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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裴云笙走了。

      自从宋河说完那句话之后,陆盛竟然只愣神着回了一个嗯,还点了点头,然后回过身小心地关上卧室大门,唯恐将人惊醒般的力道。

      他许久没有来过这个公寓了,此刻竟觉得没有一处是陌生的,这里的时光好似停滞不前,陆盛看到每一个东西都能在记忆中找到一点讯息。

      陆盛制止了宋河开灯的动作,他如枯木一夜腐朽,整个人的生气都在刚才短短一个回身间被抽干殆尽,指尖虚抚过沙发的边缘缓缓坐下,月光透过窗如浅纱覆下,惨淡的月光都有了温度一般,冰冷覆盖住陆盛。

      寂静的夜空,空荡的房间,整个世界都泛着刺骨冰凉,陆盛克制着缓缓呼吸,却没有达到什么成效,他无力制止自己颤抖般的喘息,抖动哆嗦的十指相扣,酒精尚未完全褪去,无数思绪开始在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横冲乱撞四处游离,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交织着奔涌而来。

      那是无数记忆中的裴云笙,他自以为忘却,自以为没有注意到的人,这十多年来自始至终都在他的身边。

      每一段记忆细微而短暂,却清晰地恍如就在上一刻钟。

      裴云笙或是轻吟浅笑,或是漠然嘲讽,一双眼睛明亮地注视着他,清淡的书墨香气弥漫鼻尖。

      陆盛似是自语呢喃,“我们的这些过往都算什么呢?”

      “我明明一直都在告诉我自己,我们当朋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宋河站在深沉阴影的墙角,看着陆盛眉头紧皱,陷入无法解惑的茫然之中。

      陆盛不断地质问着自己,朋友之间应该有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呢?

      是来往时平等?亦或是绝对的信任?

      裴云笙是不同的,这一点陆盛心中万分清晰,对于裴云笙,他自认当成是一个关系微妙的朋友,他愿意包容裴云笙的一切,哄他开心,逗他快乐,不需要任何回报,唯一的需要也只是想要他长长久久的陪伴在身边,这种感情与徐闻渡、沈照炎或者是他身边其他任意朋友都不一样。

      陆盛对裴云笙有着绝对盲目的信任,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坦然自若地告诉他,从不设想裴云笙会不会背叛他。

      因为这个疑问本质就是一个笑话,裴云笙绝对不可能会背叛陆盛。

      这是早已根深蒂固刻入心灵的盲目,是世界上所有人都比不上的信任。

      盲目到只要裴云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陆盛就会很安心,唯有裴云笙经手的东西,他不会抵触,他明白那很安全,只要他想,无论何时他都能找得到裴云笙,对方温暖的身躯会挨着他坐下,无论他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而裴云笙虽然不懂他因何苦恼,可他会安静的陪伴着。

      裴云笙说爱他,到底爱着他什么?

      那他自己呢?对裴云笙的感情又属于什么?

      他执着于让裴云笙一直留在朋友的位置上,又是因为什么?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陆盛于惨白月光中,将脸埋在掌心,他问出了自己无法给自己的疑问。

      “爱情是每一段短暂却长久持续的记忆。”

      宋河强忍平静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空间中响起。

      陆盛抬起了头,那双比宝石还要精致的眼睛缓缓亮起光,他问道,“朋友之间的记忆不也是吗?短暂,长久,不一定就是爱情。”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宋河说道,“一个人总会有长久相伴的朋友,也会有多种复杂而不同的情感,你可以将之分为属于友情的爱,过界的微妙的爱情,以及常年相伴,积累为柔软亲情的爱。”

      “爱有很多种,可爱情是其中最不同的一种。”

      “明明是在记忆力中占据很小很短暂的一瞬间,竟然一辈子都忘不掉,而这些瞬间一点点组成了一个烙印在潜意识里的人,你对他有渴求与占有,因他悸动,为他心疼,会惴惴不安患得患失,只因为你想独占他的特别,你爱着他的美好,却又不希望别的人发现享受他的美好,这就能得到一个最简单又温柔的答案——爱情。”

