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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天罗地网 ...

  •   长留仙山,仙剑大会之后,议事大殿内。
      居中的掌门宝座,虚位以待,静待尊上白子画驾临。
      仙界上下兼知,当长留掌门尊上需要断情绝义,而长留上仙白子画和他徒儿的事……虽然天庭下令仙界上下噤口不言,白子画把个修仙者必过的情关,一拖变成情劫,再拖就成了生死劫,拖到最后衍化成毁天灭地浩劫。劫后重生的众生,想想都有后怕,谁也不希望他重蹈覆辙,再来一次。是以,大家都在暗中猜测,长留必定在秘密准备尊上大婚,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掌门交接事宜,长留上仙白子画要公私兼顾,百事缠身,无暇处理日常繁俗事务,实属情有可原。
      然今日大殿议事,乃是长留五年一度的仙剑大会后,最隆重的收徒仪式,销魂、贪婪两殿早已入座,九阁长老分站两边,宫铃宫玉辈的弟子集聚一堂。仙盟各派的掌门闻讯都已到齐,在两厢客厅落座,唯独众望所归的长留上仙缺席,诸仙家都甚觉惶恐不安。
      有传闻七杀圣君杀阡陌,炼成失传已久的魔功妖魔破,来向长留上仙白子画挑战,长留上下严锁消息,难道尊上输了?或是受了重伤?
      一时间大殿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绝。真心为长留上仙安危担忧者有之,如蜀山云隐、韶白玉莲,然也不乏幸灾乐祸之辈。失去了上仙白子画的长留,声望必一落千丈,原来依附长留的许多门派和世家,便可乘机独立行事,不再受长留门规约束。仙界道统一旦絮乱,各大门派都会蠢蠢欲动,浑水摸鱼,乱世称王。
      儒尊笙箫默一如既往,慵懒地半依着铺满冰丝玉锦、雅致褥枕的卧榻上,手里的长萧在指尖飞快地旋转着,似是神游天外,其实大殿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灵觉。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有些人囿于生死,有些人囿于正邪,而笙箫默的执念至始至终只有一个-------自由。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仙道修炼无穷无尽,爬过一山,还有一山更高,唯有顺其自然才是天道!至于名誉、地位、情爱,对而笙箫默而言,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放眼望去,殿下站着的,仰望殿上坐者的,无比尊敬羡慕,殊不知笙箫默巴不得和他们换个位置。如今,大事有魔严师兄,小事有竹染小子,何必次次大殿议事都得拉他亲自坐着,放块牌位给弟子们拜拜就好了。
      大殿之上唯有世尊魔严一人,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了半天了,派了几批弟子去请,都被挡在绝情殿外,派了竹染亲自前去,半天没有消息传来,大概也是不得其门而入。
      俯视着仙冠巍峨,济济一堂的大殿,魔严刚毅严酷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愁上心来。对着笙箫默皱眉吩咐道:
      “师弟,子画怎么还不来,你去看看。”
      笙箫默打了个哈哈,敷衍道:“师兄,绝情殿的结界八风不动,坚不可破,我去也一样没用。”
      魔严瞪圆了眼睛,掌心蓄力怒道:“你去是不去!”
      笙箫默见势不好,忙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收折扇开始讲道理:
      “师兄,绝情殿一脉单传,幽若还没到收徒的年纪,仙剑大会都结束了,剩下收徒仪式你就主持了吧,何必非要去打扰掌门师兄。”
      魔严嘴角一抽,道:“我打扰他,我还不是为了他!师弟,你好好想想,三日时限一到,杀阡陌如果真的找上门来,那可如何是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乘着各派掌门都在,子画该先出关,和我们一起商议个对策才是。”
      笙箫默翻了个白眼道:“师兄,这见事是杀阡陌和掌门师兄之间的事,师兄都答应了,你不答应有什么用?本来嘛,留了长留和掌门师兄的颜面,越少人知道越好,可你偏偏请来各派掌门观礼仙剑大会,这不是存心不让掌门师兄难堪吗?有本事你自己去请他出来,我才不去呢。”
      魔严急得直搓手,也发现自己失算了,却心有不甘,转而迁怒恨道:“都是那个丫头惹得祸,尽去招惹些妖魔,子画也真是的……就不能管管她!”
      笙箫默忙压低声线:“噤声,让掌门师兄听见,他会不高兴的。”
      魔严“嘿嘿”冷笑了两声,道:“不高兴就好了!我现在就怕他太高兴了,全听那丫头挑唆,什么出格的事都干得出来。子画他可是长留掌门,仙界的支柱,怎么可以跟妖魔去称兄道弟?”
      笙箫默不怀好意地笑着纠正道:“不是称兄道弟,是叫“姐姐”。”
      一听“姐姐”两字,魔严差点当众暴跳如雷。此时,只见竹染匆匆走上殿来,在魔严耳边小声禀报些什么,魔严才暂且按捺住满腔怒火,此时守卫在殿门外的弟子高声宣报:
      “尊上驾到!”
