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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婚礼当天 ...

  •   女客们坐上炕,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新房及新房子里一切!白土漫过的墙面,光滑而洁白,丝毫没有半点烟熏火燎的痕迹,整齐,现代的大柜子让人眼前一亮,特别是墙面上那二排噌明瓦亮的瓷衣帽勾,真是从来没见过。五婆专门伸手摸摸,惊艳的喊:“哎,娘娘家,你看贺仁厚本事大的,nia迭到垯垯弄的这洋货,哎,光的么!挂个衣裳啥的,好的!”
      :“哎,花娘,你看你些,房子这么好,你不看,可看么碎个洋玩意儿,你看看被儿,你摸摸,这是啥料子,里头装的啥,这么软豁,轻的,好的!”弹子媳妇惊讶的低声喊。
      :“哎,就是的,这是啥料子的?得是缎子的?……”五婆一摸被面,更是惊艳:“爷爷家,这淑梅福大很,一结婚就有新房住,被儿呢都是过去那娘娘盖的缎面儿,……”
      母亲坐的位置正好靠着大黑箱子,一进门的她首先注意到了炕头的大箱子,心里猜测着箱子里有些什么,悄悄的掀开箱子,是被子,一条暂新的军用被子!”母亲的心一下子提出了嗓子眼!她悄悄盖上箱子,心里却激动的久久不能平静。虽然墨绿的军用被子不花俏,却非常实用。算算炕上铺的加上自己带来的,已经有四条新被子,一床褥子。这是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羡慕的事情。
      :“看看看,仁厚就是见过世面的人,看nia炕上铺的这是啥被儿?咱这土包子都没见过!软豁的,你摸这被面子,滑溜的,哎,咱算是白活咧!淑梅,淑梅,你知道这是啥料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被子上。
      :“嗨!你一个官太太再都看不出来,咱个老农民谁能认得!”五婆笑嘻嘻的打趣着。
      :“哎,娘呀,你咋还打你侄儿的杂呢,我爸到外头当咧这么多年的干部,你侄儿就是个开车的,要说官太太,娘你是当仁不让!”
      :“哎!都说她花嫂嘴巧,真是一点都没说错!淑梅,淑梅,你花嫂问你话呢,这娃咋成晌不是念喘呢?”说着五婆重重的拍了母亲一下。
      :“啊!走神的母亲惊慌失措的应了一声:“我也知不道!nia怕说是从四川带回来的被面儿。”
      :“呵呵,仁厚就是有本事!人弄的被子,咱都没见过!从四川带回来的,就是四川带回来的!nia说这叫蚕丝被,里面装的是蚕儿吐的那个丝!嗯!好的很,你们摸摸!摸摸!”看客的大嫂放下暖瓶,拽起被儿,一脸的自豪,不断炫耀着:“仁厚本事大的,啥心都能操上,房子这一针一线,都nia一手置办的!被儿褥子,窗花啥的,都nia寻人给弄的,哎,淑梅福大的松呢,明个过日子,啥心都不用操,仁厚把啥都弄的呔呔的……”。
      :“就是的!你再看这上面的花儿,连真的一样,明朗花水的。唉,咱是白活了!”花嫂摸着被子,“啧啧”的赞叹着。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新被子吸引住了,她们一个个用手摸着,用眼看着,被子上面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曾逃过。
      :“你看看,这颜色正的,手摸着软吐吐,光乎乎的!”
      :“嗨!”突然花嫂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讶的喊起来:“这被儿还反光呢!看看看,光线不一样了,被面儿转色呢!”