      宋河轻声地絮絮说了这一段长长的话,他本想继续遵循关渡的叮嘱,如若陆盛一直不能发现他自己的感情,那就一个字都别插嘴。

      可面前的男人陷在深如沼泽的迷茫,寻不到任何的出路,宋河看着他因为裴云笙而酩酊大醉,因为思念而顺着本能来寻找,站在空无一人的门前,如野兽收敛凶悍獠牙,故作乖巧地等着一个早已不在的人给他开门,会在明白裴云笙不再属于他之后毫无意识地落泪。

      宋河想,原来强大如陆盛也不是无所不能啊。

      他就像是被驯化的一头困兽,死死地锁在他自己建立的迷宫中,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纸糊的大门近在眼前,可他就是看不见,在迷宫中横冲直撞,将自己撞得满头献血也找不到出路。

      在陆盛的注视中,宋河无奈一笑,抱着大不了等他清醒之后,被他愤怒辞退的惨烈想法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有些人,不过是你多了一分注意,哪怕是你无从察觉,你心中也会一直在意,一切感情皆起源于此,爱情更是,只要他不再你身边便觉得缺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想到他,自以为从未出于自己的意识去回忆思念他,只是他无处不在,与他每一段短暂细小的瞬间,组成了人生中最深刻不能忘却的回忆。”

      “这份回忆在甜蜜时快乐,在痛苦时备受折磨,爱从来不是无怨无悔,它令你渴求回应,让你心绪起伏不定,迫切贪恋他所有的一切,却又轻而易举得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得到满足,当情感已经不受控制得影响到你时,我想应该能证明你对他的爱情是存在的。”

      “爱情……”陆盛眼尾泛红,整张脸俊美绝艳,他用这张裴云笙喜欢到晕头转向的脸露出一个笑来,极致的轻蔑,嗤之以鼻,又交织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真是麻烦——”陆盛用沙哑的声音评断着,“为什么你们都想要拥有这种痛苦的感情?”

      “爱情的确会痛苦,可它也令你快乐,”宋河问道:“让你有义无反顾去迎接它的勇气。”

      “这种勇气通常没什么好下场,义无反顾的追求也总是与失去并肩而行。”

      宋河露出一个无奈又释然的笑:“这个世界上无论追求何等有价值的东西,在得到之后都伴随着失去的风险,失去与得到一直都是人生的常态,但要是因为失去就恐惧拥有,抱着拥有它就一定会在未来失去的信念,粗暴干脆得选择了不曾拥有过,不去直视自己的情感,这才是从做出决定时就注定的痛苦。”

      陆盛,我没想到你是个胆小鬼!

      徐闻渡的声音猝然在耳畔震响爆裂,突如其来的剧痛将陆盛整个气管都痉挛般抽成一道结,他瞳孔紧缩,宋河的话语与徐闻渡的嘲讽交织连绵,一声接一声地回荡着,就像是一条连续的锁链,拼命将他从一片昏暗的角落勾到苍穹之下。

      强迫陆盛面对着他的视而不见,他的刻意忽略,他一遍遍让裴云笙接受与他的别离,让裴云笙一直留在朋友的界限中,真是因为他承担不了失去裴云笙的后果。

      他被这份懦弱蒙蔽了所有,他只想得到却不愿意承受失去,真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早已了然这份痛苦。

      陆盛一遍遍用父母的惨剧警告自己,他鄙夷爱情却是因为害怕失去。

      他真的只是一个胆小鬼。

      他与裴云笙之间隐而不宣的情愫,曾无数次因细枝末节而刹那晃神,有过直白袒露的甜言蜜语,而这一切都藏在自以为看透情感虚无本质的微笑之下,当面临分别时他真假参半的犹豫,最终因为惧怕而击败了义无反顾的冲动。

      陆盛对爱情所有的自负傲慢,不过是虚张声势,他真的对裴云笙毫无所求吗?

      不,他非但有所求,要的还是裴云笙所有的特别。

      与所有人都不同,只对他一个人的特别,所以他才会为沈正渊介绍裴云笙的联姻对象,因为陆盛是如此清晰得知道,裴云笙绝不会爱上对方,而对方也不会爱他。

      那么被裴云笙爱着的人就永远都只有陆盛一个。

      所以他无法忍受徐闻渡对裴云笙的爱意,正是清晰知晓,徐闻渡是真的爱着裴云笙,他才不敢放手,不能放手,因为一旦在徐闻渡面前露出一丝颓然,裴云笙就很有可能不再属于他了。

      他会彻底失去裴云笙。

      多么阴狠狡诈,在无意识中都露出了那么多残忍的算计,只为了得到一个自私透顶的目的——他要彻底掌控裴云笙的所有心神。

      他为什么会爱上你?