      长留诸仙立即躬身相迎,两边宾客也纷纷离座,大殿外云海中微现波澜,白子画(二)一身素白礼服,踏空缓步走来,除了掌门佩剑外,全身上下并无多余饰物,素洁简约却远胜满殿华奢。从云海步出,并未御剑,瞬息已到众人面前,大殿顿时寂寥无声,落针可闻。
      白子画徐步自大殿中穿过,千年冰雕玉琢的清俊脸庞,看不出丝毫表情流露,眼神深邃透彻,全身上下笼罩着淡淡的光晕,透出浩然天地间的孤高清傲,含而不露的锋芒,淡而不散的仙威,无需刻意用神识探查,上面这位长留尊上的身和心都处于最佳巅峰状态,依旧是毫无疑问的六界第一人,万众仰仗的仙界定海神针。
      长留上仙战败受伤的谣言,不攻自破,连魔严都对他恢复之快,也猛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白子画十重天的境界并不是他所能了解,便又觉得理所当然。
      登上主座,白子画转身拱手拜谢过诸宾,略略致歉后,便淡定居中端坐。日前的天劫不光震慑仙魔两界,凡夫俗子也发现了空中的异象,只消向夜天望去,任谁都不会错过那苍茫无尽的劫威。自突破十重天后,长留上仙初次现世露面,诸仙无不仰慕中略带好奇,不知白子画的道行,如今究竟有多高深。
      宝座之上,白子画手抚白玉茶盏,神情淡然,似有察觉,双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漫身涛涛仙威,瞬息间消得干干净净,甚而他双瞳深处璨若星辰的眸光,也消得无影无踪。任谁再看,恐怕都会觉得眼前之人,不过是个毫无道行、普普通通的一介凡人而已。
      长留上仙一贯低调内敛,看似再寻常不过之举,却立即引起满座哗然。仙人只有在凡人面前,才可用仙术掩饰自身,而仙人之间就算道境高低有别,毕竟同气连枝,息息相通,无法完全掩盖自身气息。白子画转眸间敛尽芳华,看来十重天果如传说,境界已超越仙界至高的上仙之境,不再是他们可以理解的高深之处。
      魔严震惊之余,,顿时底气十足,斗气冲天。转头盯着白子画,满脸兴奋地看了一会,见他没反映,仍低眸安详地盯着茶杯,一声不吭。只得咳嗽一声,站起身来亲自操持大局。
      仙剑大赛胜出的新进弟子,按名次跪列阶下,聆听三尊教诲。此时新进弟子中,天庭嫡孙、太白储君、转世佛陀、人间皇子,个个卓尔不群,背景非同凡响,引来了两旁来宾的一片艳羡。仙界修仙,仙姿虽然重要,但最终能走到多远,还是要靠仙丹灵药的辅助,长留只教习仙术道法,其它修炼资源要靠弟子们的本家提供。
      魔严一圈看过,此界新进弟子资质远胜往界,长留后继有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再以询问的目光看向白子画,等他点头示意后,才让各阁长老自由择徒。白子画突然缓缓起身,右手伸出,掌心向下,虚虚一握。跪在后前面一排的一位少年,愕然发现腰间多了一块黝黑的小木块。白子画淡然启唇问道:
      “孟光庭,你可愿入我绝情殿?”
      不仅魔严,连笙箫默也有些惊讶,实在不明白白子画怎么会选他。若说,当年他破例选了花千骨为徒,花千骨虽仙姿普通,但命格中有未定之数,尚属可造之才。然眼前这个孟光庭的各项潜质一目了然,在新进弟子中,属他资质最差,终其一生最大的成就,恐怕也只是长留最普通的外门弟子而已。
      孟光庭从未想过,自己可以从凡间落魄皇子,能一跃上了九天之巅的绝情殿,诚惶诚恐,磕头如捣蒜:
      “弟子愿意,弟子拜见师……”
      “不!”白子画凌然阻止道:“我只是让你入绝情殿,并非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弟子当然愿意,多谢尊上!”
      孟光庭已经入长留一段时间,听闻过绝情殿的往事,尊上的弟子可是前妖神,尊上的徒孙是天山掌门之女幽若,自己怎敢奢望和她们并列,能够进入绝情殿,随伺尊上左右已是荣幸之至。
      “好,带上你的东西,即日搬到绝情殿来。”说着,白子画丢下两块执事弟子玉牌给他,以便出入绝情殿的结界。
      两块玉牌!笙箫默和魔严对望了一眼,顿时都明白了,醉翁之意原来在此。魔严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东方虽小,毕竟是异朽阁的人,留在绝情殿似乎不妥,但他也不愿为了如此小事,违拗十重天的掌门师弟。笙箫默则对恍恍惚惚、如坠梦境的孟光庭,笑道:“光庭,从此以后你就是绝情殿的执事弟子,玉牌你要随身携带,才可自由出入我们三殿。你的书童现在在我销魂殿当差,把另一块玉牌给我,我替你交给他。”
      绝情殿新添一名执事弟子,资质和成就都有限,并未引起多大关注。收徒仪式继续安静有序进行,九阁长老都有心属的人选,纷纷赐下宫木、宫草,却没有一人得到宫铃。
      仙剑大会终得圆满,殿中云烟缭缭,两侧各开三排宴席,宾主同欢。长留一向清修简朴,甚少大宴宾客,亥殿虽事先有所准备,但每席只摆了些长留后山的果物,酒也是弟子们自己酿造,香气浓郁,味道介乎酒和水之间,既无钟鼓悦耳,也无歌舞助兴,长留只略尽地主之仪而已。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有长留上仙在座,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过三巡,天山掌门尹洪渊在魔严的眼色督促下,心领神会借着熏熏之意,起身举杯道:
      “尊上突破十重天,乃仙界万年幸事,我天山派谨以此杯为贺,愿从此妖魔销声匿迹,八方安泰无忧! ”
      白子画淡淡一笑,站起身来,道:“愿与诸位同勉,共饮此杯!”