      顺着花嫂的指向,大家齐目观看,一朵金灿灿的牡丹栩栩如生的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让人好奇的是它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洋布被面儿的印花是绝对没有这样的效果。
      “……”
      “……”
      又是一阵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羡慕恭维声。这些声音足可以让母亲感觉到婚房光芒四射,堪比皇宫。她悄悄地摸摸大家眼里的稀罕物,仔细的观察它的与众不同。心里一种强烈的幸福感涌遍全身。它确实和棉花被子不同:蓬松、轻巧!让人惊艳的是,牡丹花纹立方体造型,栩栩如生!别说村子里嫁出去的姑娘,就是加上娶进来的媳妇,谁有这样的被面儿?更别说里面装的是蚕丝!有谁听过?还别说见过!母亲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飘浮在了空中。
      :“这个被子,是比咱们的棉花被好,轻、软,薄!就是不知道暖不暖和?”站在炕下看酒的大嫂突然间问了一句。
      :“暖和!暖和么!你试试,你现在冷不冷啊!这比咱们棉花暖和的多咧!”炕上的客人们异口同声的答着。
      :“还是淑梅有福气,一结婚就用了这么好东西,咱谁是见过嘛!还是nia仁厚有本事,见过世面!不像咱这土豹子,一天土里刨食,土里吃,吃的是粗粮,穿的是粗布衣,睡的是土炕,垯垯还见过这好东西嘛!一天能吃饱穿暖就不错咧!……”
      :“哎,哎,哎!五娘,五娘,你还呐喊呢,嗯,算咧,算咧!你一个官太太再呐喊,其它人还活不活咧!……”
      “……”
      新房里一片热闹的景像,完全不像婚房生亲亲戚的感觉。说话间,饭盘上来了,盘里一只碗,后面还有端盘的,大家相互客气的推让着,只是最后第一碗饭到了母亲的手里。
      :“噗”的一声,粘呼的面条被母亲吐了出来,她脱口而出:“生的!,这面是生的!”
      其它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花嫂接过碗,笑呵呵的说:“生就对咧!要的就是生!”
      母亲脸红了,她意识到这是大家有意的,是讲究!只是对自己过激的反应不好意思极了,心里埋怨婶子也不提醒一声!
      面刚吃完,炕桌撤了。一群小孩子怯生生的进来了,有端水盆的,有拿毛巾的,有拿胰子(香皂)的,有拿雪花膏的。每一个人直直的站在门口,手里东西却没有一个放下的。
      看客的大嫂笑眯眯的说:“赶紧的,赶紧的,都把东西放呵,东西放呵!”然而,孩子们却没有一个听从的。只是定定的站着,眼睛里放射出一渴望、羞涩的光芒。
      :“娃娃们给你把洗脸水端来咧,赶紧的!……”五婆拽拽母亲的后襟,示意包袱。
      花嫂急急的对母亲说:“快,快,快娃娃伙们手帕!娃儿们都嫚的,给你把啥都端来咧,侍候的滋润很!”
      :“嗯,给啥呢,都赶紧放呵走!……”看酒的嫂子笑呵呵的呵斥着孩子们,眼睛却不断的看着炕头。
      :“走啥呢,嗯,这就娃们的兴儿么!赶紧的,赶紧,看娃儿们都等着呢。”五婆笑嘻嘻的说着,一只手却拽过母亲的包袱。
      :“来,孩子们,手帕一人一个,都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多余的没有,多余的没有啊!”
      孩子们得到了手帕,欢天喜地地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一哄而出,他们叽叽喳喳的比较着谁的手帕好看,谁的手帕大。外面还有一堆孩子,他们眼巴巴的看着别人手中的东西,却只有给自己母亲使性的份了。这种美差不是谁都可以,这得看远近密疏!一般情况下,只能是“自己娃”。
      新媳妇洗过脸的水,你可别小瞧了!据说,小姑娘用了它洗洗手,手就会像新娘子一样的巧!!洗脸水刚一端出房门,呼啦一群人围了上来,她们都在招呼自己的孩子洗洗手。女子们叽叽喳喳,围在一个小盆子旁边,你挤我,我挤你,争先恐后,生怕洗不了似的。仿佛那不是一盆用过的洗脸水,而是宝贝嘎嗒,谁也不愿意舍弃!
      新房里,看酒的嫂子一眨眼成了梳头的丫鬟,她象征性的拿着梳子,在母亲的头上梳两下,嘴里说着:“新人梳头,一辈子不愁!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哎呀呀,你看她嫂子会说的,说的一串一串的!”花嫂赞叹着。
      :“哎,执的这事么,咱不会了就得跟nia会的人学么!”看酒的嫂子笑笑谦虚的说着,“你看淑梅的头发好的么!又粗又黑!”
