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白日梦》李禾苗

9、第 9 章

　　当晚，林如海在前厅设宴给贾雨村践行。

　　饮过几杯之后，林如海对下人道：“去叫小姐出来，贾先生教导她两年，理应面辞一番。”
　　下人答应着去了，林如海举杯邀贾雨村，笑道：“这两年有劳先生费心，明日一早我与小女一同送先生去码头。愿先生此去一帆风顺，青云直上。”
　　贾雨村连忙捧起酒杯，道谢不已，谦逊道：“借您吉言。林姑娘身子孱弱，不便相送，心意到了即可。”
　　林如海乐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多言，两人一饮而尽。

　　少时，林黛玉穿着一身簇新的见客衣裳过来了，先朝贾雨村拜了拜，起身时快速扫了他一眼，果然生得身材彪悍，腰宽背厚，林如海和他一比，瘦得像细竹似的，更兼剑眉星眼，脸颊宽阔，鼻梁高挺，是个难得好看的国字脸。

　　林如海笑着招手道：“玉儿，过来敬先生一杯。此时一别，将来怕是难见了。”
　　林黛玉朝父亲笑笑，接过丫头递来的酒杯，笑吟吟地对贾雨村道：“多谢先生这两年的谆谆教诲，愿先生得偿所愿，一展抱负，除强扶弱，为民请命。”
　　贾雨村在林如海面前不敢托大，忙起身接过酒杯，一脸正色地说：“若蒙圣恩能谋得一职，必将兢兢业业，造福百姓。”
　　林如海微笑点头：“说得不错，当官正该如此，为百姓效劳，替圣上解忧。”

　　又说了几句话，林如海便让丫头扶姑娘回去，自己和贾雨村边喝边聊，直到亥时才散。

　　第二日，贾雨村便和贾府下人林之孝等人同路，上船直奔京都而去。

　　贾府的下人走了，林黛玉在家安心养病，她心胸开阔，每日坚持在园子里走动，不上几日就将之前缠绵于身的风寒给治得无影无踪。
　　林如海不放心，又请了太医来，开了些保养的方子，人参养荣丸更是日日都逼着她吃。

　　林黛玉苦不堪言，这类丸药吃着不比乌鸡白凤丸好吃多少，且人参性热，最近她总感觉口干舌燥，渴饮烦躁，隐隐有上火的趋势，便自作主张不再服用了。
　　几个丫头连番上阵劝，就连王嬷嬷和杨嬷嬷也来劝了，林黛玉统统不听，药又不是饭，怎么能日日都吃呢？
　　无可奈何之下，王嬷嬷只好找到老爷，禀报一番。

　　林如海听后立刻进了后院，拉住黛玉上上下下细细瞧了好一阵才道：“玉儿怎么不吃药丸了？你向来体弱多病，正该好好保养着，怎能自作主张就断了药呢？”
　　他不赞同黛玉这种不爱惜自己的做法，心里不高兴，脸上便带了些出来，语气也硬梆梆的。
　　奶娘和几个丫头不敢胡乱多嘴，个个都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林黛玉知道林如海心里是最爱自己的，因此也不怕他的冷脸，拉着他的手笑嘻嘻地说：“父亲，我最近感觉好多了，这药丸怕是不适合了，总让人口干舌燥，心里像有股邪火似的，不吃它倒还好呢。”
　　“怕是上火了？”林如海收了怒气，略略沉吟，“只是，这药你吃了好几年，往常怎么没有这种症状呢？你既如此说，这药怕是有些不妥当。也罢，先停了，明日从外面寻位良医，好好替你看看，再细细斟酌出一个好方子来。”
　　林黛玉：“……”
　　她不是想换药，只想不要再吃药啊。
　　换太医有什么用，开的方子不是汤药就是丸药，有什么意思呢。

　　林黛玉不甘心自己变成药罐子，想当初，班里的三千米向来都是她的拿手好戏。
　　她拉着林如海的手轻轻摇晃，娇里娇气地央求道：“父亲，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不如先别请了，待停药几天看看。若好了呢，从此就不用再吃这难吃的东西了，若不好，那时再请太医也不迟。”

　　林如海当然知道药难吃，只是……玉儿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倒不好再仗着父亲的身份强迫她。
　　女儿最近开朗多了，和他相处时也越来越亲密，让他难以再坚持已见，一口否定。
　　也罢，先依着她，若有不舒服的地方，想必那时她就不会再反对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哪里不舒服，记得告诉丫头们。”林如海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又扭头嘱咐一旁站着的下人，“你们都是从小伺候姑娘的，不许偷懒耍滑，若被我发现，定不轻饶！”
　　奶娘和几个丫头唯唯应下。

　　林黛玉得了林如海的首肯，便让冰鸢将人参养荣丸放得高高的，她再也不想看见。每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走动的时候就绕着偌大的林府四处散步。
　　几日下来，丝毫不见异常，反倒食量又上了一台阶，林如海和奶娘丫头们这才放了心。

