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病没病》鸦六

16、第 16 章

　　肖洵，一个母胎solo至今的酷盖。
　　怕是怎么也料想不到，他毫无根据可言的恋爱关系，竟会被造谣到他暗恋许久的高祁同学面前。

　　他这个人呢，性格有点儿怪，心理状态时好时坏，自个儿其实也能察觉到些。
　　但非要归根究底，会活成如今这个德行，他自认为初中经历过的校园暴力其实不占多大因素，更多的，还是得怪到他爸妈头上。

　　——说是爸妈，他甚至更愿意把他们当陌生人看待。

　　985大学的双讲师，皆是博士出身，高知识分子。除此之外，肖洵血缘上的父母还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他们原本秉持着丁克想法才结的婚——

　　DINK，Double Income No Kids，双收入、无子女。

　　肖洵三年级就见过了这个词，有趣的是，他当时所在的镇级地区直到上初中才会有老师系统地教授英语课。

　　不知是防护措施没做好，还是药效期估摸错误。
　　总之怀上了肖洵都过去了好几个月，他爸妈才发觉不对劲，到医院检查，知道了有他的存在，当时也来不及说不要他了，否则会危及母亲和孩子的生命。
　　就这样，肖洵在市级三甲医院出生了，但断奶期还没过，就由镇上的爷爷奶奶接回了镇里。

　　他几乎跟乡下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吃五毛钱一包的辣条，住好几层的自建楼房，没事就仰头数那些大得像巨型棉花糖的云朵，以及经常跟邻居家的小钟哥泡三块钱就能上两个钟头的破旧网吧。

　　不过李钟郴时常会调侃他：“天天跟着我瞎跑，晒不黑，长得又贵气，看就不像我们这些屯里人。”

　　“土生土长的，一个屯，咱俩玩泥巴就认识了，”一般这种时候肖洵就会开怼，“小钟哥你自己摸摸良心再说话行吗。”

　　接着李钟郴又会继续拿他开玩笑：“那怎么说？我便宜小弟的英语可不是吹的，碾压大城市重点中学的初中哥。”

　　“那我也不是胡说八道，以我哥的手速……”肖洵也反过来套路对方，“哪家电竞俱乐部不抢着重金要人的。”

　　“我呸。”李钟郴笑到要摔倒，懒得跟肖洵闹下去。

　　那时候，肖洵才刚上五年级，就已经能噼里啪啦地说一通英语，给过路的外国游客指过路，甚至还被推荐去参加省级中小学英语竞赛，拿了不少奖项。
　　而李钟郴又是另一副德行，过完暑假正准备去县里念中职，脑内的英语储备量只有：ABCDEFG。

　　至于肖洵神一般的英语水平，全是靠他从县中学退休的英语教师奶奶给他念报、听广播学来的。
　　不过嘛，英语这种东西，有些人听多了也烦，主要还是肖洵兴趣所致，别的小孩还在蓝猫淘气三千问的时候，他早就非闹着要奶奶放BBC的动物世界给他一遍接一遍地看。

　　六年级的那个冬天，他参加了新东方杯南方赛区的英语演讲比赛，并以一口标准的英音、声情并茂的绝佳表现，拿下了亚军的好成绩。
　　——冠军是个从小在美国长大的ABC，在评委评分环节，肖洵只差了对方0.07分。

　　也是这一个契机，让肖洵那俩可有可无的爸妈意识到了他的可塑性。

　　“就去八中念吧，”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八中是市区最好的初中，回家也近。”

　　接着是男人的声音响起：“爸妈，初中开始就是个分水岭，小洵需要更好的教育，才不会落后其他小孩，留在这种小地方能念什么书，你们还是得考虑清楚。”

