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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留下的浪士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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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是文久三年,明孝天皇终于感到危机了,拜托会津藩的保卫长联合其他藩,一起守护御所,将长州藩的人赶出京都,再赶出大阪。
不过那会这些还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家的儿子。
我家做着小生意,卖点盐,卖点油,父亲除了母亲外又娶了妾,家族很是不满,却又不能说什么——尽管村子里有相关的规定,但只要做妾的守规矩,就还不至于会被赶出村子。我是三子,上面有一位兄长和一位姐姐,下面还有个男孩,一家子都不怎么出色,没有武道馆的人会领养这样不出色的家族的孩子,所以我们一辈子都没有成为武士的机会了。
事实上,我和哥哥弟弟,谁都没有期待能成为武士,我们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毕竟我们住在京都,连走在街上,都能看到打斗和杀戮,多数是武士同武士们的,奉行所并不会把每一具可疑的尸体都仔细处理,他们也奉行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因此,我,和我的父亲,兄弟们,宁愿连裙裤都不能穿,宁愿低人一等,也不要成为武士,也要平安地生存下去。
相比之下,反倒是姐姐更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身,成为武士。对于这一点,我们一家人都不能理解。她偷偷穿男装,跟外面学习剑术,因为这事她被父亲打过骂过,但长到这么大,她还是变得很厉害了,或许她是家里最厉害的人了。
原本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虽然有小打小闹,小磕小绊,但我们作为市井人家,生活地很好,至少是安分守己,过着自己该过的日子。
但这里毕竟是京都,是壬生村,有什么事情总是我们最先知道,甚至有时候连天皇大人都还不知道的事,我们这里已经沸沸扬扬了。黑船事件的时候,我还小,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江户又离我们实在是远,对我们来说,那里是乡下,因此那个对日本产生深远影响的事件,在我们这里,最多也就是“知道有这么回事”的程度而已,可事实上,看似平静的日本早就从那时起,就动荡不堪了。
而我们这些普通的百姓,还自以为安逸地生活着,快乐着,烦恼着。
文久三年,来了江户浪士组,足足有十三个番队,分散住在了村子的各户大家族里,我家人多房子小,因此没有接待浪士,不过也因此让我对他们十分好奇。
虽然很想打听他们的情况,但他们似乎从住下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做过了,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荒唐的是,半个月后,听说什么都没有做过的他们又要浩浩荡荡地回江户去了。谁也弄不清这群乡下武士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呼——都走光了呀——”父亲坐在榻榻米上安心地搓着脚,“那么一大帮子乡野武士聚集在一起,还真是想想都可怕呀哪!”
这时哥哥背了货箱从玄关进来了,踢掉鞋子,疑惑地道:“哦哦,走了吗?村口倒是走了一大票呀,八木伯父怎么还自言自语说留了一群麻烦下来呢?”
八木是壬生的村长,他有义务接待远来的浪士组,可是极不情愿,人走了她该最高兴的。
“俺问问去!”我自告奋勇,奔着八木家去了。
父亲在后面叫住我,“给你八木伯父带些油去!”
京都的道路像迷宫,外地来的人都这么说,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只是迷宫走得多了,也是记得住走法的,拐来拐去,总觉得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事实上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使谁把京都的街道修成这样的?
到了八木家,对面前川家的小妾从窗栏里扫了我一眼。她是个即将被赶出村子的人了,原因是她勾引了很多人,比如刚才看我的那一眼,搞不好就是在勾引我呢。但我总觉得她看人地眼神孤独极了,似乎在对每一个她看的人说:“求你了,来爱我吧,不论谁都好。”我觉得那样很可怜。
八木家门口挂了奇怪的木牌,写着“壬生浪士组”。
我暗自奇怪,人不是已经走了么?壬生浪士组什么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进门,看到一把扫帚,头朝上把朝下地倒立在选关口。
那是我们这里表示“希望借住的客人赶快滚蛋”时的做法。
看来这里仍住着让他们感到不快的家伙呢。
“八木伯父,父亲让俺来看看您。最近接待江户来的武士,辛苦了。如今他们走了,您可轻松了。”
八木伯父懊恼地敲着膝盖,绷着脸说:“哪里的事,赖下一群,说是先不走了,要住下来哩。”
我暗道,果然是这样。
“什么世道啊!”八木伯父一时愤慨,“说什么不接受朝廷的俸禄,那么谁来供养他们?”
