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鸾纪事》婷哥儿

9、桃之夭夭

　　这几日萧君山留在后宫养病，不问朝政。诸事交于三位亲王监国。虽说是轮流监国，但朝中三省六部四司皆对萧彻赞不绝口。

　　说他，勤于政务，在御书房通宵达旦，事必躬亲。对待六部官员皆彬彬有礼，虚心讨教。横竖是从头到脚，从左到右，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萧君山爱听漂亮话，臣工们夸奖自己的儿子，哪有不高兴的。但在秦风宫，他没有在蕙贵妃面前表露出半分满意神色。不过在听说萧然去天狼围场玩了十天后，却笑道，“然儿像朕年轻的时候。”萧然在排兵布阵的兵法上颇有见解，这点确实很像萧君山。

　　蕙贵妃自然欣喜。萧彻做得再完美又如何，只要有麒麟军楚家的支持，这太子之位便落不到湛露宫。

　　“然儿也十九了。妾想着，该给他说门亲事了。”

　　萧君山坐在软塌上，由蕙贵妃替他梳头，他慢悠悠道，“你有合适的人选？”

　　蕙贵妃笑道，“妾在明州老家有一个外甥女，今年也十七了。她父亲掌管麒麟军之中的天枢一军，是国家栋梁楷模。”

　　萧君山点了点头，反问道，“亲上加亲？”

　　蕙贵妃听说几分弦外之音，干笑道，“不好么？”

　　萧君山却说，“彻儿成婚也有三年，却一直没有为朕添上一个孙子。倒是四皇子争气，先生了一个小郡主出来。然儿玩心重，让他逍遥一年再说。等他明年及弱冠，届时封王和婚礼可以一道办了。若真是要在宫里办喜事。朕倒觉得可以为彻儿再添一位侧妃。”

　　蕙贵妃脸色一变，手上的玉梳力道不禁重了两分，她柔笑道，“萧彻的婚事自当由甄妃姐姐操心。妾是想，然儿要早日成家立业，好为几位兄长分忧，为朝廷尽力。妾想着，不如把那孩子接到宫里来住一段时间，看看她和然儿合不合得来。”

　　萧君山见她坚持，便不想继续过问，点了点头全当答应了。

　　萧然对此事一概不知，他依旧没心没肺地出入于射箭场之间。偶尔也会去灵台宫找萧彻、萧真聊天，只是两位哥哥都忙于政务没心思理睬他。

　　后来那日，萧彻要出宫回王府，本来约好要带着萧真、萧然一道出宫在京城游览。萧然一早便准备妥当预备去灵台宫找萧彻，还未出宫门便被蕙贵妃拦下。

　　“你明州的表妹今天要进宫来，你哪儿都不许去。”

　　萧然皱起眉头，不悦道，“母妃，表妹来了不是有您吗？今日去朱王府，您也要拦我。”

　　蕙贵妃无奈道，“你别诓母妃了，你想溜出宫去。还当我不知道？你那哥哥获满朝赞誉，你呢？”

　　萧然见蕙贵妃愠怒，便撒娇道，“母妃，只这一回。您就让我去吧。我保证，表妹来了，我一定好好招待，绝不含糊。”

　　蕙贵妃见自家儿子撒娇的模样也觉得好笑，不放心道，“身边带几个侍卫再出门。京师之中人多手杂，要谨慎些。”

　　“我的身手您还不放心么？再说了，二哥身边高手如云，秦风宫的人就不必去了吧。”

　　蕙贵妃摇了摇头，“靠人不如靠已。”她招了招手，唤道，“九逸。”她话音刚落，便从宫墙外走出一位身穿玄甲的年轻侍卫。那侍卫五官硬朗，双眉入鬓，垂着头一动不动。

　　萧然好奇道，“这是何人？”

　　“你舅舅从明州为你挑选的贴身护卫。昨天刚进宫，今日就让他跟着你去吧。”

　　萧然不太愿意，说道，“我去灵台宫还带着一个侍卫，岂不是惹二哥不快？”

　　蕙贵妃扬了扬下巴说道，“无碍的。你不必管他。他自有法子跟着你。九逸，是吗？”

　　九逸躬身应道，“是的，贵妃娘娘。”

　　萧然将信将疑，当真不去理那个九逸，只顾自己往灵台宫而去。这一路他有刻意停留，却没感觉到九逸跟着他，可见此人轻功何其了得。

　　萧然紧走慢走，便走到了灵台宫。宫门前停着好几辆马车。內侍们正在马车上装点文书，而萧彻和萧真一道从宫门内走出。

　　萧真为出宫游览，特意换了一身茶白色暗纹锦袍，连配饰都没戴。只是萧真容貌昳丽，丰神俊朗，这一身反而显得气质脱俗，宛如谪仙。

　　萧然忘乎所以，脱口而出道，“三哥今日更俊了。怎么穿得如此简单？”

　　萧真被他这么直白的一夸，竟有些不好意思，“二哥说出宫不宜张扬，我才……”

　　“三哥若不想张扬，只能把脸遮住了。”萧然说着举起手，用袖口遮住萧真的半张脸，“如此，便不会惹人侧目了。”

　　萧彻见他越发没正行，便推开他的手，却对萧真说道，“你弟弟戏弄你，你没脾气吗？”

