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先生》冷月死神

1、第 1 章

　　桥底下的红海几乎看不到边际，脚底下破旧的铁锁桥摇晃得非常厉害，颠得陈程险些站不稳。
　　她的两只手卯足了劲儿抓住两侧的铁链，额头汗水不断滴落。
　　这道唯一的桥上挤满了人，陈程感觉自己被人前后夹击着往前涌动，她费力地扭头往身后这人瞪去，只见这人满脸灰白，眼中毫无神采。
　　“……”她想张嘴，却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桥又荡了一下，顿时又是一堆人掉下桥去，砸入红海。
　　底下的红海不时还冒出一些水泡，隐约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不大，却让陈程莫名害怕。
　　她感觉自己真的像是热锅上蚂蚁，底下就是沸腾的热油，就等着她掉下去，将她吞噬淹没。
　　绝对不能掉下去！这是她脑子里唯一的信念。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桥上的这些人是谁。
　　这道桥的尽头通往何处？他们要去往哪里？
　　渐渐的，陈程感觉脑子里的问题越来越多，直到她发现她控制不了自己随着人流走动的身体。
　　整体来说，大家动作都跟慢动作似的，可是陈程却感觉这道桥隐隐能看到尽头了！
　　她眯眼朝对岸看去，不太清楚，只能勉强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岸边搁着。
　　又过了一会儿，那团黑东西逐渐变大，陈程终于看清，那是一个超级大的酒坛子，上边儿还贴了张写了字的纸。
　　而在坛子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弓着腰的黑衣老人，手里拿了一根儿棍一样的东西在坛子里时不时地捅一下。
　　到了岸边的人，都会主动走到那人面前，隔一会儿才继续排着队往前走。
　　很快，陈程前面没人了，一直遮在那张纸上的雾也终于散开，是一个繁体的‘汤’。
　　酒坛子里装汤？
　　有些出乎意料，下一秒，陈程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作捧碗状。
　　老人往坛子又是一捅，陈程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碗冒着泡的不知名液体。
　　她微微皱了皱眉，这玩意儿能喝吗？
　　任由她在心底百般拒绝，她的手缓慢捧着碗往她嘴就要往里送。
　　“快！喝！”
　　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在陈程耳边炸响，她感觉自己差点被吓死，眼眶睁得很大。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老人，刚才那道声音，分不清男女，听起来像是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可是她就感觉是这老人吼的。
　　老人没有脸，全身都裹在一块黑布之下，脸那块儿像是一个黑洞，连轮廓都看不到。
　　隐隐的，陈程感觉自己在害怕，并且害怕到发抖。
　　“程程……”
　　“程程啊……”
　　……
　　程程是谁？
　　陈程手里还捧着碗，被震得差点失聪的耳朵里却莫名其妙传来几道声音，有女有男，都在叫着一个名字。
　　“程程，你快回来了，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程程啊……程程……”
　　陈程缓慢地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翻涌的黑云中间有一个小缝儿，一道白光从里边儿透了进来。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不止她，整座桥的人都听到了，并且，疯狂起来。
　　他们争前恐后地伸直双手想要抓住那抹光，却忽视了晃动的铁锁桥，最终被甩下桥底……
　　“是！你！”
　　那道炸雷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惊得陈程连忙回头，却差点吓得她当场撅过去。
　　老人不知何时几乎和她脸贴脸，这也让她将老人看了个清清楚楚。老人的脸不是像是黑洞，而是因为被不知道什么生物给啃得只剩下发黑的骨头，空洞洞的眼眶里，面还能见几条黑色的东西蠕动着，隐隐有吱吱声从老人身上传来。
　　陈程憋住呼吸，就怕闻到味儿。
　　她想跑，可是她发现她仍旧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眼睁睁的，老人两手张开就要朝她抱过来……
　　生死关头，后背一股大力传来，把她往后扯，脱离老人的怀抱。
　　老人一把落空之后显然很生气，可是陈程却发现自己被扯着往后一直退，直到，飞上了半空，朝着那抹光飞去。
　　被光照上的那瞬间，陈程感觉自己被一片温暖包裹，暖洋洋的，很舒服……

　　“程程？程程！你们看，程程刚才是不是动了！动了！”
　　“她的耳朵出血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
　　“哎哟我的陈程啊……”
　　“快叫医生！快！说病人有心跳了！”
　　病床上插着各种管子的陈程费力地皱紧眉头，耳边吵吵嚷嚷的声音让她感觉脑子快要炸裂了。
　　睁眼的一瞬间，她只看到一个罩在自己脸上的氧气罩，以及手里拿着三炷香满脸大汗的一个老人，紧接着她两眼一翻就失去了意识。
　　……

