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戴上指环》纪柏铭

10、第 10 章

　　文学社里大家都在低声细语的讨论着，气氛很安逸。几个女生正在聊最近追的明星，谁的新剧又要开播了。

　　李蝉衣有些怀疑地看着陈苏木，迟疑了片刻。眼睫缓缓垂下，道：“可以。”

　　眼看着分组就要敲定，方晓晓也凑了上来。

　　“要不咱们三个人一组吧，反正人多力量大嘛……”她扭头看了一眼李蝉衣，询问她的意见：“大美女，你觉得呢？”

　　李蝉衣经常被这么称呼，但始终不喜欢被人这么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我都可以。”

　　说完她看了一眼陈苏木，只见对方“嗯”一声，也没有拒绝。

　　“那我们开始吧……”

　　李蝉衣又看了一眼陈苏木，怀疑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她以为陈苏木不会乐意再加一个人，现在看来好像是无所谓。

　　大概是自作多情了。

　　陈苏木开始翻阅老师打印出来的内容，就连阅读这种名著小说对她来说都算是一种时间上的奢侈。

　　她一边翻着，视线时不时会经过李蝉衣。

　　她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她手背上的血管，隐隐的青色，像是蛰伏着的一条河流。

　　老师走了下来，高跟鞋的声音逼近，她丝毫不掩饰对优等生的特殊关照。

　　第一个问陈苏木：“选好组员了么？”

　　陈苏木点头。

　　旁边的方晓晓主动解释：“我们三个一组，老师。”她的手在三个人之间比划着绕了一圈儿。

　　语文老师点点头，眸光投向旁边默不作声的李蝉衣。

　　语气似又爱又恨般地：“今天你是不是又迟到了，这次作业不要再瞎写了，你有这么好的文笔，说不定将来能成为一名作家……”

　　老师是个喜欢读书的中年女人，李蝉衣身上这种隐隐的讥讽叛逆，有些像写作者的特质，让她这种书虫起了爱才之心。

　　苦口婆心地劝导：“我带了这么多班，没有哪个学生比你家庭条件好了，你有这样的天赋，又有这样的条件……”

　　旁边的方晓晓听了一惊。

　　从语文老师嘴里说出来的话无疑是证实了学校里的那些传言，李蝉衣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家里也有钱有势的。跟她们这些普通家庭里出来的孩子不一样。

　　方晓晓看了看陈苏木，吃到瓜就迫不及待找人说，而陈苏木只是低垂着眼翻阅纸张，似乎并没有听到老师的话。

　　假装看了一会儿书，陈苏木不自觉地去确认时间。

　　安逸，休息都会令人心生不安。

　　分数竞赛才是她需要去争取的东西，眼前这些就像是休闲放松的玩闹社团，她也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究竟有没有意义，也许毫无波澜的语文分数会有些起色。

　　隔着窗户，她遥望着对面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这片空间里的一切好像都是静谧的，空气里没有竞争的气息，快乐得像是一场幻梦。

　　李蝉衣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出来。

　　“我要去吃饭了……”

　　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方晓晓则是她们当中动作最快的一个，她掏出手机回了条消息。
　　对二人告别道：“我要跟我同桌去食堂吃饭了，再见啦……”

　　陈苏木也起身准备离开。

　　出教室下楼梯的时候，李蝉衣走在她的身侧，但是到了一楼之后很快就分开。

　　陈苏木又重新回到教室里上自习，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桌面上又多了张崭新的试卷，这让她无暇顾及，只能把文学社的作业放在旁边。

　　晚自习课间，她才想起来这份作业，拿起来发现拿错了。

　　这本上面写着的是李蝉衣的名字。

　　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她写字的样子，一笔一划。

　　虽然拿错了但是也不影响翻阅，陈苏木打算先读，翻了一页，角落的位置有一张简笔画，画着的是一个Q版的小女孩，旁边还写着加粗描黑的“NO.1”。

　　她轻笑了笑。

　　教室门口传来一个同班男生的声音：“陈苏木，有人找！”

　　陈苏木往教室外面扫了一眼，玻璃窗前，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女孩儿背影的轮廓。即便是穿着千遍一律的校服，她也立刻认出那人是谁。

　　她拿着作业走了出去。

　　“来找这个？”

　　李蝉衣回过头，有些惊喜道：“你怎么知道。”

　　她把自己手上的递了过去。

　　课间的走廊上人来人往，不少男生路过的时候都会朝着这个方向多看几眼，好像面对着一个外星生物，不是同类。

　　两个人站在这儿有些尴尬。

　　李蝉衣无视了那些粘在她身上的目光，探头看了看陈苏木的教室，有些好奇问：“学姐，高二累不累啊？”

