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夜凉

7、番外：一生长对水精盘（上）

　　前院的钟敲了六七下，正焕终于感觉书上的字看不清楚了。他站起来舒展了下四肢，回身找来蜡烛点上，一朵晕黄的光绽开在他掌中。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纤细，不像男人的手。小时候因为这个总被同辈的玩伴取笑，小孩子不懂事，一点小事总能闹将起来，偶尔生起口角或会扭打起来，回到家又少不得被父母一顿管教。事后忘得也快，只是父亲每次凝视自己的手，总会生出厌烦来，“这样一双手，能做些什么。”
　　正焕放好蜡烛，继续坐下来翻书。读的是《论衡》，“凡人遇偶及遭累害，皆由命也。有死生寿夭之命，亦有贵贱贫富之命……”他嘴角噙笑，对书中的内容并不以为意。不知哪里吹来的风，突兀的闯进来，烛火虚弱地晃了晃，正焕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小万俟，又被关斗室思过啊。”清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又做了什么事儿惹你老子不高兴啦？”说到最后明显有些幸灾乐祸。
　　万俟正焕笑着站起来，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自觉地坐到一边的床板上，初识时高高在上的疏离感早就没了，于是叫他的名字：“白夜，你来了。”
　　白夜今天穿了件西式的礼服，笔挺的剪裁衬出他修长的身材极好看的。可这人总是这样，每次都拣最时髦最华丽的衣裳来穿，却又不仔细，长长的衣摆也不收拾一下，直接就摊在床板上了，一会准又皱成一团。正焕也懒得再给他指出来，只闲闲的向他伸出一只手，“我的书呢？”
　　白夜挑起眉毛看着他，“你说那本《天演论》啊，没了。我一觉醒来就找不着了。”说完还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估摸着正焕再好的脾气也该有点不高兴，赶紧将手中一包事物递过去，“喏，芙蓉坊的桂花藕香千叶糕。知道你还饿着肚子呢…也就我还惦记着你啊。”说完奉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正焕愣了愣，还是将那油纸包接了过去，打开后，拈起一块糕点，慢慢吃起来。他是极讲究的人，即便确实很饿了，也吃得十分优雅，不会让糕点的碎渣粘到长衫上。
　　“怎么着，你又背着你老爹接了什么不该接的活儿？”
　　万俟正焕拿起第二块糕点，慢条斯理地答道：“我要去参军。”他声音从来温润，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决。
　　白夜听了这话，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六的年纪，却从来一副淡定的姿态。认识他很多年，几乎算是看着他长大。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时候就显出与众不同来，很快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辗转几年，竟然和自己成了莫逆之交。他很倔强，小时候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削木头削到手指鲜血淋漓。他不听他父亲的话，总借给那些来路不明的孤魂野鬼人偶，即便自己累得病倒在床上，也总是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其实他家里将他保护的很好。南边的战事如火如荼，青桥这地方却因为万俟家暗地里的势力显出世外桃源的静谧。白夜知道这场战争总会结束，然后就是一个新的时代，或许欣欣向荣，或许昙花一现。这样的事他经历了许多。正焕完全可以呆在这个安静的世界不理会外面流年几许。然而他提出了异议，他决定要去参军。
　　“你老子娘还有你哥哥都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又被关进斗室了。”正焕的声音里有笑意，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看着白夜。
　　白夜无声的叹息，“那不适合你，也不需要你。”
　　“你会帮我的，白夜。我要去，我想要见证一个时代的到来。”他顿了顿，“这将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时代。”
　　白夜的目光落到正焕依然捏着糕点的手指上，这样一双手，还想做些什么？再往上看，他眸子闪着坚定的光。白夜轻笑出声，“小万俟，你有一双善良的手…那就看看它们还能做些什么吧。”

　　这是一个秋天的夜晚，青桥镇万俟家的小儿子留书出走，从此要开始自己新的人生路途。
　　“我敢打赌，你那个凶悍的娘这次准会哭。”白夜一脸戏谑地看着万俟正焕。后者静静盯着自己家朱漆的大门看了一会，转身率先向前走去，“没关系，哥哥们会安慰她的。”
　　这一走，是真的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番外作过渡，找找感觉= =
原型是我外公，他离开我们很多年了，在我心中是个伟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