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逐心

4、寐珏(2)

　　————寐珏————

　　面前的玻璃杯里草莓嫩嫩的红艳，却挑不起我一丝食欲。不知道是否因为店里的冷气太足，我总是觉得膝盖冷冷得发痛。明明是炎热夏天，我却始终觉得身体的哪个部位冷得叫人想掉眼泪。

　　凌斌偶尔开口寻找一些话题，却始终仿佛隔了一片汪洋的两个人，没法连通。

　　店里的歌换成了JAY最新的歌，鲜明的鼓点，含糊的歌词，他特有的风格。我忽然想起韩墨，如果是他坐在对面，一定会陶醉地闭上眼睛，跟着哼唱，即使被我嘲笑五音不全。但他从不在乎，因为我总会在嘲笑之后补充一句，但是我喜欢听。

　　韩墨只有在听流行歌曲时，让我觉得他是还是个孩子，单纯而天真。平日里，我无法分辨究竟谁更年长一些，因为仿佛一直是他在照料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他为我买来冰淇淋的那一刻起，一切仿佛就是注定了的。

　　韩墨从没有叫过我老师，他总是直接唤我的名字。

　　我想对他而言，几乎从没有尝试过撒娇的滋味。以前我无法了解，为什么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会有那样稳重的神情。可是，那一日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母亲大发雷霆的模样，才终于有些了然。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独自面对着脾气暴躁的母亲，他才慢慢地磨砺出现在的个性，超越年龄的成熟。

　　至少，当时我以为他的父母离异。因为，从没有见过他的父亲，家中也没有任何能证明男主人存在的物什。我尝试着问过韩墨他的父亲，他只告诉我，他的父亲不需要这个家了，而这个家也不想束缚住父亲。

　　韩墨的眼神里有那么多的悲伤，浓郁得散也散不开，使我立刻决定永远不再问同样的问题，永远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呵。我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呢。她早已为我操透了心，高中的时候，我迷上了自己的音乐老师，秦深，一个成熟而稳重的男人。他有一双指节鲜明修长的手，弹钢琴时有迷醉的神情，会低沉地唱起忧伤的老歌。我第一次听蔡琴的歌，便是在他的办公室里，那间不大的屋子里，满满的装着老式的唱片。他有一架擦得很干净的唱片机，每次午后我去找他，他便让我挑一张唱片，让歌声悠扬地飘浮在午后微扬的尘埃里。

　　他有安静的神情，像极了韩墨。他说我的声音里有特殊的东西，叫人听了欲罢不能。我却更常看着他点起一支烟，在荡漾开来的阳光里，闭上眼睛，缭绕的烟，宛如神祗。

　　那个时候的我告诉母亲，我不要念大学，而要去乐队，弹琴，做歌手。

　　母亲不知道多少次在我面前流泪，她对我说，以后的生活要靠自己，而歌手靠的是一张脸，一把青春，挥霍完了之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我却只当耳旁风，在十七岁的生命里，秦深就是我的唯一。我以为失去了音乐，就好象失去了和他一起呼吸的权力，将在这个浮华的都市里灰飞烟灭。

　　我告诉秦深，我要学音乐，要把自己的青春酝酿成最芬芳的酒，十年之后送到他的面前。

　　他抚摩着我的头发，说：“你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声音里全是宠爱，漫溢着，像窗外盛开的阳光。

　　很多年以后，我站在桥栏边，听见韩墨对我说“有些人是永远需要被人守护的孩子，比如你”时，恍惚中，我仿佛又看见了十七岁那年的秦深。同样沉稳的男人，即便，他们的年龄相差了两轮。

　　凌斌结了帐，站起身，戏剧化地走到我身后，细心地为我拉开椅子。

　　我茫然地跟在他身后，行走在宽敞的过道里，甚至忘记该要说声谢谢。有些往事，如同陈酒，浓郁香醇却叫人闻之欲醉。

　　凌斌推开餐厅的玻璃门，扑面的热浪袭来。我忍不住眯上眼睛，目光停留在站在他的长袖衬衣上：“你不热么？把袖子卷起来吧。”

　　他愣了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怕显得太不正式。”

　　“那么你一定觉得我很不正式。”我看了看自己黑色无袖衫半截裙的打扮。

　　他笑了下，将袖口稍稍卷起一些。我一眼看见了他手腕上的银色腕表。现在戴表的人越来越少，尤其他这样所谓的青年才俊。或许是我的目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也下意识地看了看我的手腕，笑道：“何小姐，你的表很漂亮啊。”

　　我的左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缩在身侧，紧紧地贴着身体。那只红色的腕表，算起来已经戴在手上六、七年了吧。从一开始为了证明爱情，到后来为了祭奠爱情。

　　它跟着我，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十七岁生日那天，我照常在午休时间来到秦深的办公室，坐在高高的钢琴椅上，踢踏着脚向他索要生日礼物。他掐灭了手里的烟，走到我面前，叫我闭上眼。

　　我乖乖地照做，感觉到他抬起了我的左手，心一阵狂跳，几乎就要以为他会为我戴上戒指，那种爱情的证物。可是，冰凉的感觉却从手腕处传来，我睁开眼，便看见了一块鲜红的腕表，活泼亮丽。

　　秦深说：“我们的世界，没有时间差距。”他说着，抬起手腕，也戴着一块表，银色的大大的表盘。我的失落刹那间消失无踪，从钢琴椅上雀跃而下，紧紧地揽住他的脖子，我记得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香，还有清爽的肥皂粉味。

　　就在我以为幸福就此要蔓延下去时，门却被人推开了，来人死死地注视着我和他。我不记得秦深对那个贸然闯入的老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轻抚着我的头发温柔地说：“去上课吧，不要胡思乱想。”

　　“时间还早，我们看场电影，如何？”经过一家电影院，凌斌征求我的意见。才不过两三点，现在便回家的话，又免不了被母亲数落一阵。于是我点头。

　　两个人仔细地看了场次，发现下午场的几乎全部是些经典老片。

　　“就这个吧。”我指着角落里的灰白招贴画，罗马假日，赫本黄金时期的经典之作，在那个没有色彩的世界里，演绎出最美丽的爱情。

　　“好。”凌斌转身去窗口买票。

　　我望着招贴画的赫本，即便是女神，也终有老去的一天，谁也挽回不了。既然如此，年龄和岁月又何必看得如此重要？片刻的青春，不拿来焚成一季的疯狂，难道要等到无声无息地化作一缕飞灰？

　　我望着背对着我的凌斌，心中有几分抱歉——而我已经燃烧殆尽，站在这里的何寐珏，不过是等待被风吹散的灰烬，随时会弥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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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能看到现在，宝贝儿你的扛雷扛虐指数MA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