      此前徐闻渡的话语狠狠地刺痛了陆盛,将他最后一丝防线也彻底打碎。

      裴云笙到底爱着他什么呢?

      与众不同的温柔,永远特殊的唯一,无数次细思安排的未来。

      裴云笙曾渴求或期待过他什么样的回应呢?

      宋河叹息着,将最后一个秘密轻声告知:“你一定不知道,和裴先生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

      陆盛问:“什么样子?”

      “很温柔。”

      有的只是温柔吗?

      陆盛摇头道,“只要我愿意,我对每个人都很温柔。”

      宋河觉得自己真是胆大包天,他竟然在反驳陆盛,“不一样,发自内心与流于表面怎么可能会一样?”

      陆盛一语不发,宋河的轻声低语更像是一种呢喃蛊惑,他再次问道:“你想看看吗?属于裴先生眼中的你是什么样子?”

      “几个月前叶奕送来了裴先生留下的东西,很抱歉没有交给你,现在这个箱子还在关渡的手上。”

      陆盛豁然起身,他呼吸急促而沉重,他哑下声,痛苦到只能发出一段段的气音,“让关渡把东西送过来!”

      宋河在心中给自己做了一整套中西合并的祈祷手势,颔首答应:“我去联系他。”

      “现在就送。”

      关渡提着箱子来到公寓时,是宋河为他开的门,他无声地看了一眼宋河,对方随即战战兢兢地搭怂着脑袋,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没忍住。”

      关渡嗯了一声,与屋内已经等不及站起身的陆盛对视上,没什么感情回答,“猜到了。”

      木箱被关渡保管得很好,整个箱子没有一点灰尘,陆盛伸出手抚摸着箱子上色泽深沉的纹路,盯着挂在木箱下却没有合上的金属锁迟迟未动。

      他不知道箱子里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也没有开口询问的必要,多么稀奇,陆盛竟也有无措情怯的时刻。

      裴云笙留给他的东西是什么?如此珍惜的保管着,是裴云笙过往的回忆?还是与他相关的事物?

      过了许久陆盛才像是鼓足了勇气,他伸出手,终于打开了这个沉沉地被裴云笙抛弃了的箱子。

      而后他停住了动作,任由箱盖沉重后仰,整个木箱都因此沉沉一颤,陆盛却无力扶着他,他眸光灼灼颤动,手指痉挛哆嗦,整个人都快维持不住虚伪的平静,他的手指抚上箱中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珍贵的古董瓷器一般,将里面的东西一点点全都拿了出来。

      裴云笙留下的东西,被他妥善珍藏的宝物,没有一样是和他有关的东西。

      这些都是陆盛。

      每一张画都是裴云笙所拥有过的陆盛。

      或是笑或是平静,亦或是轻轻的抬起的眼帘,有着年幼时的陆盛,相逢后更加孤傲冷漠的陆盛,学生时意气风发,成年后不见真心,有他冷冽怒容,亦有他轻松愉快。

      每一张画的细微之处都描绘得栩栩如生,每一张画的陆盛都眼眸明亮。

      这是裴云笙所记录的横跨了二十年时光的陆盛。

      原来他在裴云笙的眼中是这样。

      原来他对着裴云笙会笑成这样?

      陆盛曾数度问过自己,裴云笙究竟爱他什么呢?

      现在他得到答案了,裴云笙爱的陆盛,没有任何专指的特殊,只因为他是陆盛。

      这些画就像是不可抗拒的诱惑一般,温柔甜美又如此隐晦,是将他包裹住的爱意,每一段回忆都如此短暂,可它们接连起的时光却如此漫长。

      与裴云笙的回忆在这一年中,每每始料未及又轻而易举地在陆盛的脑中呼啸而来,如悬梁绳索勒住陆盛的脖颈悬在空中,却被他刻意忽略所有的悸动,求得一时轻松与痛快。

      他哪里是没有思念着裴云笙,只是不敢去深思细想,不愿意去面对裴云笙已经离开他的惨烈现实。

      而这份痛苦与他人无关,是他自己造成了这一切。

      陆盛细细翻阅着一箱子的画卷,在最后那张28岁陆盛的画纸背后,他看到一句话——偷得二十年时光,我却不满足于此,贪婪不甘,只求日后还会有更多个二十年相伴。

      如此直白朴素,将自己的所有感情都压抑到尘埃中,只是几句话的心愿都卑微到需要赎罪一般倾诉,求得却不是什么长长久久永远两情相悦,只敢期盼相伴的时光再长一点,哪怕只是以二十年为一个期限。