      :“这要搁过去,这么好的头发,再配上一对小脚,那是绝对的嫚媳妇(方言,漂亮的意思)”
      :“嫂子!”母亲被说的不好意思了
      新房外,正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他们正在按照:娘家客、亲戚朋友、情客、本家,这样的顺序待客!每个酒桌上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大厨准备着下顿的炒菜,本家帮忙的人下面、捞面、浇汤、打盘(把端回的汤重新又倒入大锅中)、烧汤、端面。他们紧张有序,忙而不乱!
      母亲的头梳好了,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情景。拉家常、嘻嘻,打趣,相互过招,新房里不时传出欢愉轻松的笑声。看酒的嫂子,也不时端茶倒水!招呼着今天最尊贵的客人们。
      母亲忐忑的心情终于可以放松了,她有时间真正的欣赏一下自己的新房了。一眼望去:白土漫过的墙面,洁白光滑,两张崭新的年画给整个房子增色不少。窗户上贴着各式各样的窗花,虽然不太精致,但无不透着喜庆的味道。炕的南头放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真是锃明瓦亮,简直可以当镜子用!比起家里那老漆涮过的土柜子,又粗又糙,真是不能同日而语。柜子的上面放着一床全新的军用棉被。紧挨着炕的南头下面,有一个红色的大柜子。抽屉、搬柜、小箱子,应有尽有,是以前的柜子所没有的漂亮时尚!炕的北头紧挨着炕有一把红色的大椅子,气派!在椅子上面的墙面上二排陶瓷衣帽钩,这真是走遍村子,谁家也是没有的东西!再向西看,就是隔墙了,隔墙上有一个门洞,上面挂着自己刚刚换上去的门帘!门帘外又是一间房子,空荡荡的,虽然暂时没有用处,但以后可以用做厨房。
      两间土房,不过二十个平方,除了几件家具外,可以说墙涂四壁。但,这在母亲的眼里,不,可以说所有来客的眼里都是豪华气派的!不用看四周家家户户家烟熏火燎,漆黑滴油的房檐,不用挤在腿脚无法伸展,四处破洞的炕席,再也不会有夜半被子被抢而冻醒的恼事。一切的一切从今天开始。母亲心中之前所有惆怅、担心都在漂亮体面的婚房中烟消云散。
      :“你看贺仁厚弄的这家具,样式就是不一样,nia单另是个样子!你看这柜子,漆的哟能照娃娃!还两个呢!你说淑梅你能有多少东西装啊!”
      “嗨!你包说这大衣柜就是和咱的不一样!咱那老式柜子四方四正,呆头呆脑的,没个啥样子,漆呢,就是过去那老土漆,疙瘩瓦块的,手一摸能划破!连nia淑梅炕头这个柜子都不如!就像个秃一把(尾巴)鸡!瓜大瓜大(傻大傻大)的!放个啥,深的,你想取个啥都不容易,弄不好,把人都能栽进去!”
      :“就是得么,你看这个就不一样了,大的放到大的里面,碎的放到碎的里面,取的时候也好取!……”
      母亲耳边不时传来娘家人对婆家的夸赞!她知道,娘家人往往是来给婆家挑理的,经常是娘家人挑理挑的婆家人回话(道歉)不止,甚至于不欢而散!没有谁像今天一样,夸赞不绝的!听着大家的夸赞,她虽然觉得有失娘家的面子“就像没见过啥!”但是心里美极了!
      上午的正宴开始了,父亲被看酒的嫂子带进了新房,看酒的嫂子,手里拿着酒壶,给小酒盅倒满,父亲一个个给娘家客敬酒,算是正式开席。新房开席永远总是第一桌,当然提前结束。外间开席了,母亲,被父亲叫了出去敬酒。陕西婚宴敬酒有特色:新人不喝酒,只是把酒水端给长辈。看多了,你会觉得机械可笑!但是所有当事人都是一种紧张,强装镇静的感觉。
      正宴结束,举行完换鞋仪式,第三顿饭紧接着上来了,醪糟鸡蛋汤!再配两个小菜和馒头,算是这一天筵席正式结束。母亲站在自己的房门口,依依不舍的和娘家人告别!
      陆陆续续的客人们都散了,天晚了,家里只剩下本家和亲近的人在收拾锅碗瓢盆,给邻居们归还着家具。

  •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年代初,人们嘴里称赞的东西,现在的人看着都是眼泪,无论是甜的,还是酸的,依然是对比后的同情与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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