      殿上诸仙纷纷起立,饮过一巡后,又次第落坐,独尹洪渊持杯立着,长叹道:
      “长留由尊上十重天坐镇,七杀圣君杀阡陌尚敢率众来犯,可忧我天山数万年基业,又有失去神器玄镇尺,结界薄弱危若累卵。”
      一番话正戳到了各派掌门的心坎上,他们彼此勾心斗角,不甘心受制于长留,却更畏惧七杀来犯。有份在这殿上说话的,纷纷发言附议天山尹掌门,大叹仙界凋零,各派羸弱,难挡七杀。
      魔严高举酒爵,朗声道:“仙界同气连枝,各派安危,长留责无旁贷!七杀妖魔,虽一时相安无事,终究狼子野心,长留愿与诸位同心协力,除恶必尽,永去后患!”
      此言一出,殿上群仙立即小声地议论起来。各派掌门俱是老谋深算,见多识广之辈,世尊魔严的提议,正合他们心意。但时过境迁,尊上白子画已褪去初登掌门之位,不谙世事的青涩,锋芒含而不露,却一言九鼎。魔严当着他的面,擅自宣布决策,实数大不敬之举,诸仙家再不敢随便附议,一个个敛声屏气静观其变。
      尊上白子画恍若不闻,将杯中酒浅斟慢饮,一言不发。长留上下忌惮世尊跋扈多年,心中惴惴者有之,然幸灾乐祸者也不少,仙界各派掌门之间,虽然相交千百年,除了名和利,何来交情之说,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等着看魔严如何下台。
      殿中登时一片寂静,长留大殿温暖如春,魔严突然感到透了心的冰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竹染也在幸灾乐祸之列,他们父子虽然和解,相处起来还是针尖麦芒,冲突不断。顶不过儒尊笙箫默频频对他使眼色,只得硬着头皮离席下跪,代父受过道:
      “弟子等,愿听尊上调遣,万死不辞!”
      大殿内诸仙轰然而起,齐声附和:
      “愿听尊上调遣!”
      白子画这才缓缓起身,娓娓道来:“六界自有界域法则,各安其所,互不相扰。七杀虽属妖魔,也是六界生灵,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没有入侵它界为非作歹,我们也不必定要对它赶尽杀绝。然距上次妖神大战之后,短短数年,七杀便重建百万妖兵,实力不容小觑。而反观我们仙界各派,得过且过,毫无建树,实在愧颜。今日子画虽然侥幸突破十重天,然兵戈无情,单凭我一人之力,又能护佑下多少人?还望诸位,以我仙界存亡之大义为重,各派之间守望相助,尽弃前嫌,同心协力!”
      洋洋洒洒一篇宏论,出自惜字如金的长留尊上之口,让在座的诸位仙家肃然起敬,想必今日尊上必要重大决策,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洗耳恭听。大殿内一片肃穆,白子画突然顿了顿,双目一一扫过殿内翘首祈盼的诸位仙家,才一字一句,分金断玉道出惊天之策:
      “子画提议,从今以后,九重天下,打开门派之界!”
      一石激起千层浪!
      长留上仙白子画此举的深意,诸位仙家都是万年以上的长生之身,当然了然于胸。打开门派之界后,以长留的玄天阵法为引,再以十方神器相辅,便可将长留结界与其它门派联成一体。七杀妖魔来侵时,长留居中调度,如臂使指,轻易便皆可融汇各派兵力。
      然居于九重天下的仙界,浩瀚茫茫一片,亿万年来各门各派的修炼界域,由层层结界守护,虽然时常争夺相斗,却从不越界。如同上次七杀来犯,蜀山几乎灭门,周围各派虽袖手旁观,却并未落井下石,侵吞蜀山地界。这些成规,虽无明文记载,却是亿万年来仙们各派间的默契。如今,长留上仙却要打破亿万年的惯例,打开了门派之间的结界,那样的话,各门各派还有何存在的意义?
      各派忧虑各自得失时,儒尊笙箫默却皱起眉来,眯起眼来遥望六界之外,目不可及的远方……想到了另一层隐忧。打开各派结界,用来加强仙界界域,七杀妖魔即使是杀阡陌本人,也再难进仙界一步,“姐姐”自然是不用叫了,可弥梵天的那一位……是不是也连带着,永远被驱逐在仙界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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