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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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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另外一个江行远。
不怪先前那个江行远打哆嗦,任谁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眼前,第一反应都是惊惧,然后便是跌入自证的陷阱,极力向人展示自己才是真的。
谁是真,谁是假,分辨真假对岁宁而言并不构成问题。一个人的面容可以作假,真正的气息做了伪装却也会留出端倪。岁宁看得分明,后来的这个江行远是由赵珣假扮的。
小潞王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几日不见,来这里不声不响搞这一出,想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如此说来,接下来这出戏倒是值得一看。
岁宁便静静看戏,敞开狐狸眼,等着看两个江行远在她面前打擂台。
夕阳沉没大半,天光橙红如同裂锦,一片一片地撕裂,显出一种绚丽的决绝。待到黑暗侵染,这绚丽的暮色便会熄灭,有如发红的炭块般逐渐沉寂落寞,直至熄灭。
这所宅子本就年久失修,气氛阴沉,即将到来的夜色也要围拢过来助长其威风。
这样的氛围里,假江行远一时没有说话,他面色沉静,端着仪态,似乎不屑于先发制人。
赵珣这般不动声色。真的江行远像是已经受不了这番视觉冲击,很快瘫坐在地上,手脚贴着尘土,眼神中写满畏惧与困惑。
潞王殿下是有点演技在身上的。他这么一伪装,倒真有几分江行远从前的气韵,简直比现下的江行远还要像她记忆里的那个江行远。若是福乐公主在场,怕是也会认同她的判断。联想到这些有的没的,岁宁看戏的心情被冲散了些,一时郁郁,盯着这副假面孔发怔。
“不,你不是真的,我,我才是……”江行远比之方才来时更癫狂狼狈了,他坐在地上,眼神涣散,不住喃喃,“我是真的,我是真的……”
“你若是真的,那我是什么。”假江行远冷冷道。
“鬼才知道你是什么!”江行远目眦欲裂,崩溃地大吼,“你又占用了谁的身体!你既占用了别人的身体,又为什么还要用我的脸,谁允许你,谁允许你用我的……”
他像是在幻象中溺水的人,沉浸其中,无从分辨虚实,以至于在旱地上胡乱扑腾,胡言乱语。这一切落在其他人眼里说不出的怪异。
岁宁却看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他在深深恐惧一些东西,而且几乎要被自己心里的畏惧给淹没了。岁宁不忍地别过头去,冲赵珣叫了一声,示意对方适可而止。
假江行远抬手除去大半的伪装,露出本来面目。
伴随他的举动,地上江行远的惨叫戛然而止。江行远按下手脚,面上劫后余生的神色未褪,兴师问罪的态度抢先跃上台面:
“潞王殿下,臣再不济也是福乐公主的夫婿,您为何这般耍弄于我!”
赵珣不理他仓促捧出的质问,揪着他此前的言行不放:“方才那些话,什么意思。”
“臣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 江行远环顾四周,整理仪容,咬定自己洁白无辜,毫不知情,“这座宅子诡异得很,想是能够迷惑人的心智,令人举动失常。若是臣有什么失当的言论,请殿下相信,那必不是出自臣的本意。”
好一番因地制宜的说辞!岁宁看得啧啧称奇:她这位前夫不但变脸快,浑身上下嘴最硬。
赵珣像是被说服了,看一眼天色,令对方起身,问起另外的问题:“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行远起身,冠冕堂皇道:“公主走失了爱宠,整日郁郁寡欢,臣身为驸马,自然要为公主分忧。这几日,臣跑遍城中各个角落,终于找到了小狐狸,功德圆满。”
他说着,倾身去捞小狐狸岁宁。
岁宁洞悉他的意图,扭头扎进了赵珣身后。
很尴尬地扑了个空。江行远面色不变,言语更谦恭:“小狐狸是我和殿下一同找到的。臣公务繁忙,便由殿下送还公主。”
这便是在委婉提出想要先走一步了。
眼见潞王对他的这种逾礼试探没什么表示,江行远放下心来,拱拱手,转身离开。
没等他走出几步,他名义上的小舅子,当朝潞王殿下出声唤他:“江行远。”
江行远没有回头,脚步却不得不停。
潞王在他身后淡淡道:“本王姐姐提出的条件,你究竟答不答应。考虑清楚再答话。”
江行远挺拔的身形在不远处的夜色下顿了许久,久到几乎无法维持,末了挤出几个浓墨一般沉郁的字眼:“恕臣,不能答应。”
他像是在调动全身的力气回应,从麻痹的血肉里硬生生挣扎出这句话。
自家姐姐不满意婚后生活,做弟弟的一直看在眼里……原来小潞王是想替他姐姐摆平此事,所以才在这里故布疑阵。岁宁大约明白了今日这出戏的源起,心下直骂他们赵家人傲慢。
只是今日江行远的行事却叫岁宁有些看不懂。说他趋炎附势,人品低劣吧,他一副不为名利权势所动的态度,说什么也不肯与那福乐公主和离。
恕臣不能答应——说这句话时他的模样真是够凄惨的,看得岁宁心里一阵咯噔。
岁宁无不恶劣地想:今时不同往日,江驸马怕是想故意摆谱,以此提高价码?
浸淫人世久了,遇到的多了,岁宁觉得自己揣度人的本事越发深厚,心里也越发阴暗。这显然不是个好现象,得改。她想。
岁宁正自省,想要离去的江行远那边又出了新的岔子。
这里曾经是某大户人家的宅邸,岁宁歇息的地方就在花厅廊下,距离仪门和正门不远。江行远径直朝外走去,走到那扇沉重的看不清颜色的木门前,就像来时那般,动手费力移动其中的一片门扇。
大门纹丝不动,连一丝木料与门轴摩擦的声音也不曾发出。周围则更是死寂,意识到不对,江行远的一呼一吸很快染上惶惑,这惶惑分外的清晰急促。
黑暗最能调动人心中的恐惧,身处这样骇人的黑暗,江行远慌了神,紧急又走回来,什么也顾不得地苍白质问:“殿下这是做什么,是想囚禁我不成?这样就想逼我就范吗,哈哈……”他的步伐很乱,语言也开始不顾伦次。
赵珣神情一凛,纵身上前,将掌抵在最近的一处墙壁上,催动内力,意欲强行辟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径来。
伴随他的动作,年久失修的墙面开始支离,发出类似老人叹息般沉闷崩解的响动,几息之后,墙面彻底倾覆。
隐隐有风从这个方向灌入。赵珣拽起江行远把他往这个空缺丢,严声喝令他速速离去。联想到这是一座鬼宅,江行远顾不得推让和,抱着脑袋拔足狂奔。
未知江行远逃出去了没有。赵珣扫一眼身后,原本在他身后的小狐狸也没了踪迹。
他还未及反应,四周陡然变得明亮起来,几缕沉沉黑雾从四面八方袭来,漂浮纵横,迂回缠绕。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从空中传来,那声音有几分像在与人调笑:“几位贵客,既然来了,那便不要走了……”
赵珣果断从腰间拔出剑来,一路砍伐。佩剑嗡鸣不止,剑气与剑光震荡下,这些黑雾作怪的手段更厉害了,隐藏在黑雾中的声音也叫嚣的厉害。
“人间皇帝的好子孙,还有那个俊俏探花郎,要我说,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