　　陈苏木想了想，回答：“还好，这个要看看个人。”

　　这显然不是一个有意义的回答，李蝉衣又问：“那你觉得累吗？”

　　“偶尔。”

　　站在走廊恰好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马路上不停的车流，沿街的奶茶小吃店铺招牌闪着灯光。

　　李蝉衣扭头对着陈苏木说，“我们出去吃东西吧？”

　　这个提议过于天马行空，陈苏木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有中断过自己的晚自习，就为了跑出去吃东西。时间和专注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

　　但神使鬼差地，陈苏木答应了下来。

　　“是有点饿。”

　　其实陈苏木饿习惯了，并不会产生旺盛的食欲。她也没有很想吃东西。

　　只是莫名其妙地不想拒绝而已。

　　她又在心里试图说服安慰自己，反正作业已经完成了，只是偶尔放纵一下也没什么。

　　走到学校大门口，两人这才迟钝地发现门是关着的。

　　保安挥挥手，让人回去。
　　李蝉衣问：“叔叔怎么回事，以前不都是让出去的吗？”
　　“这几天有同学中途出去遇到危险了，现在一律不允许出去。”

　　真是扫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这样一刀切的校规叫人心生怨气。

　　李蝉衣满脸写着不高兴，正扭头打算往回走，就在这时，胳膊被人握住了。

　　在这一片昏暗的夜色中，陈苏木看着她，说，“跟我来。”

　　李蝉衣不明所以，但很快就意识到陈苏木说的意思，露出了几分诧异。“你确定？”

　　“确定。”

　　李蝉衣心里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要跟人私奔到天涯海角一样的浪漫。

　　回头看了一眼学校的保安，担心了几秒钟，然后她就这么跟着陈苏木的脚步，穿过小树林，几个偷偷躲在那里接吻的小情侣，你侬我侬正打得火热。陈苏木皱着眉头，快步走开。

　　学校围墙与栅栏的交接处有个可供人进出的缺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损坏的，但校方显然没有发现。

　　出了学校，就像是生怕身后有人追一样，李蝉衣拉着陈苏木在路上跑。很快，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额角隐隐出汗。

　　李蝉衣忽而凑近，问：“你刚才干嘛走那么快，性冷淡？”

　　她说的是小树林，陈苏木不用想也知道，这种话题对半大的青春期孩子来说最有吸引力。

　　陈苏木曾经以为自己会是个心如止水的例外。可面对李蝉衣，那张漂亮的脸，无辜的眼神，她竟然憋了半天，说出一句：“你还小，那些东西不应该看。”

　　李蝉衣唇边荡起浅浅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似乎总是把她当小孩一样看待，而自己并不反感。

　　她忽而撒娇叹气似地说：“那好叭……”

　　陈苏木想，她真可爱。

　　“我请你吃东西吧，学姐。”李蝉衣边说边往小吃街那边走。“谢谢你上次替我包扎。”

　　这把陈苏木到嘴边的拒绝给堵了回去，想想自己并不富裕的口袋，她似乎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

　　“嗯。”

　　两个人先到了奶茶店，推开玻璃门进去，李蝉衣显然跟老板很熟，老板看见她就打了个招呼，满面笑容。“hi～”

　　李蝉衣点了杯葡萄多肉。

　　陈苏木没喝过几次奶茶，她压根不会有这种相对“奢侈”的消费，对要点什么都称不上熟悉，她的目光扫过菜单，犹豫片刻，最后也只选了最基础的珍珠奶茶。

　　“学姐喜欢喝珍珠奶茶？”

　　面对李蝉衣那种单纯好奇的眼神，陈苏木想了想，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还好。”

　　出了奶茶店，李蝉衣见到一个小摊就问陈苏木。陈苏木只会摇头，她不太希望李蝉衣破费。尽管这些对李蝉衣来说可能压根不算什么，可她不希望这样。

　　章鱼丸子，铁板烧，芋圆糖水。烤肉卷。

　　李蝉衣把所有自己想吃的全都买了两份，分享给陈苏木。

　　“我也不知道学姐喜欢吃什么，可是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

　　站在糖水铺子前，白炽灯照射下几只小虫子在乱舞。

　　陈苏木看着这一大堆食物，上面的辣椒酱，香菜，白芝麻，各色调料都散发着香气。

　　大概会撑到吃不下去，可年轻又疲惫的身体被这种烟火气莫名触动。

　　“嗯。”