　　又过几日，林如海见黛玉痊愈了，便从外面新请来一位口碑甚好的老先生进府坐馆，教授黛玉的功课。

　　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谁敢小看古人，总有一天会被打脸。
　　林黛玉看着满纸的繁体字，深刻意识到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从此，林黛玉便忙了起来。学写字、诗词、练琴，还要抽出时间锻炼身体，忙得都没空胡思乱想。
　　有了何姨娘这个前车之鉴，等闲几位姨娘也不敢胡乱来打扰林黛玉，最多隔几日来看望看望。

　　日子飞快过去，这一日，甄府管家亲自上门送来请贴，原来是甄府老太太过寿。
　　管家恭恭敬敬地递上请贴，脸上带笑：“我家老爷说了，若林老爷那日得闲，还望过府聚聚。老太太特意嘱咐了，想见见林姑娘。说如今已过去了大半年，她并不忌讳这些个，可怜林姑娘年幼，出门散散心也是好的。”
　　林如海收下请贴，道：“多谢费心想着，那日一定过去。”
　　打发走管家，急忙吩咐林忠去治办一份像样的礼物，这才提脚进了后院。

　　“玉儿，甄府老太太做寿，特意送来请贴，还让带着你一起过去。”
　　“做寿？甄府？是金陵吗？”林黛玉一听就双眼放光，天天关在后院，花鸟鱼虫都不再新鲜了。如果能出门一趟，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
　　“就是金陵甄家，他们和贾府有老亲，走得极近。”林如海却有些担忧，后宅没有主母，玉儿出门谁带？
　　他倒是可以把玉儿带过去，可是进了甄府，他就不便进后院，按玉儿的年纪，也不好在前院和一群大男人呆着。不在他跟前，万一有个意外，岂不是悔青了肠子？
　　可是，看到女儿那双满含渴望的漂亮眼睛，林如海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只觉得既酸楚又凄凉。

　　半晌，他摩挲着林黛玉的发髻，低声道：“若是你娘还在……算了，一起去吧，带齐丫头奶娘。既是甄府老太太特意嘱咐的，想必也会多多照顾你。”
　　林黛玉顶直背，掷地有声：“父亲放心，到了外面，我绝不会给您丢脸。”想了想，又道，“不该说的绝不说，不该走的地方绝不去。”
　　“嗯。”林如海一脸欣慰，“女儿家当以贞静为要，像玉儿这样就很好。”

　　林如海又吩咐奶娘：“替姑娘挑好出门见客的衣裳，虽说还没出孝期，毕竟是老人家的寿辰，总不好太过素淡。捡那些既不鲜艳又不过于寡淡的，提前备好，仔细熨平整。若缺了什么，只管找管家去领。”

　　林如海走后，几个丫头俱都欢天喜地。
　　林黛玉过了兴头，忐忑不安地问王嬷嬷：“我如今还在孝期，出门做客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想起待人和气的贾敏，王嬷嬷有片刻失神，在心里叹口气，怨好人不长命，立马笑着说：“姑娘多心了。如今已过去大半年，论理，过了百日谢了孝就可以出门见客了，要不然，你外祖母怎么还派人来接你呢？只要孝在心中就好。”
　　雨鸥在一旁接话道：“王嬷嬷说的正是。百日过后，老爷怜惜姑娘体弱，鸡蛋牛奶就摆上桌。姑娘可不同于别人，本就体弱，真要三年不沾荤腥，这哪叫守孝，岂不成了还命？”
　　冰鸢听得直摇头，拼命扯雨鸥的袖子，又朝林黛玉道：“她虽说的过了些，道理却没错，老爷也是这样想的。姑娘只管放宽心胸，把身子养好了，想来太太在天上看着也是欣慰的，这才是真正的孝道呢！”

　　林黛玉听她们都如此说，况且是父亲首肯的，心里便不再沉甸甸。

　　王嬷嬷与冰鸢去里间开箱子寻衣服，半晌才出来，手里捧着水蓝素花宽袖夹棉褙子，银灰马面裙，外加一件月牙薄棉缎绣绿萼梅斗蓬。
　　“姑娘，这件怎么样？”王嬷嬷捧过来问黛玉的意见。
　　林黛玉看了一眼，见既不艳丽得有违孝规，又不会丧气得给寿星添堵，便点了点头。

　　王嬷嬷回身将衣服交给冰鸢，吩咐道：“拿下去熨平，就挂在外间，莫再收进箱子了。”
　　冰鸢点头，捧着衣服下去干活不提。

　　雪雁抱着妆匣走过来，撺掇道：“姑娘，不如顺便选朵花。若没有合适的，现买还来得及。”
　　黛玉翻了翻，挑了朵白底缀青纹的绢花：“就这个吧。”
　　雪雁点头应了，将挑好的绢花隔开放好，喜滋滋地把妆匣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