　　萧真无端端被萧彻怼了一句，有些不悦，反击道，“你有脾气便好。”萧真也是萧彻的‘弟弟’，萧真暗讽萧彻偏心偏到骨子里去了。同样都是弟弟，为何只说教他一人。

　　萧然知自己孟浪惹了事，便岔开话题道，“咦？王嫂呢？”

　　萧彻淡淡道，“她回王府了。”

　　萧然揶揄道，“那二哥急于回府，可是因为思念王嫂？”

　　萧彻盯了他一眼，“听闻蕙贵妃今日要接一位佳人进宫。你可知她将会是你的侧妃？”

　　萧然哼了一声，不情愿道，“我哪能比得二哥和王嫂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况且那小妹我都未曾见过……”萧彻面无表情地听他抱怨，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生气。

　　萧真劝道，“何必为了没发生的事烦恼呢。今日我们一同出宫去游览京师，不要想这些事了。”

　　萧然一把搂住萧真手臂，“今日我陪二哥三哥，不谈这些事了。”说罢，三兄弟便一并上了同一辆马车。萧真自打出生起便都是住在宫中，二十余年来，都未曾出宫。今日随着萧彻萧然出宫实属初次，他虽表情含蓄，但心里其实期盼了好久。

　　萧彻的銮驾缓缓驶出正阳宫门时，萧然还在想那个九逸有没有跟上来。不过既然母妃说了不必管他，那就最好，否则身边带这个“拖油瓶”岂不是扫兴。

　　京师之中热闹非凡，建筑物鳞次栉比，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萧真用扇柄轻轻撩起车帘一角，好奇地望着车窗外的三千红尘。街上挤满了人群，高矮胖瘦，男女老幼，众生百态，形形色色皆是新鲜。

　　萧然见萧真聚精会神地盯着车外，笑道，“三哥，外面好玩吧？”

　　萧真放下车帘，羞涩一笑，“让七弟笑话了。”

　　“怎会呢。”萧然大咧咧道，“我头回出宫的时候比你还夸张呢。这花花世界多有趣啊，咱宫里虽大，可是待了这么久也厌了。来来去去总是那些人，那些事，都看腻了。”

　　萧真对他的话只是笑。明年萧然一旦被封王，便可出宫建府，到时哪还会有这些烦恼。萧彻自始至终没有表态，他坐在马车后面闭目养神，似乎对外界一切全无兴趣。

　　过了好一会，內侍的声音传来，“王爷，到了。”

　　眼前这黑门大户便是朱王府了。

　　萧彻邀两位弟弟进府，府内家眷皆回避后院。萧真和萧然都是头一回到朱王府，萧彻便领着他们将府内书房、大堂、花园都游览了一遍。王府虽不及大内，但玉砌雕栏，亭台楼阁设计皆很精致巧妙，既有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又有北方大宅的广阔格局。

　　逛到花圃时，萧然忽然道，“二哥府中这牡丹花都谢了呀，可惜。”他指得是那一盆盆绿枝，花期已过，花朵早被剪除。

　　萧彻脸色微变，生硬道，“花期已过，自然都谢了。”

　　萧真咦了一声，但没继续问下去，他倒是想揶揄萧彻一句“不是说这牡丹都送人了吗？”不过他忍住不语，今日是拖了萧彻的福才能出宫，还是老实一些吧。

　　萧彻书房中挂着一幅字引得萧真注目。上书“幽兰君子”四字。行书遒劲郁勃，潇洒大气，欹正得体，深得贺竺之真传。怪不得萧君山夸赞萧彻的好字。不过萧彻确实为人低调，从未在众皇子间轻易显山露水。

　　“三弟觉得我这幅字何如？”萧彻忽然问道。

　　萧真微微颔首点评道，“二哥的字出乎自然，毫无炫技夸张，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笔法。”

　　萧真又问，“可否请二哥赠我几本字帖拓本，让我临摹学习？”

　　萧彻便随意翻找出几本交给萧真，“你当真要练？”

　　“二哥师出名门，我不过是闭门造车，怎能相提并论。那日在宴席上，多谢二哥替我说话，不然……”

　　萧彻知他仍记挂寿宴的事，这句感谢说得真情实意，可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有萧真自己知道了。

　　三人在朱王府用过午膳之后，萧然便嚷着要出去。

　　“只留在哥哥府上有何意思？”萧然不情愿道，“我是无所谓的，只是三哥难得出来一回，总得去不一样的地方吧？三哥你说呢？”

　　就本心来说，萧真也是想出去的，只不过萧彻压在他头上，他实在不好再提要求，只得先引出话头，问道，“七弟想去哪？”

　　“父皇在攻入邺都前，曾有紫微观一役，惊险万分。”萧然声情并茂地说道，“这紫微观在此役中被大火焚毁，之后父皇又命工部重新修建，更是将这座道观封为皇家庙宇。我们身为父皇的儿子又怎能不去此地呢。再说，半月后紫微观要举行星君诞辰大典，连父皇都会到场。我们就先去探探路。”

　　“这紫微观一役我只在本朝纪事中略略知道些。前几日太常寺的折子里也有提过此事。”萧真也提起了兴趣，“就是，不知道二哥……”他悄悄看了一眼在上座不动声色的萧彻，“想不想去？”

　　萧彻吹了吹手中的茶水，故意不说话，只等萧真再开口求他一回。正这时门外有仆人通传：“工部侍郎，莫大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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