　　走到这条小吃街尽头，陈苏木如梦初醒，可却生出一种不舍来。像是灰姑娘到了十二点要离场一样。她马上也要回归她的现实，回到教室里埋头苦读。

　　她刚想开口，李蝉衣忽而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人带了上去。

　　坐在出租车里，空调的冷气丝丝缕缕扑向出汗的皮肤，一些叫人舒爽的凉气。

　　陈苏木有些错愕地问：“要去哪儿？”

　　李蝉衣神秘地眨了眨眼。

　　“带你去看星星。”

　　陈苏木看着她，又有些拘谨地收回视线。她沉默地坐在车里，明知道时间已经过了，晚自习可能不会点名，但寝室会点名。如果不回去会有一系列的麻烦要去解释。种种顾虑浮上心头。

　　感觉自己心跳脉搏都快了些，可却不想喊停。她似乎也无法抗拒，沉浸于这场青春冒险中。

　　大概是到了夜里的疲惫，司机师傅并没有多话，只是放着电台广播，偶尔会有刺啦刺啦的噪音，信号不佳。

　　不知过了多久，车缓缓停下。

　　司机师傅提醒道：“到了。”

　　陈苏木下了车，才发现马路对面巨大的圆形建筑，庞然大物近在眼前，看起来有些宏伟壮观。

　　她扭过头看向李蝉衣。

　　李蝉衣笑道：“走了，我们快进去。”

　　越过马路，对面的广场空旷极了，一个人影也没有。

　　门口有一台自动贩售机。

　　李蝉衣站在那儿买了两瓶饮料，“喏，给你。”

　　陈苏木接过，看着眼前漆黑的建筑，石碑上刻着笔走龙蛇的三个字：天文馆。她犹豫道：“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关门了吧？”

　　李蝉衣笑着说没事。

　　她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儿，黑暗中不知从哪儿走出来一个保安，打开入口，按下开关，偌大的场馆瞬间亮了起来。

　　“走，进去吧。”

　　陈苏木看着她，若有所思，最后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里面空旷极了，两个人的脚步声都显得无比清晰。墙体是低调的浅色系，一楼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傅科摆，像是水滴形状一样的银色球不停地摇摆着。

　　整个场馆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球体，这是一个地球模型。蓝色的灯光亮起，缓缓地转动着，像是这颗星球一样。

　　陈苏木被这一幕深深地吸引了，地理书上的每一个地名都在眼前生动地展现，都只是这个星球的一个角落。

　　一侧的墙壁橱窗陈列着陨石碎片。走廊的墙壁上还有一些介绍，人类宇宙观的进化史。某个地方，陈苏木停了下来，仔细凝望。

　　李蝉衣走在前面，回过头看她。只见她停在那个［大宇宙爆炸观］下面伫立。

　　“怎么了？”

　　她轻轻的一句话，回声很大。

　　陈苏木回过神，“没什么。”

　　玻璃穹顶散落下来皎洁无暇的冰冷月光，李蝉衣站在这片倾泻而下的光影中，对着她笑。

　　“你快过来，来我身边。”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蛊惑的魔力，陈苏木不假思索地两步追上去。

　　李蝉衣指了指头顶。对身侧的人道：“快看这里……”

　　陈苏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地几乎忘了言语。

　　“很漂亮吧，我很喜欢这里。”

　　“嗯。”

　　陈苏木低低地回应着，有种情绪压在喉咙里，几乎快要汹涌而出。

　　李蝉衣干脆直接坐在地上，陈苏木也跟着坐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望着头顶，看了很久。

　　陈苏木捏着手里的饮料，有些紧张。问：“你有什么梦想吗？”

　　李蝉衣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陈苏木看着那颗巨大蓝星，“其实我也没有，一直以来，好像都只是为了更好地生存而已。是不是很庸俗？”

　　说着，她都开始自我厌弃起来。

　　“不是。”李蝉衣摇了摇头，“你很厉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愿意为之付出努力去达成的人，都很厉害。”

　　李蝉衣想，可能自己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生命的冗余，无序，几乎快要把她淹没。她被某种奇怪的感觉困住了，就好像掉进了时间裂缝里一样，无论怎么呼救，所有人都会视而不见。或许，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她。

　　她从唇边溢出一声轻语：“我很羡慕你。”

　　陈苏木笑着说。“我也很羡慕你。”

　　李蝉衣问：“你将来会去全国最好的大学，前途无可限量。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吗？”

　　“我想去看海上的日出，去看沙漠的日落，对我来说都只是书上的一个名词的地方，都想去看看。”

　　李蝉衣扭过头看着陈苏木，这一刻，她忽而生出一种，这一生停留在这一秒该有多好的遐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