付了银子，又嘱咐了高达几句明日及时将陶罐送往傅府后，就转身命轿夫抬起轿子离去了。自始自终徐以言都没能见到轿中人一眼，但轿中人的形象已经因此如同真实见过一样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她想象，她揣测，这或许是一个绝世的大美女，或许一定喜欢身着一身白衣，出行的时候一定喜欢脸上挂一块白色的纱布，她留给世人的一定是神秘而绝世！

　　轿子离去，想一窥轿中人的容颜的人也自散去了。徐以言动了动脚也准备离开，忽听得身后啪的一声大响，回头一看，竟是周正不小心踢翻了架子上的一口陶锅，陶锅沿着架子边缘滚落，砸在了地上。再看周正，手里抱着罐子，盯着地上的碎片脸上竟一点表情也没有，仅是麻木的看着。

　　徐以言摇摇头，走过去一只手拍在魂不守舍的周正肩头。

　　“若是喜欢，就去勾搭。勾搭，总好过你对着一口锅失神来得好。”

　　周正诧异的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徐以言。一直掩埋于心的事，他从未想到会如此轻易就被人言中。好像在沙地上辛辛苦苦堆好了一座大城堡，他把自己的秘密埋藏在城堡的地底下，他以为自己已经藏得好好的了，结果一阵水浪就瞬间冲跨了整个城堡。

　　“公子，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

　　周正轻轻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徐以言点点头，笑得温和。“傅家，是这里的望族，傅小姐是傅家唯一的子嗣，她的祖母患有怪疾，因小店里制陶用的泥，与傅小姐祖母所用之药有助长其功效之作用，故而每每傅小姐皆亲自携丫鬟来小店。”说完，周正再次朝徐以言一笑，“原本小店陶锅本不值钱，因得了傅的名声，才一时声名大振。”

　　“嘿！”周正不说这一茬还好，她一说徐以言就猛然想起来了以前和老徐用的那口锅。那时候她不解为何老徐非要自己制了那样一口锅。现在想来，怕是那时候老徐制锅的泥与周正父亲制锅用的是同一种泥，而这种泥又能使某种药材的药性发挥到极致。想到这里，徐以言用力猛拍自个的额头，一滴眼泪从眼眶滚出。老徐是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用的是那样一口锅了，所以老徐也是在她还很小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开始不好了。可是她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公子？”

　　周正一只手在徐以言眼前晃，疑惑的看着她。他不知道眼前的公子为何一瞬之间就落泪了。

　　回过神来，徐以言随意的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对着周正咧嘴笑了笑，“只顾着同你说话，竟也没曾想风还挺大，不慎被它将沙子吹进了眼里。”

　　周正摇摇头，不认同徐以言的话，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公子是善于观察之人，在下亦是的。在下骗不得公子，公子又如何骗得了在下？”

　　“好！”徐以言用力拍着周正肩头，用力的点头，嘴里大声的喊了一声好，“好！明人不说暗话，若再得空，我定携了酒，与公子畅所欲言！”只是今日是不行了，今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匆匆告别小店，找了一静僻无人处换上了新买的衣裳，新的鞋子，挽了一个简单的发式。一路走，一路不停往回走，徐以言一点也不怕会撞着熟人，在这里她最熟的人就是营里的人，而今日，他们是万万出不来集上的。

　　走回到离烽火台不远处的被山头遮住的一处隐秘山岗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徐以言将手里的锅和祭拜的物什放在地上，借着草丛的掩映，朝着面向的方向直直的跪下，无声磕下三个头。她已经不知道要沿着怎样的道路回家了，她唯一记得的，只是家所在的方向。因为老徐曾说过，如果以后他俩不小心走散了，她找不到他了，那就往南走，只要一直往南走，就能找到他。

　　徐以言拿起一坛酒，慢慢揭开封口，对着前方，一点点倒在地上。有眼泪湿润了眼眶，但这个时候的风委实大，很快又将它风干了。徐以言小心又均匀的倒下酒，又取出一株香，点燃，拿在手中，朝前方作揖，虔诚的插在地上。徐以言紧紧的捏着拳头，她抬头望着漫天发红的云，晚霞极美，映在她脸上。她问它，徐以言此生就是如此了吗？可是天上，云一动不动，没有什么可以给她回答。她身无长物，一壶酒，一柱香，一个一身崭新的她，就是她能做到的对老徐最好的祭拜了。如果老徐可以在另一个地方看着她，她希望他能欣慰的笑笑，如果他一直惦记这她，她希望今日以后他可以放心。

　　她还是于心有愧，老徐就在往南的方向。这些日子，她却是一直走在远离南方的路上。

　　嗯～我会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