　　小升初的夏天，肖洵照点从他小钟哥家打完游戏回来。
　　他的个子都快窜到一米七了，体重却不见长，蹲在楼梯拐角处没人察觉到，也就准确无误地听到了爷爷奶奶说的话。

　　“……话是这样说，大城市的教育水平高，”奶奶支吾道，“只是不知道洵仔会不会习惯不了。”
　　爷爷一向态度强硬，曾对自己的儿子儿媳撂下‘你们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就给我和老伴养我们的孙子！’的狠话。
　　可这般时候，他也只是抽着卷烟，背着众人偷偷叹气：“让洵仔自己做决定。”

　　肖洵知道，爷爷奶奶肯定是希望他能上个好中学、将来考上好大学的。
　　但他也再清楚不过，爷爷奶奶是有多爱他，从小任由他皮，长大后也完全尊重他的一切决定。

　　所以他考虑了一晚，就给住在五十公里外的市区、却一年只见一次面的爸妈打去了电话。

　　“可以去八中，但是我想半个月回来陪我爷爷奶奶一趟，”他就跟往常培养他的老师通电话一样，语气上听不出有什么区别，既客气又疏离，“还有我要住校，否则就留在县里读书，谢谢你们。”

　　只是没想到，这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无非是因为他一个从小地方来的，却进了富豪子女扎堆的重点班，又因为慢热，对每个人的态度都看似冷冰冰，更不识趣的，还属他不知道在期中测试的时候‘照顾’坐他后桌的班内霸王。
　　当时的肖洵只想着要念自己的书，半个月回一趟爷爷奶奶家陪他们吃吃饭、散个步。

　　可那些人是怎么对他的。

　　让他在午餐高峰期轮流帮好几个人去食堂打饭、
　　将他的作业本偷偷扔到了学校的垃圾堆、
　　在他洗澡的单间外来回敲门、
　　诬陷他把班主任放在讲台忘拿的水杯打碎了……

　　起初很多事情能忍则忍，可他就像被无数双手推动着往前走，直接令事态发酵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临近冬至的那个周日的晚修，肖洵被叫家长了，包括那个带头欺负他的大个子。

　　“再怎么有矛盾，也不该动手打人啊！我儿子在家里有多乖多懂事！怎么可能会校园暴力？！”

　　“家长请您冷静冷静……”政教处主任竭力在控制局面。

　　“我怎么冷静、啊？！你们都看看他，这么瘦，跟个难民一样，谁能想到会朝我家儿子抡椅子，鼻梁都砸歪了，是不是想坐牢啊你们自己说？！”

　　“非常抱歉，医药费我们会付……”肖洵他爸疲倦道。

　　这个世界还能再吵一些吗。
　　答案是当然可以。

　　“为什么跟同学有矛盾，从来都不跟我们提过？”

　　“……爸爸可以找关系给你换班，甚至是换学校，为什么每周回来吃饭，也不跟我们说。”

　　“你现在能不能说句话，这个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表情？我没什么表情啊。
　　肖洵只是这么想着，双目无神地盯着整桌将要冷掉的饭菜，甘愿跟凝固死寂的空气置气也懒得说一个字。

　　至于他之前为什么对所谓的父母，只字不提在校所经历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潜意识里总认为——

　　“你们是帮助我进入这所学校的人，就跟那些帮助过我参加各项比赛的老师一样，我为什么要说这种事来麻烦你们。”

　　他完全没办法把这两个人当作父母来看待。

　　晚上八点，肖洵拿了身份证、身上揣着仅有的八十多块。没跟爸妈说一声，跑下楼、打车到了车站，买车票赶夜班车回爷爷奶奶家。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看着昏暗路灯和漆黑的山路，肖洵一滴眼泪也没流。
　　甚至是被所谓的同班同学‘特殊对待’的时候，他也不曾哭过。

　　抵达镇上的巴士站，已将近凌晨十二点，爷爷奶奶、以及知道他要回家临时请了假的小钟哥都在老旧却熟悉的街道上等他。
　　身上没有行李，出站见到他们的瞬间，肖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不想读了……爷爷奶奶……哥……”肖洵就连说话也是断断续续，他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哽咽道，“我一点也不想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