他说着,竟朝我望了,一小会后,沮丧地自暴自弃,“果然,还是我吧……”
我讪笑,谁让您是村长呢,您受些累,也让我们轻松些吧。这些话可不能说出口让他听到。
留下油,我离开了,离开时,看到一个武士模样的人正憋着张脸努力地拆掉门口钉着的木板,接着又钉了块新的上去,写着“精忠浪士组”,旧的被扔在地上,裂成两块。
这么快就换名字了?乡下人也够怪的。
回去跟家里人说了在八木伯父家里听说的状况,父亲抚掌笑了。
“八木那老家伙,平时当个村长就耀武扬威的,如今要被老婆和妈妈骂到死了吧!”
姐姐说了句“我去看看”便拦不住地跑出去,不见了踪影,身上照例是男装。
我坐在榻榻米上,并不想太在意这件事。
我没有想过会和这些人产生交集,甚至没有想过会和他们见面,然而我的命运,正是因为他们而改变了。
真正的变故之前,京都逐渐多了外乡人,逐渐严了守卫。迷宫一般的道路让身为本地人的我们多觉得危机四伏了。京都正在变化,可是我们这群百姓还不太愿意承认,宁愿还以为生活还是安逸美好的。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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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注解。
御所,指的是天皇居住的皇宫。
如果不是武士的话,一般的百姓要么就只在兜裆布外面穿一件和服,要么就穿上半身,下半身不穿裙裤而穿贴身的中裤,而如果是身份更低的苦力的话,就只穿上半身,下半身只有兜裆布而么有裤子可以穿。在某些地方,如果不是武士,甚至不允许穿木屐,乡野武士就只好赤脚
。
有的武道馆的主人没有子嗣,就会去选一个农民的孩子领养,然后培养成一个武士。新选组局长近藤勇,正是江户天然理心流试卫馆主人近藤周助的养子,被收养后改姓近藤,又在成年后由原来的胜四郎改名为勇。很多农民的孩子借此成为武士,可事实上,农民出身的武士还是会被纯种的武士看不起。
黑船事件,指的是1954年佩里军舰的事。曾在1953年,美国人佩里率舰队进入过日本海域,并扬言明年依旧会来,果然,次年佩里再次率领舰队进入日本海域,并停靠在了江户港口的附近,还派了200多名水手上岸示威,给江户人民乃至全日本带来极大的恐慌。佩里随后要求天皇同意签署条约并与美国通商,从此打开了日本封闭200多年的国门。由于佩里舰队的船只全是黑色,所以日本历史上程佩里军舰事件为黑船事件。
壬生村,是京都一个村子,江户浪士组最早到达京都时,就住在这里,后来的壬生浪士屯所以至于之后正式更名为新选组的浪士屯所,就是在壬生村长八木的家里。京都有名的狂言在这个村子里又有不同的风格,壬生村的狂言是没有台词的,故事也与其他地方的狂言略有不同,很是特别。
江户浪士组,是由江户一间大的武道馆的馆主组织的,宗旨原是辅佐大将军,保护将军大人,但由于组织人之一的清河本意是尊王攘夷,向将浪士们先骗到京都再告诉他们真实目的好让他们没有回头路,因此浪士组的目的并不明确,也有很多人为了钱财参加了浪士组,没有精忠报国之心。到了京都后,清河率先写了意义模糊不清的表态文书,让两百多名浪士在上面签字,呈递给了天皇,表示自己是效忠天皇的。当武道馆馆主知道他这一举动时,为时已晚。这时幕府意识到浪士组对自己的威胁,下达命令让浪士组即日返回江户,在返回江户的途中,清河被暗杀,召集浪士尊王攘夷的运动失败。而近藤勇,土方岁三,冲田总司,山南敬助,永仓新八,原田左之助,疼堂平助和(???)源三郎八名从试卫馆来的人,决定留在京都作为一番,同样留下的还有芹泽鸭和他的部下。
壬生浪士组和精忠浪士组,是近藤一派(或者说是土方山南一派)与芹泽一派两派相争时非别为浪士组起的名字。当然,最后还是用了会津藩守卫长赐的“新选组”这个名字。
京都人称江户人为乡下人,那是当然的,因为那时京都才是首都,说着关西腔才是正统日本语,尽管现在听来,关西腔果然很土很垮,但那个时候(现在也是啦),关西人都已自己的口音为荣哦,因此说着一口纯正好听的关东腔的江户人不论是从“乡下来的”这个身份上看,还是从别扭的口音上来看,会被京都人看不起都是非常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