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狐不是惑》残紅

2、佚名斋

　　店里看起来有点文艺复古范，大多是木质家具，四周摆放着博古架，店内彩光不是很好，又或是为了营造气氛，虽然是大白天，但烛台上依旧点着蜡烛，闪着暖光。

　　脚下铺着厚厚的白色毛绒地毯，踩起来软软的非常舒服。

　　千梵以为自己是进了一家普通的店铺，却发现这些架子上摆放的全部是各式各样的古玩，有做工精细的镜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瓷器花瓶，雕工巧妙栩栩如生的人偶和神兽，画功了得的精美字画，甚至是一些长刀古剑弓箭等各式武器也应有尽有。

　　说是古董也不尽然，因为那些东西看起来全都精致又华美，一点都不像经过时间洗礼的，反而崭新得很。或许是近代仿制品？否则这满满一屋子的东西，好多比在博物馆看到的还要崭新华贵，若是真的，也是国家级文物了，断然不可能出现在这种深巷子里的小店。

　　店铺内最大的一面镜子是千梵进屋时候正对大门的等身镜，大概和试衣镜差不多大小，千梵一进门时恰好抬头看见，就跟迎面对面走来一人一样，还吓了一跳，但是看清是自己在镜子里映照出来的身影后却愣了。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庞上，睫毛膏粘在下眼睑，口红也被擦到了嘴角旁糊了。身上的长裙贴在腿上，原本出门前精心打扮的自己，原本在镜子里映照出光鲜亮丽的女人，如今在这个店里再看镜中，却显得狼狈不堪。

　　镜中的人满面愁容，眉头紧锁，紧抿着嘴角眼泪不住的流着，看起来委屈又伤心。千梵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愣了愣神，伸手摸了摸脸，脸上确实有点水渍但是雨水，而一晃眼，那镜中的人表情已经是微微惊讶疑惑的样子，那里来的忧愁，眼中又何来泪水。

　　恐怕是看错了，千梵苦笑着摇摇头，那么自傲的她，怎么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千梵身上的水滴答滴答往下流，落到白色的毛绒地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印。却是一步也不敢再迈出，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拘谨。

　　“那个……不好意思啊老板，把您地毯弄湿了。”

　　“无碍。”

　　千梵的道歉完全是属于条件性反射，听到应答声后这才扭头朝着声音方向看去。

　　红木贵妃椅上慵懒的倚着一身着长裙的女人，裙衫是白底，外衫是玄色，面料轻薄如纱，隐约有剔透的色泽渐变如墨入水，裙衫下摆有银色浅浅勾勒的纹路十分有意境。

　　团扇悠闲的轻摇，扇面之上描绘的纯白花朵，栩栩如生似能迎风摇曳，花瓣上停留着极致小巧的暗红蝴蝶，星星点点的一小群红蝶占了半个扇面，看起来颇为灵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振翅飞翔夺扇而出。白玉扇柄缀着一根白孔雀羽毛，随着轻摇扇面的动作微微摇曳。

　　执扇之人勾了勾嘴角，颇具古典气息的柳叶细眉的眉梢微挑眼波流转，一双杏眼灵气十足，眼眸如墨，黑不见底却神采奕奕。千梵听说没有人的眼睛是纯黑的，最多是深棕色。可眼前的女人，眼睛的颜色纯粹不掺杂半点多余的色泽，黝黑漂亮。

　　千梵自己的眼睛是那种比浅棕还要带点金色，似乎被称作琥珀色，经常误会是带美瞳了，被人笑称是猫眼。千梵如果生气时候瞪人还是很有魄力的，即使面无表情冷冷随意一瞥，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凛冽。

　　所以千梵对人的眼睛比较在意，每次看人都会先看眼睛，而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非常漂亮，睫毛长而浓密，若不是太过自然，千梵得怀疑她带了假睫毛吧！皮肤特别好，真正肤白貌美，甚至白的有些过了，倒不是那种死白，就是仿佛那种常年不晒太阳的感觉，有点阴森森的，嘴巴小巧唇形粉嫩漂亮，就是一古典美人胚子，而且气质极佳气场也足。