　　出院这天，陈程看着老爸老妈十分殷勤地拖着行李箱在前面走着，而她则扶着姥姥在后面慢慢跟着。
　　“姥，你真不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陈程没忍住再问了一遍。
　　听老妈说，姥姥是昨天大老远从乡下赶来的，拎了一麻袋东西，说是来和阎王抢人的。
　　那会儿她已经没意识了，就剩一口气吊着。姥姥一来就开始烧纸点蜡烛，吓得里面的护士差点把姥姥轰出去。
　　可能是救子心切，也可能是老妈对医院心灰意冷，直接死马当做活马医，当场放话出了事儿算她的，反正那会儿医院已经宣布准备后事了。
　　最后病房门一关，姥姥就开始折腾了，至于怎么折腾的，老妈描述得怪玄乎的，陈程一下子又想起那个梦，心底莫名有种感应。
　　也许，她那会儿真的是在地府准备喝孟婆汤呢！
　　姥姥话不多，从她醒过来，除了一句‘醒了就好’之外，就一句没再说了，整个人跟生了大病一样，虚得不行。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人的脸上体会到什么叫惨白。
　　可奇怪的是，老爸老妈却没有让姥姥在医院里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只对她叮嘱，让她以后对姥姥好一点。
　　姥姥是因为她才病的，是姥姥救了她的命。
　　陈程听完当然说自己肯定会对姥姥好的，因为姥姥是她亲姥姥。

　　“咳咳咳……”姥姥咳了几下，摇摇头，脚下很飘。
　　陈程抿了抿嘴没再说话，一路扶着姥姥来到医院停车场。
　　老爸的车这会儿正开着后备箱放东西，老妈给她们拉开了后车门。
　　车子启动，上了高速。
　　陈程有些疑惑：“爸，咱们不回家吗？”
　　虽然今天医院宣布她可以出院，可是她这会儿确实还没恢复，没什么精神，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哦，咱们先送姥姥回去啊，姥姥生病了，拖不得，程程乖啊。”老爸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这话可弄得陈程越发疑惑了，但是她忍住了没问。
　　她往后靠着，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可是一闭眼，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片血红，吓得她猛地睁眼，胸口憋着那口气还没缓下去。
　　其实那个梦她已经记不太清了，按理说她记性从小就特别好，昨天的梦到今天才两天，也不至于忘得这么快吧！而且还是那么深刻的梦！
　　“你握着这个睡吧。”
　　姥姥看样子缓和了点儿，朝她递过来一样东西，陈程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接过来，是一枚古老的铜钱，纹路却还很清晰。
　　“哦，谢谢姥姥。”她点点头，再次闭眼。
　　其实她对姥姥的印象一直是不太好的，因为奶奶说姥姥是做死人生意的，专门赚死人钱，遭了报应，所以一辈子才一个女儿，连着祸祸到她这一辈，这二十多年来，老妈也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吃了很多药，也没见下文。
　　索性奶奶对她也挺疼爱，常给她买吃的，小时候她还因为亲近奶奶而讨厌姥姥。
　　可是后来长大了，有辨别能力了，知道生孩子这方面和老一辈人做什么工作其实扯不上关系，也就随便听听算了。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她对姥姥还是亲近不起来。可能是尴尬吧，也可能是害羞，主要是她性子就比较慢热，平时不主动找她聊天，她也不会主动来找别人聊天。

　　陈程是被颠醒的，醒来的时候脑袋被颠得往车窗上碰了一下，脑子顿时就清醒了。
　　“老爸，还没到吗？”她揉着脑袋问。
　　“快了，再走几分钟就到姥姥家了。”老妈代替老爸回她。
　　她扭头看向姥姥，见人低着头像是已经睡熟，而她的手心里，还握着那枚铜钱。
　　她将铜钱暂时搁在兜里，扭头又看向窗外，发现外边儿是城镇里没有的风景。枯黄的杂草，阶梯状的稻田只剩下一簇簇稻桩，慢吞吞走动的牛羊，远处还有冒着炊烟的平房。
　　这里的天空非常好看，竟然是不带一丝杂色的纯蓝，她按下车窗，赶紧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微风拂过，一股带着青草专属的清香味道被她吸入鼻腔，有些甜，有些润。
　　车缓缓驶入村庄，一路上引来许多村民驻足观望，终于，在一家纸扎店门口停下。
　　“姥姥，到了。”陈程扭头喊了一声，发现姥姥已经醒了，只不过不知道车门怎么打开。
　　“我给你开吧。”她侧过身，伸手咔哒一声，又用力往外一推。
　　由于过于贴近，姥姥身上的一股子说不清是什么的味道突然呛入她的鼻腔，让她没忍住咳嗽出声。
　　好像是香和纸钱焚烧后留下的味道，又好像，参杂了点儿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