      多么小心而卑微。

      如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年,陆盛曾在半梦半醒中察觉到裴云笙偶尔会在深夜惊醒,而后裴云笙会小心翼翼地往他身旁挨近些,伸出手隔着几寸空间虚虚抚摸过他,像是在反复确认陆盛是否真实存在,等心安之后,裴云笙才带着几分安心再度睡去。

      原本以为早已忘记的回忆,接连涌上,冲垮了陆盛所有的神志,思绪浑浊,唯有裴云笙的声音清晰依旧。

      “我喜欢你。”

      裴云笙的告白,含羞带怯,笨拙到只有最质朴的几个字,没有任何花哨的言语,却流露出如履薄冰的不安与脆弱。

      将自己的心意珍藏十数年都未曾言语,那一夜裴云笙又是鼓足了多少勇气,才会以那样义无反顾的姿态与他诉说,明明已经惧怕到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依旧如献祭般将他的感情交付给了陆盛。

      他对陆盛从来都是小心而不忍,哪怕最后一面时,裴云笙也没有对他说过任何一句恶语,在这世间,唯有陆盛,裴云笙哪怕在崩溃的时候,他质疑的依旧是他自己,他也不舍得伤害陆盛,即使只是言语上。

      裴云笙爱着陆盛,远比爱他自己更多。

      在陆盛不断轻视他的爱意时,裴云笙所做的也不过是否认他自己的爱,他将过往对陆盛的所有爱意都抛弃否决,成全了陆盛对爱情的错误评断。

      裴云笙只对他自己足够狠心,陆盛在他的心中哪怕到了最后分别时,也享受着唯他一个的心软。

      因为陆盛是裴云笙唯一的精神支柱——

      难以言喻的空虚与痛苦似天幕垂落,一瞬间笼罩了陆盛,他终是克制不住得握紧了拳头,想缓解心脏一瞬间炸开的疼痛,他艰难地小心翼翼的喘息着,却没有什么用处,滚烫的泪水从眼眶翻涌滚落,陆盛一只手紧紧攥着画卷,另一只手将整张脸都覆盖住,眼泪滴落在他的掌心,顺着手掌的纹路流淌着,将袖口洇出大片水痕。

      后知后觉的爱比淬毒利刃更加致命。

      陷入自我编制的困境中多年,却是如此惨烈得清醒过来,陆盛在这份纯粹的爱情面前,终于肯面对自己深藏已久的爱——他也爱着裴云笙。

      陆盛蜷缩着躬起身,无数的眼泪从他脸上滚落,有点点滴滴飞溅在手中画卷上,陆盛似哭似笑的抬起手,拭去微弱痕迹。

      他还需要问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爱,却有着各种卑微至极的爱,裴云笙将一片炙热爱意拱手奉上,他求得回报也只有陪伴。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渴求,裴云笙渴望着陆盛的陪伴,陆盛渴求着裴云笙对他唯一的特别。

      关渡与宋河就这样站在一旁,他们看着终于醒悟的陆盛无法自抑的哭泣,双方面面相觑,只残留一道叹息。

      “关渡……”陆盛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含糊,却能听出其中的郑重。

      关渡挺直脊背,严阵以待地沉声应道:“嗯?需要我做什么?”

      陆盛垂着头,混着酒意的呜咽:“去找他……。”

      关渡:“……”

      关渡喉结动了动,从接到宋河的电话开始,他就已经明白陆盛终是会说出这句话。

      冷眼旁观陆盛与裴云笙多年纠缠,关渡即便对裴云笙诸多意见也不过是出于立场与利益,对于这个人他甚至有几分欣赏,在陆盛身边纷纷扰扰经过那么多,真要让关渡选出一个陆盛会爱上的人,他也只认可裴云笙一个。

      只是,现在醒悟真的是好事吗?