　　这柔偌无骨的往贵妃椅上一躺，单手执扇悠悠晃着，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好生惬意。直到她勾了嘴角挑了眉梢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回看千梵，如冰山融化春风拂面。千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盯着别人猛看显得有些不太礼貌。

　　“咳……那个，请问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其实‘老板娘’这三个字在千梵嘴里绕了绕险些没说出口，实在是对方看起来长着一张仙气满满的脸，对着这么一个气质清冷的美女，这‘老板娘’的称呼实在有些不搭调。

　　只是这出社会久了，看人多了自然能从一个人言谈举止来判断出很多东西，虽清冷举手投足也慵懒却十分有气质雍容，让人有一种错觉，就是年龄阅历和脸貌不符，轻微的违和感。

　　这样一家古典气息醇厚的店面，千梵甚至先入为主的以为店主应该是年过半百道骨仙风的老爷子，却不想是这样一个如古画美人一样的小姑娘。看样子怕不是正好二十出头的年纪，千梵想，无论怎么算，自己这奔三的年纪都算姐姐辈的，女人啊……一涉及年龄，免不了就心里得计较一下了。

　　“我确实是这儿的主人，我叫殷玖离。”

　　“殷老板，不好意思，请问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殷玖离盯着千梵看了看，似在打量，随后眼睛微眯手里的团扇顿了顿。千梵打量了一下店面，店不算大，也没看到别的门，别不是没厕所吧？不过古董店……不好说。只是这屋内的那面大镜子越发把自己的狼狈样照了个清楚，再对比面前这贵妃椅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美女，实在落差感太强。

　　就在千梵都快感觉气氛尴尬，想说没有也没关系的时候，殷玖离却是重新挥了挥团扇，淡淡然开口了：

　　“那扇门，推开就是，开门前先敲三下。”

　　千梵冲着她看的方向望去，角落里有一扇镂空雕花木门，门口有一盏宫廷式古灯，千梵之前以为那是个展柜，没想到是扇门。

　　待走近后千梵有些不自然的呼了口气，怎么感觉有点凉……开空调了吗？手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揉了揉手臂，湿乎乎的，一身的雨水，不凉才怪呢。

　　千梵刚要推门想起殷玖离的话，有些犹豫的抬起手“咚咚咚”叩了三下门。一旁的古灯闪了闪，千梵有些疑惑，洗手间有人么还是怎么说？要敲门？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千梵觉得有点怪怪的：

　　“殷老板，里面有人嘛？”

　　“里面没人，你可以推门进去了，洗手间在左手边。右边有楼梯但请不要上去，外面的院落是私人地盘，不对外开放，见谅。”

　　“哦，好……谢谢。”

　　千梵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就是觉得有点古里古怪的，可能就是这家店的风格吧。推门的时候，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里面倒是也点着灯，还算亮堂。

　　而一进门的时候第一眼首先看到的是正前方的一扇半圆形镂空拱门，上面挂着许多小巧精致的铃铛在门头上，一串串如硕果煞是好看。外面就是一院落，种着大片的朱红色花朵，看起来红艳似火海，形状看起来像某种菊类，只有花没有叶，那花儿似乎很像殷玖离手中团扇上的那朵白花儿。

　　只是颜色不同，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殷玖离扇面上的那朵洁白自带仙气圣洁。千梵看着眼熟却说不出是什么品种，可这片花颜色朱红纯正漂亮，随风摇曳轻舞，透着股说不清的妖异美感。院落中央是景观池，在阳光的照耀下随着清风吹拂池水波光粼粼，清澈得很。

　　池旁有个小亭子，亭子上攀附满了不知名的绿叶藤蔓植物，藤蔓植物开着朵朵精致的幽蓝色小花，从亭子顶部条条垂落，如同帘子，一路顺着柱子爬下到围栏上，带了些许年代感。亭子边有一棵巨大的红枫叶树，叶子落了满地，池子里也漂浮着枫叶，颇有意境。

　　那处院落仿佛是另一个桃源世界一般令人神往，千梵忍不住迈出一步，随后顿了顿想起方才殷玖离的话，把脚步又缩了回来。只是借个洗手间，还是不要随处乱走了，而且看起来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古典美人老板，不太喜欢生人。

