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坑的短篇集》沉木舟

12、第 12 章

　　桃花落*上

　　早课还有三刻结束，纪便注意到底下的小弟子们按捺不住眉来眼去，目光偷偷往山下瞄。
　　“锵——”
　　挑掉一个心都飞到山下的小弟子的剑，纪抓住他来问话：“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个这么兴奋，早课还没结束呢。”
　　“大师姐，你不知道吗？”
　　由于纪这个大师姐向来和蔼，小弟子们也不怕她，听到她这么问，早课走神被教训也笑嘻嘻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应话。
　　“掌门带来一个小师妹，长得可好了！”
　　“掌门要亲自收她为徒，现在正在山下的大殿举行拜师仪式呢！”
　　“小师妹？”纪还真不知道这个，“真的假的？”
　　“掌门昨晚带回来的，大师姐你去巡逻了才没看到。”当时值守的小弟子看到便把消息都传遍了，有空的都跑去偷看了，“就是……”
　　纪最讨厌话说一半了，忙问：“就是什么？”
　　小弟子道：“就是小师妹好像不太高兴，冷冰冰的，都不笑一下，是嫌弃我们吗？”

　　纪觉得这未见面的小师妹有些不识好歹。
　　她是山下的一个孤儿，也是掌门带回来的，从小在这里长大，掌门师父待她犹如亲女，武功绝学一丝不藏，尽数教授予她。
　　他们门派占地上大，但也有几个山头，传承武功在江湖上也能叫得出名号，算得上是江湖响当当的门派，多少人羡慕想拜入还来不及。其中掌门师父的武功最厉害，可惜掌门师父杂事繁多，不怎么收徒，门派里大部分弟子的师父都是几个师叔在带。
　　小师妹有此机缘，还不珍惜？

　　算算时间，拜师仪式就要结束了，要是等到早课结束，小师妹就要被掌门带去单独授课，肯定看不到了。
　　底下的小弟子都心不在焉的，纪也不想上了。
　　“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早点回去休息，不许胡玩打闹，也不许去看小师妹的拜师仪式，要是被我抓到——”
　　纪顿了顿。
　　下面的小弟子立刻会意，学着她以往的语气：“哼哼哼哼——”
　　“都知道就赶紧回去吧！”纪没好气道，运功就想往山下跳。

　　“大师姐你太坏了！”小弟子们气得哇哇叫，“你自己说了不许看，结果自己跑去看小师妹！”
　　“最后居然还不带我们！”
　　“我们也想看好看的小师妹！”
　　“闭嘴，不许吵！”纪回过头，眼睛一瞪，“再吵师父师叔们听见了，早课就加时！”
　　小弟子们不服气，鼓着脸和她互瞪。
　　“行了行了，”都是嫩嫩的青葱少年啊，这副模样纪舍不得再欺负，“都去都去，就是小声点，要不然掌门师父要生气的。”

　　“生气了大师姐肯定会顶着的，”一个小弟子细声细气道，“掌门最喜欢大师姐了。”
　　纪：“现在又来了个小师妹，可说不好。”
　　说是这么说，纪压根就没放到心上。
　　她是大师姐，自觉要照顾底下的小弟子。掌门师父又对她信任倍至，平日底下的小弟子们有犯了错的，只要不大，纪都会求情。
　　看个好看些的小师妹而已，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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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倏忽而至。
　　小弟子们自发地跟在纪后面探头探脑。
　　拜师仪式已经到尾声。一个素白衣袍的女子背对众人站着，乌墨青丝扎一条红绳，鬓边一件流苏银饰，光看背影，就是一个绰约美人。
　　掌门喝了茶，对女子训话：“从今以后，便要尊敬师长，勤加修习，不可妄为不可滋事更不可随意离开山门……”
　　看到纪，掌门颔首示意她过来，“这是你小师妹，以后就交给你了，你二人要相互扶持。”

　　纪本以为掌门师父带来的小师妹会是个小女孩，没想到还拉长了一倍不止。看这小师妹的身量，居然还隐隐比她高一个肩。
　　她可是从小就勤奋练武的，就算是先天不足，这会也靠后天补齐了，居然还比不过。

　　小师妹转过头来，琼鼻樱唇，一双眼睛幽深似潭。
　　被她这么看一眼，纪的心脏猛跳。
　　底下的小弟子真夸张，这哪是一个好看就能夸完的，就是她这种读书不多的，都要把学到的所有夸人的词都用上去。
　　气氛凝滞，小师妹久久不开口。纪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主动出击：“我是纪，小师妹叫什么？”
　　小师妹又看了一眼纪，声音清冷：“尚晚。”
　　“上晚？”纪缓和气氛，“这个姓还真有意思。”
　　尚晚：“尚书的‘尚’。”
　　“尚书啊哈哈，那可是个大官。”
　　小师妹不说话，纪自己笑了一下，倍觉尴尬。

