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日斑

4、第四章 往回

　　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满才稍微放下心来，将响也带到了正确的位置。
　　从外观看，倒是没什么。但满的家……内里与外在却大相径庭。
　　才刚刚打开门，一股阴森森的寒气就扑面而来。房内深不见底，漆黑一片，仿若永夜。即使是打开门而倾泻下的几缕阳光，也无法驱散屋子中发自内心的寒意。
　　响也站在门口，皱皱眉，但满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随手将门关上。
　　在最后一丝光线都被隔绝之前，响也及时地说：“满，你家一直这么黑吗？”
　　“我开始独自居住时就是这样了。”满似乎不愿透露太多，只是略略答了一句。
　　“有灯吗？”
　　满似乎才反应过来：“有。”
　　他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才打开了开关。走廊和客厅的灯同时亮了起来。
　　满走到窗子前，一把拉开窗帘。厚厚的窗帘上似乎积了一层薄薄的灰，透过阳光，在空气中飞舞盘旋，有一些落在了满的头上和肩上。满打了个喷嚏。
　　“还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脏。”响也走过来，轻轻拂去他身上的灰尘。“有人打扫过了？”
　　满点了点头：“过来吧，我帮你上药。”
　　他走到客厅，一下子就消失了踪迹，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找药。
　　响也坐在沙发上，对着对面被布蒙住的轮廓出神。
　　满出来时，看见响也正掀开那块布，看着布下露出的一角幽邃的黑。
　　“怎么？”
　　响也摸了摸，猛地扯下那块布。是一架立式钢琴。
　　“可以弹弹吗？”响也说。他一直注视着琴键，仿佛身心都已经投入了进去。
　　“随便你。”满擦了擦钢琴凳，站在一旁。
　　响也坐下，首先抚了抚琴键，仿佛酝酿许久，才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钢琴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满闭上眼睛认真地听。
　　乐声在房屋内回响，仿佛有琴弦在他的心中泠泠拨动。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束光芒，从眼前冉冉升起。紧接着是海。海面上波光粼粼，澄丽的月光如水般皎洁明亮，一轮圆月从海天相接的地方缓缓出现。水波模糊了光与影，时间的界限在这一刻仿佛也被模糊。
　　一曲终了。
　　“《月光》？”
　　响也点点头，扶着钢琴吃力地站了起来，满将他扶到了沙发上，看了看他的右腿。
　　裤腿下掩盖着的肌肤，有一小半都青了。
　　“应该是摔倒时被踢到了。”响也补充一句。
　　满沉默地从药箱中找了棉花和木棍出来搓棉签。他似乎并不打算干涉响也的私事，也不打算探听响也的隐私。
　　而他现在正做的，仿佛只是作为一个“朋友”，能够提供的最大限度的帮助和关怀。
　　但响也觉得，满的确是太冷漠了。
　　假如是真心实意想要与满结交的人，一定会被这种“冷漠”伤害，而彻底看清面前这个人吧。
　　听说以前的他十分阳光开朗，热情大方，也十分爱护自己的弟弟。结果出了车祸失去记忆，弟弟也同时随之失踪。最后性情大变，身边人对他敬而远之，在升学之后，性格变得越来越阴沉，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响也想到这里，差点禁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但还是忍住了。
　　他从那件事之后，就越来越喜欢观察人生百态。
　　特别是，他开始欣赏每个人的痛苦。
　　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摧毁所有快乐。
　　满现在心中有没有痛苦，他不知道，但可以猜。
　　也许可以肯定的是，他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朋友”，充满了紧张和期待。也许他已经在渐渐接纳这份“友谊”了，又或者只是寂寞太久，忍不住想随便找个人敞开心扉，却又恰好遇上了自己。
　　不过，当他真正将这份友谊放在心里，却突然发现真相的时候，他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想想就好笑。
　　满将棉签浸入消毒酒精，涂在了正在发呆，因而毫无准备的响也的腿上。
　　“呃—”他被猛地刺激了一下，不好的思绪被突然打断。
　　满细心地擦干净所有伤口，然后把止痛药搽在了伤口上。响也顿觉清凉，之前火燎燎的痛感也减轻了几分。
　　“好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满站起来收拾东西，顺便问了一句。
　　“嗯……也对，我马上就回去。”响也想了一小会儿，就决定即刻回家。“在外面待久了也不好。”
　　“我送你出门。”满拿上响也的外套，里面却掉出来了一张照片。
　　他拿起来，看见上面的少女，静默了一下。
　　“这……”他把照片给响也看了看，凝重的说。“你们……不会是因为这个少女才打架的吧？”
　　响也：“……”
　　满：“……”
　　“算了。”满把照片塞进外套里，递给了响也。
　　虽然明上没说，但响也仿佛能够感受到他心中满满的恶意。
　　走出家门的时候，响也回了一下头。但门却很快就关上了。
　　紧接着是灯。
　　虽然外面是明亮的白昼，但响也似乎一闭上眼，就回到了那个阴沉黑暗的房子。
　　满在一片漆黑之中，独自闭眼凝神，弹奏着钢琴。
　　听不见弹簧的声音，只有孤独的乐曲在室内流淌。
　　强烈却又柔和的月光穿过厚厚的窗帘倾泻而下，照耀在他身上，纤毫毕现。
　　他的散发，似乎也柔柔的，闪烁着明丽的光。
　　响也摇摇头，将脑中的画面驱散，背对着房子，朝家里走去，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