　　右手边确实如殷玖离所说，是木质阶梯，越往上感觉越模糊，看不切实际，明明就一层楼的阶梯罢了，但是一眼看上去就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看不到二楼的格局面貌。

　　千梵揉了揉眼，看着手背上黏上的黑色睫毛膏有些无力，不再去纠结其他的，拉开左手边的门就进去了。这厕所相比其他，看起来可就现代正常多了。有一个不小的浴池，还有洗手台和马桶。干净的不像话，洗手台甚至一点水渍都没有，好似从来没人用过一样，可是这看了一圈，厕所居然没有镜子？！一个美女开的古董店，洗手间没有镜子？

　　这让平日就十分注重形象的千梵来说不能理解，越发觉得这家店很奇怪诶，无力吐槽……

　　只好拿出包里的化妆镜和湿纸巾，借着水把脸上的妆容都擦干净了。看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回忆起刚进店时在那面大镜子里看到满面泪水的自己，千梵撇了撇嘴，然后拿出补妆的东西。

　　看着镜中化好妆容的自己，扬了扬下巴，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千梵对自己的脸其实挺满意，平日里也注重保养，对于穿着打扮十分讲究，若装嫩说自己二十四五也完全不会有人心疑。

　　湿淋淋的头发随手抓了两把整理了下，不至于太乱，衣服上的水拧了拧，用干燥的纸巾随意擦拭了一会儿，把脚上鞋上的水渍都擦干，确定头发和身上都不会滴水了这才出来。

　　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楼梯，二楼有灯火，也没有门帘，可这么短短几米的距离，就是看不清，总觉得灯火昏黄而晃眼。

　　“沙……沙……”从二楼传来的轻微声响让千梵愣了愣，殷玖离不是说二楼没有人嘛？

　　“沙……”

　　或许是气氛的缘故，也或许是心理原因，千梵总觉得有点毛毛的，她自认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自然也不会做出无礼的事情，可视线却无法从阁楼上移开，看不清上面有什么，但是如同小猫挠心痒痒。

　　那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心头一顿。

　　“呼！！……”

　　一阵风袭来，白色的影子猛的朝千梵冲了过来，速度太快，吓得千梵倒吸一口冷气忍住了喉咙里险些蹦出的惊呼，身子不受控的直往后倒，直到嘭的撞在洗手间门上。

　　眼前凌空扇着翅膀的是一只雪白的异瞳猫头鹰，左眼蓝色右眼琥珀色，如同琉璃一样剔透的大眼睛里映着千梵有些苍白紧张的面庞。它飞的高度凌驾于千梵视线上方，似乎在审视千梵。歪了歪脑袋，翅膀一挥朝着大厅飞去。

　　眼睛……真漂亮。千梵觉得心脏跳的有些急促，甚至呼吸节奏都有些絮乱，深呼几口气，慢慢扶着墙站直身子。

　　这才走出门，恰好看到贵妃椅上卧着的那人手里的团扇已不见踪影，此刻正一手持着细长的烟斗吞云吐雾，一只手臂微抬着那只雪白的猫头鹰。下颚微抬，脖颈和锁骨的线条十分好看，烟雾环绕映着遍地白色绒地毯，这个画面有些许唯美的意味，如在冰天雪地中的一幅画。干净圣洁，高不可攀，可望不可即……

　　殷老板一定很喜欢白色吧……

　　“外面雨势还大，千小姐不如坐着休息会儿。”

　　“嗯，那就打扰了。殷老板养的这只猫头鹰很漂亮啊，眼睛很美。”

　　“你说凃尘啊，这般夸它可要骄傲了，凃尘确实性子活泼了些，怕是察觉到生人的气息，好奇这才下来看看。刚才怕是吓到千小姐了？”

　　“是我自己胆小了，殷老板你这烟斗很漂亮啊，什么烟丝，很特别，味道挺香的。”

　　其实千梵一直在想这是谁家富二代大小姐，毕竟二十出头的姑娘，没道理能有这么一家颇有气势的店面。

　　没想到殷玖离面上看上去清冷了些，倒是挺健谈的，态度也很舒服自在，话说确实是自在啊……至始至终都这么悠哉的窝在贵妃椅上，脚就没下过地，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和白嫩的脚丫，全然不顾自己个‘陌生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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