　　掌门道：“好了，剩下的人都散了，你们两个跟我来，我有事交代。”
　　观礼的师叔和凑热闹的小弟子行礼告退。
　　掌门长袖一甩，走在前头，纪和尚晚跟在后头，步入掌门的厢房。
　　这一路，纪都在暗中观察小师妹。
　　小师妹非常冷静，不论看到什么，表情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纪回想了一下拜师时候的自己，脸色微红。
　　自己虽然很小的时候就被掌门师父捡回来，但并不是立即拜师学武的。她在门里待了一段日子，整日看着大家高来高去，使剑舞刀，崇拜了好久，初一听到自己能拜入掌门门下时，兴奋得一夜没睡。
　　和小师妹相比，自己真是太不成熟了。
　　纪小小的反思了一下，决定要好好在尚晚面前表现出大师姐的风度与担当。

　　掌门师父除了指点尚晚一些武功，其他的都交给纪。
　　掌门道：“潜心修习，切莫生事。”他的目光从尚晚移到纪身上，“你是大师姐，要好好看着师妹，入了山门，便要遵守规矩，你回头跟小师妹说说。”
　　纪领命。
　　尚晚觑了下纪。
　　大师姐穿着和其他弟子一样的门派服，衣袖被磨得细薄出了小小的线头绒毛。眉清目秀，身姿挺立，端正如修竹。
　　听说这个门派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能叫得上号的，不知这号称门派弟子第一人的大师姐武功如何。

　　纪的武功在门内是实打实的第一。
　　她偶尔和其他弟子比试，都能准确找到他们的破绽，迅速打败。门里真正能和她练手的，都是几个师叔，有时候是掌门师父亲自指点。
　　早课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练基础功，一部分是自由练习，还可两人来一场小比试，检验自己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
　　每月都有一次大考，每次大考之前，门内弟子都会两两结对互相练习。
　　纪是大师姐，武功境界早就过了这个阶段，不需要参与比试。
　　她数了数登记的比试队伍：“小师妹呢？怎么没记在上面？”
　　负责登记的小弟子面色不忿：“她说不组，大师姐，你就别管她了。”
　　“怎么了这是？”纪挑了挑眉，“都是一个师门的，你们还搞小团体啊？”
　　小弟子道：“她眼界高着呢，看不起我们，都不肯跟我们一起练，结果自己也练得不怎么样，还敢小瞧我们？太可恶了！”
　　“怎么说话呢这是，”纪敲了敲小弟子的额头，“她要是没人组，便把我记上，我和她对练。你们几个欺负小师妹还有理了？以后不许搞排外。”
　　小弟子瘪嘴，要哭不哭：“不是我们排外，是她排我们。”
　　小师妹长得好，一开始谁看了都喜欢，结果谁知道她性格那么冷，谁上去都被冻开，久而久之，就算知道小师妹长得好，也没人稀罕了。
　　他们可是江湖门派，讲的是江湖道义，侠者仁心，小师妹这样，一点都不符合他们对江湖的定义。

　　纪亲自去找尚晚。
　　小师妹这样的行事态度也不怪其他弟子心存怨怼，她两边都要敲打一番。
　　再怎么样，也不能逃早课！
　　太不把她这个大师姐放在眼里了。

　　尚晚一个人寻了个僻静地单独练剑。
　　挥劈砍挑，每一个动作格外认真，练得手腕酸疼也不敢放下。
　　纪收敛气息，悄然躲在一处暗中观察，暗暗叹气，小师妹这样练，练个十年在江湖也只能是个三流。
　　掌门师父私下和她说过，小师妹根骨天赋极高奈何性情傲然激烈，要她好好教导。
　　无声无息地站到尚晚身后，纪等着她发现自己的到来。

　　练了这么些天，尚晚自觉自己已经把这个剑招练熟了。
　　深吸一口气，尚晚提剑，足下一点，飞身向前方一根粗壮的桃树枝干劈去。
　　枝干韧性极好，尚晚的剑只能砍下一些小树枝，摇落花瓣无数。一剑不成，尚晚倒退回原地，打算再来一次。
　　“小师妹。”
　　纪终于看不下去了。
　　有人！
　　尚晚一惊，原本就不甚牢固的气息一乱，落地时竟不知该先落哪只脚，踉跄一下，歪了身子。
　　“哎，小师妹不必行此大礼，师姐疼你。”
　　纪笑眯眯地把尚晚扶起来。
　　尚晚的表情登时更冷了：“大师姐有何指教。”
　　“很多指教。”
　　话音一落，纪跃起夺过尚晚手中的剑，身形轻灵，向远处的梨树掠去。
　　一道细微的爆裂声起，满树红花飘落。

　　原来大师姐也不过如此。
　　尚晚刚想说话，便听轰的一声，桃树树干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红褐色的木质。
　　她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这个一直没多少架子的大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