      见关渡迟迟没有答应,陆盛侧抬起头,眼眶边缘蔓延着淡淡的红痕,眼眸中血丝攀爬浮现,泪水狼狈濡湿脸庞,他盯着关渡,压抑了很久的情感宣泄而出,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阿笙,裴云笙,去找他。”

      关渡喉间干涩,他看着眼前陌生的陆盛,毫无平日里矜贵高傲,随着裴云笙的名字被他说出,那双眼睛一点点地流露出悔意与痛苦,强烈的情感令陆盛在这几个字中就再度落下泪。

      陆盛捂着脸,他心口长久坠落的重物终于砸在了结实的平面上,却砸得他心脏剧痛,像是有一根尖锐长针猛然戳破了整个心脏,便是小心的呼吸都能令他锥心刺骨,唯有不断短暂地阻隔呼吸才能缓解少许。

      “把他找回来,”陆盛声音沙哑,饱含着他这一年中日日折磨他的思念与悔恨,“我想见他。”

      “你见他又能做什么?”关渡久违长叹,他足够理智,亦一眼就看出陆盛不愿面对的恐惧,他直白戳破这一切,将最惨烈的结果袒露在陆盛面前:“裴云笙已经离开很久了,说不定他已经结婚生子,如你期望的那样。”

      “结婚生子?”陆盛重复着,而后猛然坐直,一双眼睛赤红阴鸷,坚定不疑地否决,“不可能!他不可能结婚!”

      “为什么不可能?”关渡面无表情理性地分析道:“都过去了一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裴云笙喜欢上一个人,再和她结婚——哪怕他不爱女人,那么也足够他有时间重新爱上一个男人。”

      关渡的猜想就像是一把锋利又尖锐的刀,准确无误地扎在陆盛此刻脆弱的神经线上,陆盛光是想到会存在这么一个男人,会将裴云笙抱在怀中,裴云笙会在看到他的每一刻都露出笑容,裴云笙也会在夜里入睡时,交付出所有的信任,乖巧温顺地靠在他的肩颈。

      光是想到这些,陆盛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他赤红着眼,咬牙切齿恨声道:“他不会的!他爱的人是我!”

      关渡冷然回答:“可你已经和他分手一年了,你确定他还爱你吗?”

      陆盛如遭重击地怔在原地,他的笃定与信誓旦旦刹那间消散,随着关渡的话语,他扪心自问,裴云笙还爱他吗?

      爱着一个折断他希望,令他险些死去的陆盛?

      关渡轻轻地叹口气,他将陆盛的失态与思念看在眼中,依旧给出了自己最冷静的劝告,“不爱你的裴云笙,你还想再见到他吗?”

      陆盛哑口无言。

      如果裴云笙真的不爱他了?

      他还想再见吗?

      没有裴云笙的日子他原来都挨过了一年,难怪心中的空洞与无趣才越来越深,他想裴云笙在身边,想看到他的脸,想听到他的声音,想触碰亲吻他,想看到裴云笙因他一点过界的触碰便不知所措。

      他想裴云笙所有的一切,这份思念已经压得他夜夜难眠,令他数度醉酒。

      不是醉酒导致他思念裴云笙,而是对裴云笙的思念早已令他不堪承受,唯有酒精才能抚平一二。

      如果如关渡所言不去找裴云笙,他就再也见不到裴云笙了。

      “想啊——”

      陆盛叹息着说道,他思索着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一点点汇聚成他早应该明白的话。

      “我爱他,哪怕他可能不再爱我,我也想见他。”

      陆盛终于说出了隐藏压抑的话语,他眼中的泪水再度汇集,随着他的话涌了出来,陆盛压着声音,用手捂住双眼,在深夜中坦然说出他对裴云笙的爱。

      在失去裴云笙之后。

      人总是会忽略,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因为得到的太容易,才不会再舍得多花一点心思去细想。

      他心中自信的觉得,裴云笙这辈子不会离开他,没有人比陆盛更明白,裴云笙有多么需要他,他几乎成了裴云笙整个人还存活的唯一勇气。

      裴云笙爱他护他,陆盛寄托的是裴云笙永远做不到的一切奢望。

      有活着的亲人,洒脱肆意的人生,足够挥霍的自由,与生俱来的自信。

      那都是裴云笙没有或是消失的东西,他得不到了,便将更多的美好寄托在所爱的人身上。

      可裴云笙没想到,这份盲目的爱情与信任最终背叛了他自己。

      陆盛毁掉了裴云笙对他所有的感情,也在这一刻清晰得醒悟,他究竟毁灭了什么。

      轻描淡写地说着分开,口口声声说让裴云笙有更好的未来,其实他折断的恰恰是裴云笙唯一的对生的希望。

      从他恐惧失去选择不曾拥有,他的爱情就足够绝望。

      他怎么就爱上了我,陆盛想着,我又为什么才明白对他爱?

      我将他逼到放弃对我的爱,否认了一切,抽去他在泥泞沼泽中唯一的可以握住的绳索。

      和裴云笙相处的日子很舒服,特别是在那一年的日子里,快乐的时间来得轻松且自然,不费吹灰之力,我也就想着失去的时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对我的纵容使我沉浸在一种错觉中,这个错觉是我虽然随时可以抽身离去,但无论何时,只要我愿意,这段关系就可以随时重新开始。

      在今天的某个瞬间,我顿悟了我自己的愚蠢,我明白最后一面裴云笙的眼泪代表着什么,现实后知后觉得叫嚣而来——它阴森声音如砂砾摩挲,不怀好意饱含戏谑,它说,我们这一生都可能不会再相见了。

      在明白这个现实之前,我总是在转瞬间猝不及防又轻而易举地想到他。

      裴云笙选择一走了之,我如幼稚鬼一样想要同态报复,我想明明想要就此忘记他,但是总是做不到,我看到猫会想到他,看到花会想到他,哪怕看到一张纸我都能想起他画画的模样,想到他的时刻都是那么自然又轻松,那是我内心对你最真诚而直白的渴望,我却恶劣猜测过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毛病。

      可现实里的日子总会发生让我不快的事,我的身边不再有他,我又开始克制不住得享受着回忆,一直见不到他,我便放纵自己在想到裴云笙的时候,将短暂的时光在脑海中细致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阿笙向来聪慧又敏锐,他对人隐藏在虚伪表面下的真实有着近乎野兽的直觉,我自以为无人能发现的敷衍与回避又怎么就可能躲得过他的观察?

      他把真正的问题拆解重组,狡猾地隐藏在一次次与我普通又琐碎的对答中,他漫不经心地询问我是不是想猫和他了?是不是想要一起躺着休息?想不想接吻安慰我?

      这些肤浅的问题根本不是实话,其实他真正想问的问题,是我喜不喜欢陪着我一起做出这些亲密又暧昧事情的他。

      怎么可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不爱他。

      什么帮助,什么让他开心,什么朋友间的不忍心,这段关系初始时我无数次说服自己的理由,不过是我渴望得到他的借口,在一切借口的最深处,是隐晦埋藏许多年的真实欲望,在我尚未清醒我所作所为的本质时,我的身体与理性便在我明白我的感情前,早就想出了无数手段与理由让我与他在一起。

      我早就该发现我对他的盲目,只要他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就会很安心,我是那样笃定,他不会抛下我,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他是能让我轻而易举掌控心神的人。

      是我毁掉了这一切。

      我嘲笑了爱情,原以为爱情在我眼底露出怯懦卑劣的姿态,没想到它只是站在一旁,平静地等待着观赏我后知后觉的狼狈。

      “是我错了。”陆盛颤着声承认,与裴云笙的一切,是他做错了。

      他的自信源于裴云笙的爱,他的自负造就了裴云笙的痛苦。

      这一份痛苦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让陆盛体会到了,。

      关渡阖眼叹息,在他的片面看法中,陆盛与裴云笙彻底分开了才好,因为裴云笙代表了麻烦。

      可麻烦真的开始,他也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

      “我明白了,我让人去查他的下落。”

      陆盛没放下手,关渡甚至能看到透明的水痕从陆盛的手腕蜿蜒流下。

      关渡看着这个高傲的男人因为后知后觉的爱痛苦不堪,心底就用一种无法言喻的可悲。

      把裴云笙找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份令对方曾经痛苦到以赴死才能解脱的爱,到最后也只是两个人的痛苦。

      落子无悔干脆利落是陆盛的优点,而他把所有的犹豫不决都留在裴云笙一个人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就可以见面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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